黃昏。
西安西門前的官道上。
二叔尤見田,管家尤榮成正在路邊等待,當看見有兵馬出現,那面熟悉的旗幟在上方飄揚時,兩人都是笑了,尤見田踩蹬上馬:“走!”
兩人快馬向前,迎住隊伍。
“二叔~~”
尤振武翟去病武尚忠也早已經看見了他二人,于是也都快馬奔了上來。武尚忠更是第一個翻身下馬,向尤見田行禮。
其實兩人相差不過七八歲,但尤見田輩大。
尤見田見到武尚忠也是歡喜,下馬道:“尚忠,辛苦了。”
武尚忠笑道:“都是振武和去病的功勞,我就是一個跑腿的。”
尤振武翟去病下馬行禮,尤見田笑著點頭,又看長樂堡的三百新兵,眼中滿是欣慰:“不錯不錯。已經快有精兵之相了。”
又問起婚事準備,武尚忠一一回答。
見喜婆子喜丫鬟,一應彩禮和吹鼓手一個不落,諸事齊備,尤見田這才放心,然后對尤振武說道:“振武,你馬上就是新郎官了,笑一笑,輕松一點。天塌下來,不是還有西安的諸位大人嗎?”
尤振武只能笑:“知道了二叔。”
尤見田笑:“這就對了嘛。對了,還有件喜事,左家的案子今日已經判下來了,左光先褫奪世襲武職,流放青海,左緒杖二十,也是流放青海。尤順、張用等三人斬監候。”
所謂的斬監候,就是判處了死刑,等候秋后處決或者是來年處決。其間,刑部大理寺會進行復核,無誤的話,就會交由皇帝勾決。
有明一代,死刑一直如此,即便是罪大惡極之人,也鮮有斬立決。
眾人都喜。
武尚忠道:“判的好,黃綱黃臬臺不愧是鐵面青天!”
翟去病卻有些不滿:“便宜了左緒,以他之惡,也應該斬監候。”
尤振武拱手向西北,高聲道:“薛伯父,你聽見了嗎?奸人都得到了懲處,你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
薛金川雙膝跪地,紅著眼眶,向著家的方向,連續三拜。
----當日奸人潛入長樂堡,薛父被尤順所害,今日尤順判斬,總算是了了這段公案。
……
匯合之后,隊伍繼續向前。
快要臨近城門時,尤振武下令軍士們在道邊休息。
城門在前,為什么不進城,卻要休息?
明制,非有命令,外軍不得入城。
不要說不入流的衛所兵,就是遼東精銳要想請示入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振武昨日就派人向布政使衙門稟報,但毫無意外的,陸之琪拒絕了他直接帶兵進城的申請,只說布政使衙門會派兵護衛。
……
三百軍士原地休息,雅雀無聲。
雖然經過了一日的急行軍,但軍士們的臉上并不顯疲憊,反而一臉新奇的望著眼前的這座巨城。
西安是西北第一大城,是很多陜西人一生最想去的地方,長樂堡的三百新兵都沒有來過西安,此時來到城下,自然都掩不住心中的新奇和興奮。
隊伍的最前方,尤振武尤見田武尚忠翟去病等人都已經下馬,一邊說話,一邊觀望城門洞。
照雙方約定,布政使衙門的兵,應該提前在城門前等候的,車馬一到,立刻就護衛進城。
但布政使衙門的兵,遲遲沒有出現。
“這西安的兵,也太拖拉了吧?”翟去病忍不住牢騷。
尤振武平靜。
尤見田搖頭。
武尚忠則是一點都不意外,笑說道:“衙門的兵,都是老爺兵,他們要是能快,那就奇怪了。”
“那能打仗嗎?”翟去病問。
“打個屁!看見賊人,不扭頭跑就算是好的了。”武尚忠道。
沒辦法,只能繼續等。
就在等待中,進出城門的百姓和商人行旅,無不例外的對這支隊伍行側目禮,更有好事者,干脆不做其他事,就在對面站了,交頭接耳的議論。
“看見沒?最前面的那個就是尤僉事。”
“哦,果然這么年輕啊。”
“那當然,看見長樂堡的衛所兵了嗎?聽說他們這一次專程為尤僉事娶親來的。”
又有人道:“長樂堡的兵,挺有精神啊。”
“是啊。他們手里的槍,也忒長了一點。感覺快有一丈四五了。”
“這么長的槍,能耍嗎?”
“誰知道呢。”
“他們在等什么呢?”
“外軍不得入城,肯定是在等城里的兵唄。”
百姓議論紛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尤振武以及他身后的隊伍之上。
此時,夕陽黃昏照在中軍的那面旗幟之上,熠熠生輝,清楚顯映出了旗幟上的那一行字:榆林中衛所尤。
……
“閃開了,都閃開了!”
終于,聽到呼喝和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一個布政使衙門的百總,領著幾十個兵,從城里慌慌張的跑了出來。
那百總倒也識趣,知道自己來晚了,急步到了尤振武面前就是行禮,很是恭敬的稟報:“尤僉事,卑職聽你的命令。”
尤振武抱拳還禮:“辛苦了,這就交接入城吧。”
“是。”
百總轉身,沖手下的兵揮手:“護衛馬車入城~~”
手下兵答應了,亂哄哄的上前。
長樂堡兵退后,將護衛之責,交給他們。
百總一邊指揮一邊罵:“麻利點,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樣子?”又沖圍觀的百姓喊:“退開些!再退開些!馬驚了踹死你們可不賠!”
百姓們慌張閃的更遠。
“打仗不行,威風倒是不小。”
翟去病撇嘴,小聲道。
尤振武面色嚴肅,眼中的憂慮壓不住-----即便這樣的兵,西安城中也不多,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千多人,孫傳庭率領秦軍主力出潼關,馮師孔為偏事,出南陽,兩人帶走了所有能帶的兵,西安等于是空城,等到孫傳庭戰敗,馮師孔急急從南陽撤回,又拉上了一支路過的四川兵,東拉西湊,加起來也不到兩萬人,面對李自成的幾十萬大軍,幾日時間不到,西安就失陷了。
如果河南真有連綿大雨,如果河南戰事的結果真的無法改變,那么,要如何做,才能避免最壞的結果?
想著想著,尤振武忍不住又想到了正在河南征戰的父親。
不知道他現在如何?是否在兇險中?
但愿上蒼保佑。
……
馬車入城,往安寧坊火器廠。
尤振武翟去病武尚忠等人跟隨入城,前往火器廠,三百新兵由吳大有統領,就在西門外,布政使衙門規定的一塊空地上安營。
在這之前,榮叔已經領著女眷吹鼓手,先行進城,在預定的客棧安頓。
剛到火器廠,一個好消息傳來,那就是尤振武正式的從四品官身,已經下來了---當日,孫傳庭雖然任命尤振武為火器廠副使,從四品的僉事,但他的任命,還需送到京師的五軍都督府報備,加蓋朱紅大印。尤振武的擢升,才算是正式完成。
一般來說,巡撫總督對低級武職的任命,朝廷沒有不準的,如果不準,那巡撫總督就只能辭職。
尤其是像孫傳庭這樣的封疆大吏,領著兵部尚書銜,不要說從四品的僉事,就是二品的總兵,他也是有權力決定的。
因此,就是走一個流程。
眾人向尤振武賀。
尤振武卻沒有什么喜色。
比起個人官位的擢升,他更擔心河南的戰事,以及可能天崩地裂的危局。
……
晚間,尤見田令人送豬肉糧米到城外的營中,不久,李赫然也派人到營中犒賞,送了一頭豬一車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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