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蔭木上的天魂在靠近張筱依時反應尤為劇烈,想必陶寶的死和張筱依有一定關聯。

    那個廢棄果園在郊區有些年頭了,這么多年雖時不時也會發生幾例交通事故,但并不是說每一輛經過郊外的汽車都會發生車禍,路過的人只有在一定條件下才會被果園的陰氣所影響。

    換言之,出車禍的司機在那段時間必然特別倒霉,陶寶也不例外。

    可這件事跟張筱依有什么關系,張筱依看著也不像有改變別人運勢的本事。

    藺苒遙遙望了望張筱依的病房,目光微微閃過一抹精光。

    路玫女士為了表示感謝,想請張筱依的幾個舍友去醫院樓下喝下午茶,謝田田看了看藺苒,委婉推拒,“多謝您的好意,我們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路玫女士不做強求,帶著幾個女孩子去了樓下,直到看不見她們的身影了,謝田田這才小聲問道:“藺師父,怎么樣啊,有什么發現啊?”

    藺苒微微一笑,“有倒是有,不過得等袁同學出來之后我才能肯定。”

    她看了眼謝田田,心中暗嘆一聲。

    當初謝田田腦補張筱依害死了她姐姐,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這件事張筱依都擺脫不了了,而且她現在自己肯定也深受其害。

    藺苒看了眼系統,眨眨眼道:“狗子,該你上場表演了。”

    系統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宿主請放心,包在我身上!]

    說完,系統就溜進了張筱依的病房里,再次干起實況轉播。

    病房里,袁潔還站在病房門口,張筱依招手喚她:“小潔,你,你過來些。”

    袁潔走到她床前,被張筱依牢牢握住了手。

    她的手削瘦如骨,病房里雖開著空調,可張筱依的體溫卻冷得有些不正常。

    “小潔,只有你能幫我了,你幫幫我,你一定要幫幫我!”

    張筱依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袁潔不明所以,“發生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

    張筱依頓了頓,先下了病床走到門口將門反鎖住,這才慢慢走到袁潔面前,一字一句認真說:“小潔,無論你看到了什么,都要替我保密,絕不能告訴別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能靠你了!”

    袁潔越聽越奇怪,張筱依的家境很好,有什么事是不能解決的?

    她點點頭答應下來,張筱依這才放心。她知道,袁潔接觸過西方巫術,本身對諾言看得很重,既然袁潔做出了承諾,就輕易不會違背。

    張筱依小心地摘下自己的口罩,那一刻,袁潔的瞳孔猛地一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

    “你,你怎么會……這是什么東西!”

    袁潔面色驚恐。

    張筱依的臉上,長了一塊掌心大小的肉瘤,那肉瘤形同人臉,眼睛鼻子嘴巴樣樣俱全,那人臉的半張臉上還覆蓋著一層紅色,就這么突兀地掛在張筱依白皙的臉上,十分可怖。

    袁潔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東西,但她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張人臉上濃濃的死靈氣息,這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系統掃描了一圈,鈴聲大作,[宿主宿主,發現怨靈!]

    藺苒沉默,沒有立刻回應它,系統就繼續當起播音員。

    張筱依眼含熱淚,哭著哀求她,“小潔,我被這東西纏上了,我該怎么辦,它之前就曾經長在我的手上,就是這里。”

    張筱依將手肘給她看,那里有個疤痕,也是這張人臉曾經長過的地方。

    “兩年前,它長在了我的手肘上,醫院給我動手術剃掉了,我本來以為這就算完了,可現在,它又長在我的臉上,而且比兩年前更大了……手上留個疤沒有太大關系,可我的臉上如果留個疤可怎么辦吶,醫生說我這如果要剃,創面肯定不小的。”

    張筱依的眼淚滾滾而落,流經那張人臉,那人臉竟張開嘴將她的眼淚吞下去。

    袁潔嚇得不輕,連連往后退,搖著頭,“我,我從沒見過這種東西,我也不知道它為什么會纏上你,同樣,我沒有辦法替你搞定它。”

    “怎么可能!”張筱依尖聲大叫:“你不是女巫嗎?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之前還教過我不少東西,現在我有難了,我就求你這么一次,你幫幫我不行嗎?”

    她抓著袁潔的手,目光發緊,拋出一大堆好處:“我可以給你很多錢,我爸爸媽媽也會感謝你的,你不是還想去國外留學嗎,我們家可以資助你,只要你給我解決了它!”

    袁潔皺緊眉,用力甩開張筱依,正色道:“第一,我不是女巫,我只是湊巧懂一些巫術,第二,你這個東西我是真的無能為力,還請你另請高明,第三,我是想出國留學,但我完全可以拿獎學金做交換生,用不著你來資助我,你也別用這種口吻對別人說話,這容易引起人的反感。”

    張筱依愣了愣,受母親的影響,平時她待人接物都大方有度,面上功夫做得很好,和同學們的關系也不錯,可這次實在是被逼急了,居然口不擇言起來。

    袁潔轉身欲走,張筱依又拉住她,極力哀求,“小潔,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沒辦法了……”

    張筱依的眼淚成片往下掉,袁潔看著也有些心軟,斟酌了一下說:“我是不知道怎么除了它,但我能感覺到它身上有很重的怨氣,你,你是不是無意間惹到了什么東西,才會被它纏上?”

    張筱依目光閃爍,不愿多談,袁潔也沒有好的建議,她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遇到這種事也不會有更好的建議。

    袁潔走出病房的時候,長長嘆了口氣,身旁忽然響起一個清越的聲音:“你都教過她些什么東西?”

    袁潔嚇了一跳,轉頭就看到藺苒正靠在墻邊,雙手抱胸望著她。

    是那個自稱是路玫女士粉絲的人。

    袁潔有些不悅地皺眉,“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藺苒不在意地笑笑,“和我的關系確實不大,但和你的關系恐怕不小。”她走近兩步淡淡道:“剛剛你不是看到了嗎,她臉上的人面瘡。”

    袁潔驚訝地瞪大眼,“你,你偷聽我們說話!”

    藺苒瞥了眼系統,雖說確實是偷聽了,但張筱依長了人面瘡這事,她卻是一早便猜到的。

    人面瘡,一種畸形肉瘤,因形同人面,故以此得名。

    在玄門中人來看,人面瘡也分為先天或是后天。

    先天人面瘡自胎兒出生之時便有,往往是因為本來的雙生子中的一個因為發育不良,但又沒有死亡,只能長在了另外一個發育完好的孩子身上,形成一塊畸形肉瘤,這肉瘤中便有著那個發育不良的胎兒的魂靈。

    而另一種后天人面瘡,則是因為人命債,因為欠了別人的人命,死去之人的命魂就有可能會化作怨靈寄生在欠了自己人命的人身上,演變成了這種人面瘡。

    張筱依身上的人面瘡很顯然就是第二種。

    一般人在死后,命魂過一段時間便會消散,可陶寶的命魂卻變成了怨靈,長在了張筱依的身上,之前是手肘部位,即便手術剃掉了也沒用,現在直接就長到她臉上了。

    張筱依舍不得在自己臉上動刀子,舍不得在臉上留疤,可若是不解決的話,人面瘡會越長越大,到后來連口罩都遮蓋不住,何況張筱依也不可能一輩子都戴著口罩過日子,這就想到了懂一點西方巫術的袁潔。

    袁潔驚疑不定地看著她,藺苒笑著看她:“想聊聊嗎?”

    袁潔沒有拒絕,藺苒帶她找了家清凈的咖啡館,請她喝了杯咖啡,袁潔一直好奇地看著她,看了看周圍,輕聲問道:“你是女巫嗎?”

    藺苒好笑搖頭,“我是個東方驅魔師。”

    袁潔愣了愣,倒是沒說什么,她對這方面的接受能力很高,沉默了一下就問:“人面瘡,是說筱依臉上長的東西嗎,那到底是什么,筱依臉上怎么會生出這東西?”

    她是答應了張筱依不把這事告訴別人,但藺苒卻是自己知道的,和她也就沒多大關系了。

    藺苒給她解釋了一遍人面瘡,袁潔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說,筱依她……殺人了?”

    “從法律上來講,張筱依并沒有殺人,陽世的法律定不了她的罪,但命債這個東西,不是說沒動手,它就不存在了。”

    對于這個說法,袁潔很是贊同,無論是直接殺人還是間接殺人,都存在因果。

    袁潔抿了抿唇又問道:“筱依欠了的是誰的命,那個人又是怎么死的?”

    “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藺苒低聲與她簡單講了講陶寶的事,“我不知道你對這些了解多少,但陶寶會在郊外出車禍,必然是被人改了運勢,張筱依她自己沒有這個本事,那就很可能是在和她有接觸的人里,有人有這個能力。”

    藺苒直視著袁潔,袁潔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連連否認:“我沒有!我怎么可能會幫她改運,我連張筱依有個雙胞胎姐姐我都不知道,更沒有和陶寶直接接觸過!”

    可張筱依認識的人里面,懂得一些巫術的就只有自己,否則她長了這人面瘡,就不會第一個想到讓自己過來給她解決問題了。

    “我沒說是你,你先別急。”藺苒讓她平靜下來,淡淡道:“但是我想,你和張筱依的關系不錯,是不是教過她什么東西,讓她知道如何讓一個人的運勢衰減,或者說詛咒別人。”

    袁潔冷靜下來,細細想了想,抿緊唇說:“我有個姑姑,是個塔羅師,常給人占卜解決一些生活中的問題,因為很靈驗,所以在業內小有名氣,我跟著姑姑學了一點,在學校的時候因為加入了星座俱樂部,偶爾也會給別人占卜,但是我對巫術了解的其實很淺薄,很多問題我解釋不了,我了解的東西都是姑姑教我的,我自己都沒弄明白,怎么教別人?”

    藺苒并不意外,袁潔可能并沒有系統地學過,其實就是了解一點皮毛,但這點皮毛足以驚艷普通人群,于是口耳相傳間,將她的能力給放大了。

    “那你仔細想想,你都和張筱依說過哪些這方面的故事。”

    袁潔有些無奈,“藺老師,我和她說過不少西方魔法的故事典故,但那些都是傳說啊,放到現在根本實現不了,而且張筱依的身體不好,常讓我給她占卜運勢,她也問過我佩戴什么寶石可以改變運勢……”

    講到這里,袁潔頓了頓,藺苒也感覺抓住了重點,“什么寶石?”

    袁潔說:“在西方,很多寶石都有其象征意義,不同的星座、不同的年月、甚至生活中遇到不同的事情,都可以佩戴相應的寶石達成某種效果,張筱依的家境很好,常常會根據我的意見購買不同的飾品佩戴……可我給她的建議都是讓她變得更幸運的,并沒有教她怎么變倒霉的啊。”

    藺苒輕輕挑眉。

    雖然東西方的文化上有所差異,但某些方面卻異曲同工,在玄門內,也有類似的佩戴寶石辟邪消災,但沒有像袁潔說的這么細致講究。

    藺苒道:“這辦法或許能讓她幸運,但有的時候也會物極必反。”

    袁潔猛地一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猶豫了片刻說:“我,我知道有一種藍眼睛,也叫惡魔眼,是西方一個小國家的特色,當地是用它來辟邪的,把這東西掛在屋內,可以吸收霉運邪惡,但是不能久掛,因為當吸收的霉運累積到一定程度之后,就會反彈,這時候就只能把藍眼睛送給別人,或是賣掉,這樣霉運就會帶給別人……”

    “有一種說法,當去那個國家旅行的時候,如果看到攤位上有賣藍眼睛的,千萬不要買,因為不懂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到底是辟邪的藍眼睛,還是會帶來厄運的藍眼睛。”

    袁潔的聲音越來越輕,面色微微發白。

    這種事她曾經對很多人說過,其中也并不止張筱依一個,可她只是在科普知識,大家也只是當故事在聽,根本不會往別的方向想。

    但有心人卻未必如此,如果張筱依真的是用惡魔眼來詛咒害人的話,那她算不算是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