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嚇得六神無主，慌亂之間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哥哥，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在樓下…”
教訓孩子嗎？
裴梟悄無聲息地走進房間，要不是他出聲，宋明珠根本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桌子上的筆滾落下來，掉在地上，裴梟彎腰撿起來，幫她放好。
“這是什么？”裴梟眸光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本記賬本。
“這…沒什么，就是我記著玩玩。”裴梟視線看出女孩眼底的慌亂，她想故作鎮定，但她的那些小心思，還是被他察覺得滴水不漏。
宋明珠明顯是不想讓裴梟看見記賬本上的內容，裴梟也只是翻了前后兩頁，上面每一筆支出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裴梟隨即合上書，放在桌上，“記得這么清楚，這些錢是打算等明珠長大之后，賺到錢在一分不差地還給哥哥？”
宋明珠看著他語速說得緩慢，但是每一個字就像是摻了冰一樣，讓她覺得刺骨。
裴梟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將她看穿，宋明珠是十分的不適應，她附合著說，“我沒有，我只是有這個習慣，哥哥是知道的。”
是啊！宋明珠從小就節約，買了什么，花了多少錢，每一筆賬全都算得清清楚楚。
“是嘛？看來是哥哥誤會你，哥哥以為明珠把什么事都算得這么清楚，就想著有朝一日，想離開哥哥身邊，跟哥哥撇清關系。”
沒有等宋明珠開口，裴梟伸手撫摸著她的臉，手指輕挑起她的下巴，眼底猝了冰說，“明珠要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夠算得清，還得了的。”
宋明珠心頭一窒，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故作淡定，躲開他的觸碰，“哥哥，你想多了，這個就是普通的記賬本而已，哥哥說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沒有想過是最好的，畢竟明珠可是哥哥一手帶大，明珠要是走了，哥哥就沒有妹妹了。”
裴梟說的話，每一個字就像是一道魔咒在她耳邊盤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裴梟發現記賬本的時候，她確實是害怕，害怕的，是因為裴梟猜中了，這記賬本的用處。
其實離開貧民窟之后，她早該知道的，裴梟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哥哥，他們始終也沒有血緣關系，她也不可能一直在他身邊。
宋明珠扯了扯嘴角，“哥哥，你說什么呢，明珠不管去哪里，都是你的妹妹，再說了，你還有小與，還有嫂嫂。”
“明珠不可能會一直留在哥哥身邊的，不是嗎？”
“到時候哥哥結婚了，我可不想，還要賴在哥哥身邊，當一個電燈泡。”
“那…哥哥便就不結婚了，永遠跟明珠在一起，好不好？”宋明珠錯愕又震驚地抬頭，裴梟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后，見到女孩這般模樣，男人抿唇勾起，“怎么了？明珠這就害怕了？”
宋明珠愣是說不出話來，她只是覺得裴梟一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哥哥，你別開玩笑，你連寶寶都有了，怎么可能還不結婚，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裴梟在她身后俯著身子，溫熱的呼吸撲撒在女孩臉上，宋明珠眼底透著的那股驚恐又無助的眸光，看向窗外的夜色。
這一次，她感覺到身后站著的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不無時無刻，想吃了她的一頭兇猛的餓狼。
裴梟微微側著頭，眸光落在她粉嫩的薄唇上，唇色誘人，男人深色的眸底，亦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哥哥什么時候跟明珠開過無聊的玩笑話？明珠懂事了，也沒有以前那樣喜歡粘著哥哥了。”
窗戶外掛著兩件寶藍色襯衣，被風吹得飄飄蕩蕩，裴梟如同就跟變了個人般，眼神驟然變得冰冷，“收拾好，一會下樓來吃飯。”
宋明珠忘記了回應，隨后便聽見了，一陣關門聲。
危險離開，宋明珠也感覺到整個活了過來。
剛剛…他說的那些話，都是什么意思？
宋明珠捂著自己的胸口，為什么她的心臟跳得這么快？
不結婚？
裴梟怎么可能會不結婚！
今天在學校廣播說出的那些話，還有前世，他跟沈云韻的婚禮…
她也只希望，今晚裴梟跟她說的這些，全都只是在開玩笑。
裴梟讓她下樓吃飯，她不得不去。
她收起窗外已經晾干的襯衫，藏在了被子里，關上窗戶，走到樓下時，在餐桌上見到的只有裴梟一個人，裴梟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了件黑色襯衫圍了件圍裙，站在廚房里，身體挺拔背著她。
“小與，沒下來嗎？我去叫小與。”
“他睡了，過來！”
宋明珠糾結的要不要走過去，“哥哥，但是現在已經很晚了，我真的不餓。”
每次跟他單獨相處，已經沒了，以前的那種做什么都理所當然的感覺，如今，心里卻對這個將她一手養大的男人有了排斥感，可是如今再次見到他在廚房里的時候，又讓宋明珠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因為她的記憶中，都已經快忘了，裴梟跟她以前過的那些苦日子。
真正的裴梟，就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更別說是下廚做飯了。
宋明珠聞到了一股焦味，她很快地回過了神，走上前，“哥哥，雞蛋都要焦了。”她拿過，裴梟手里的鍋鏟，把火關小了點。
斂著眸光，看著鍋里的番茄炒雞蛋，明明這么一道簡單的菜，他怎么都不會了？
好像記憶中回想起來，裴梟確實不會做菜，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給裴梟做飯了，做的第一個菜，就是番茄炒雞蛋。
“哥哥，你火開太大了。”
“嗯。”男人深邃的眸光，垂落在身前的這個小女孩身上，只有十六歲的她，對他而言真的還太小，如今都不到她胸口處，看著只有一米五幾的身高，等再過幾年，也差不多了。
宋明珠生得嬌小，眼睛里都是不諳世事的單純，但是有時候生氣起來，確實讓人覺得她固執倔強，不服輸更不肯低頭。
一只會渾身長滿尖刺的小兔子，偏偏她生氣起來，裴梟卻拿她沒有半點辦法，拔不掉尖刺，只能順著她的尖刺撫摸。
“今天校慶，哥哥以為明珠也會演出。”
宋明珠見差不多了，就關了火，“哥哥，你知道的，我現在學習很忙，哪有時間參加什么校慶表演？”
“哥哥，你跟嫂嫂今天去學校，不會是專門去學校去看我表演的吧？”
“不然呢？”宋明珠眸光落在腰間多出的那只手。
他問：“怎么了？”
“沒什么。”
下一步，她要做什么，裴梟仿佛就已經猜出來了般，他將一旁的盤拿過來，宋明珠接過將炒好的菜盛出來。
一個菜也不夠，宋明珠索性就又多做了一個菜，她挽起袖子，在水池洗著菜。
男人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而動，“明珠以后若是嫁人，一定會是個賢妻良母。”
“哥哥，你說做些太早了。再說了，我就算以后結婚，也不想整天待在家里做一個家庭主婦。這樣多無聊。”
“明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當治病救人的大夫。”
見到男人的輕笑。
宋明珠看了他一眼，“哥哥，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上次的事情，就是個意外。”
“等我學有所成，我會治好你頭疾的。”
裴梟難得附和著她點頭，“是嘛？”
“當然了。“
“那，希望如你所愿。”
廚房的油煙味太重，裴梟到底還是受不了走出了廚房。
宋明珠看著他走去的酒柜，拿了兩個杯子倒了一點紅酒。
燒了兩個菜，又盛了兩碗飯，坐在餐桌前。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今天的裴梟有些不對勁。
但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
“嘗嘗。”
手邊多了杯紅酒，宋明珠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還小不能喝酒，哥哥，你也少喝一點，喝完你會頭疼。“
“讓哥哥頭疼的事，還少嗎？”裴梟說了句，不明不白的話。
宋明珠也懶得糾結。
“就當是，陪哥哥，哥哥不強迫。還是說，喝醉了怕哥哥對你做什么？”
宋明珠剛吃了一口飯，就被他這一句話，嗆到了，裴梟伸手被她拍了拍后背，“真的是，一點用都沒有。”
等順了這口氣，宋明珠才試探，大膽問出了這句話，”哥哥，今天好像，有些不開心！”
裴梟并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說，“明珠，已經有很久沒有陪哥哥一起吃飯了。”
宋明珠嚼著青菜，“現在不是一起了嗎？哥哥，快點吃吧，我還有作業沒做完。”
裴梟：“怎么不吃哥哥做的？”
宋明珠：“我不要，我吃這個就好。”
“不好吃？”
“哥哥，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上面還有晶瑩的鹽粒，她都不用嘗，就已經能猜得出來是什么味道。
宋明珠故意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送到裴梟嘴邊，裴梟張口，送進他嘴里，待看著他的神情，嘴角勾起，隱隱帶著梨渦，“怎么樣，好吃嗎？”
片刻，就見到向來不茍言笑的裴梟，卻在剎那間皺起眉頭，宋明珠笑出了聲來，“哥哥，你鹽放多了，你自己不知道的嗎？”
她難得見到裴梟這副模樣。
裴梟看著女孩的笑容，溫吞開口：“淡了。”
“怎么可能，上面都還有鹽粒，一定是咸了。”
裴梟：“明珠不信哥哥？”
宋明珠半信半疑，她夾著筷子，嘗了嘗，只是嚼了一口，裴梟譏諷的薄唇勾起，宋明珠立馬就吐進了垃圾桶里。
“你騙我，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哥哥說的話了。”
“明珠，騙了哥哥多少次？嗯？”
宋明珠頓時啞口無言，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低下了頭，“一碼歸一碼嘛。”
“別吃了，小心半夜吃壞肚子。”裴梟一口喝下了紅酒，抓起桌上的打火機，無事般的站起身就離開。
宋明珠吃完了自己抄的那盤青菜炒肉，裴梟碗里剩下沒吃完的，她也拿過來吃完了，不能浪費食物。
只是可惜那盤西紅柿炒蛋了。
吃完口渴，宋明珠隨手抓著旁邊的紅酒喝了起來，這紅酒跟普通的紅酒不一樣，第一口喝下去是甜的，這味道就跟喝水一樣。
等她一口悶下時，她才想起，以她現在酒量，一杯倒。
前世她跟在裴梟身邊，少不了宴會應酬，那時候千杯不醉，這都是練出來的酒量。
晚上十二點。
宋明珠大腦混沌，扶著樓梯一步一步，走上了四樓，她晃蕩著腦袋，好不容易走到房間門口，扶著門框邊，抬眸醉眼朦朧地見到了，出現在她房間里的男人。
盡量保持清醒的宋明珠，晃了晃腦袋，等看清真有人，不是幻覺，她才走上前。
“你…你走錯房間了，這是我的房間。”
“你的房間在樓下。”
裴梟搭著腿，膝蓋上攤開著那本記賬本。
每一頁，從她五歲開始起，花的每一分錢，都記得清清楚楚。
與其說是記賬本，倒不如說，記賬的目的是女孩為了想跟他撇清關系。
裴梟在這間房里，也像是為了等她。
畢竟是從小一手養大的孩子。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
“這是哥哥的家，明珠想趕哥哥走？”
宋明珠倏然就情緒低落地低著頭，“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哼，我不告訴你，這是你家，你了不起好了吧，我要睡覺去了。”宋明珠爬上床，坐在床上，伸手就要解開，身上的紐扣，可是解開了好幾次，她都沒有解開，最后她厭煩了，坐在床上突然就哭了起來，“…什么破衣服！連你也欺負我。”
小女孩的情緒向來說來就來，裴梟放下書，站起身來，坐在床邊伸手就要幫他。
然而下一秒，宋明珠就拍掉了他的手，“你不許碰我，只有周毅川可以，我要離你遠一點。”說著她爬到了床的另一邊，又低著頭跟扣子較勁起來。
“你真的對他動了心？”裴梟這副某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可怕，烏云密布。
宋明珠瞇著眼睛，笑了笑，手指晃了晃，“…不止的哦，等我長大了，我要給她當老婆。”
“還要給他生兒子，不…要生七個，我最喜歡周毅川了。“
“什么破扣子，一定都解不開，不管了，我要睡覺了。”
宋明珠又自顧自地掀開被子，躺進了床上，抱著枕頭，完全不顧一旁氣息已經冰冷到極致的男人，“…別人都是假的，只有周毅川對我好。“
“哥哥，對你不好？”
宋明珠閉著眼睛，小臉就皺了起來，嘟著嘴巴，“一點都不好，哥哥只喜歡沈云韻，明珠不是故意做錯事的，哥哥生氣就把明珠送給了一個老男人，他每天都在打我…”
“還把我關了起來…明珠被打得好疼…”
“哥哥…明珠沒有給沈云韻下藥…”
“她在說謊。”
“你不要把我送走…”
女孩說著說著，嗚咽地哭了起來，淚濕了一片…
沉睡，讓她陷入了無休止的噩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