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汴京小醫娘 > 第315章 土酋城一日
  走了兩天一夜,傅九衢的車隊終于在黎明時分進入了濱州土酋城。

  三十六洞皆由洞主治理,洞主又稱土酋,土司,制度起于唐代的羈縻制度,朝廷會向其征收納供,但不會插手其內部事務。三十六洞宗法權力至上,婚喪喜慶、祭祖宗廟,對外事務,一律自治。

  三十六洞在很大程度上和儂智高有相似之處,名義上屬于北宋疆土,但長期受交趾奴役,被迫向李朝進貢。

  儂智高起兵的最大原因便是不肯再忍受交趾國對其長期的奴役和壓迫,又得不到宋廷的承認和保護。北宋稱儂智高為逆賊,但對于廣南西路土酋統轄地的百姓而言,儂智高卻是他們的少年英雄。

  儂智高精通兵法,能征善戰,十六歲時便在安德州建立大歷國與交趾抗衡,以數千之眾抵擋住了交趾國十萬大軍的討伐。

  從某種意義上說,楊文廣敗于儂智高并不是楊將軍太弱,而是儂智高太強。

  因此,嘴上說“中立”的三十六洞洞主,私下里大多支持儂智高。當年交趾討伐儂智高,三十六洞里便有十二洞派兵支持,有十洞出兵封鎖關隘,阻止交趾李朝大軍過境,這次儂智高舉兵反宋,三十六洞也私下里派兵支援……

  馬車進入結洞的土酋城,車速便放慢了。

  辛夷撩開簾子一角,興致勃勃地往外望去。

  一時間,嘆為觀止。

  結洞在三十六洞里是屬于實力雄厚,兵多人廣,物資豐裕的一洞,地理位置十分優越,一直是儂智高想要拉攏的對象。

  這個城池比辛夷想象的壯觀許多。

  夯實的城墻用磚石磊得很高,將整座城池牢牢地圍在中間。

  馬車經過城門時,可以看到城垛上訓練有素的蠻兵,往來的人群里不乏北宋的商販和交趾的揹客,各色人士混雜一處,牽馬的、騎驢的,還有坐在大象上賣東西的……

  其熱鬧程度不低于北宋的一些州城,景致人文卻大有不同。

  “九哥!”辛夷扭頭瞥一眼闔眸養神的傅九衢,小聲道:“緊不緊張?”

  傅九衢睜開眼,“緊張什么?”

  辛夷眨個眼,“在這里做女婿,其實還不錯。”

  傅九衢冷眼一沉,“皮子又作癢了?”

  辛夷好笑地吐個舌頭,繼續往外張望。

  他們一行做客商打扮,同行的還有一個知州派來的當地說客,傅九衢稱他為石大人。

  兩輛車,一前一后入了城,很快便到達了土酋的住處……

  讓辛夷意外的是,土酋住處竟是建在一座座土干欄式吊腳樓的中間,不是城墻的磚石結構,而是竹木結構,只有地基由巨石壘成,刷成了鮮艷的顏色,看上去很是亮眼。

  最令人驚嘆的是,大門一望張燈結彩,就好像在辦什么喜事一般,門口守衛的蠻兵臉上也喜氣洋洋。

  辛夷一怔,“這不會又要給女兒辦喜事吧?難不成我真趕上了喝九哥的喜酒?”

  傅九衢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袍角,“石大人。”

  石大人在后面的馬車上,年歲有些大了,一把白胡子,天氣不冷,身上卻裹得厚厚的,他上了馬車上去遞帖子,順便一問才知道,原來明兒是結洞土酋的五十大壽。

  帖子遞上去,很快,土酋親自來迎,讓傅九衢和石大人一起帶入了城中。

  這是一個建筑精美的吊腳樓,樓下的芭蕉竹林在微風中瑟瑟搖曳,空氣潮濕而溫暖,景致極好。

  順著竹林望出去,還有一大一小貌似母子的兩頭大象在林子里戲嬉。

  辛夷稍做梳洗,伸了個懶腰,“累死了。”

  來的路上,他們趕得很急,又要防備儂智高派兵偷襲,神經一直緊繃,這時松懈下來,疲憊感便襲了上來。

  傅九衢心疼地捏一下她的肩膀,“睡一覺,飯點我叫你。”

  辛夷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打個哈欠。

  “你呢?”

  傅九衢合上窗戶,拉上竹簾,“我去和石大人說說話。”

  “唔~”

  在正式會唔前,先和中間人通個氣。

  辛夷了然地點點頭,“那我可以在園子里走一走吧?”

  “自然可以。”傅九衢轉而叫來段隋,“跟著娘子。”

  段隋應一聲,按著腰刀就出門。

  孫懷則是細心地拿來一件雌霓紅的緞綺披風遞到傅九衢的手中。

  傅九衢會意地披在辛夷的肩膀上,順便給了孫懷一個贊賞的眼神。

  段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到孫公公那馬屁精的得瑟模樣,偷偷哼一聲才小跑著跟著辛夷出去。

  院子里草木茂盛,出門便覺一股涼氣,辛夷突然覺得孫公公能在傅九衢身邊侍候這么久,果然是有眼色的,這都能提前預料。

  她裹了裹披風,逛植物園似的觀賞著園里那些不同于中原地區的植被和物種,慢慢朝大象那邊的竹籬走過去,想看一看北宋的大象……

  然而,大象仍在原處,象背上卻多了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蠻族少女。

  一件大襟的自紡藍衣、一條垂直腳踝的長折裙,頭上系著彩色花巾,腳蹬圓口繡花鞋,衣裙比中原女子更為修身,細窄的腰線若隱若現,皮膚略微黝黑,但五官細致,看上去明艷而健康。

  但她的臉色就沒有她的衣裳那么討喜了。

  坐在高大的象背上,她驕傲地睨視著辛夷,雙眼里是冷絲絲流動的光芒。

  “你是宋人?”

  少女說著夾生的北宋官話,腔調怪異且滿是懷疑。

  段隋扶刀的手一緊,默默上前一步。

  辛夷攔在段隋的身前,迎上少女的目光,欠身拱手。

  “在下正是來自大宋汴京,敢問姑娘是……”

  少女皺眉,仿佛辛夷的問話冒犯了她的尊嚴一般,很是不滿。

  緊接著,正在為小象擦拭的侍女便掉過頭來,不滿地對辛夷道:

  “這是妲花,我們酋長的小女兒。”

  妲花?這個在土司城家喻戶曉的名字,辛夷的確是第一次聽到。

  于是再次拱手歉道:“不好意思,我只知道妲己,竟是不識伊人面。”

  兩個少女對視一眼,對辛夷的話似懂非懂。

  接著,象背上的少女妲花,抬抬下巴。

  “你是廣陵郡王身邊的人?”

  辛夷微微一笑,大抵猜出這少女是何人了。

  “是。”

  妲花又看一眼她的侍女,抬了抬手上的鞭子,指著辛夷,“你,走上前來。”

  辛夷點頭應聲,慢慢走過去。

  段隋跟上,“娘子不可。”

  “無妨。”辛夷不以為然地掀了掀唇,笑望妲花。

  這樣單純的小姑娘她如果都對付不了,就憑廣陵郡王那張招蜂引蝶的臉,往后她得受多少氣?

  妲花看她乖順,氣焰稍稍收斂了一些。

  “你們都是廣陵郡王的仆人?”

  辛夷想了想,“是,也不是。”

  妲花不解,“你說清楚,不要繞彎子。”

  辛夷道:“有時候我是仆人,有時候我不是。”

  妲花似解非解,但她的興趣不在此處,礙于文化的差異,并不過多地細問,只道:“聽說你們宋朝的男人都有很多妻子,是不是?”

  辛夷如實道:“達官貴人可能會有很多女人,但妻子只有一個,妾無數。而窮人很多光棍,娶不起妻,更別說納妾了。”

  “妻?妾?”妲花嘴里復述一遍,擰著眉頭思考片刻,“妻和妾有何區別?”

  辛夷道:“妻是男子的配偶,只有一個。妾是仆人,供夫妻二人奴役,暖床生子,沒有地位,可隨便打罵和買賣。”

  妲花捏鞭的手微微一緊,眼睛里露出幾分澀意。

  “廣陵郡王有妻子嗎?”

  “這……”辛夷搖頭,“沒有。”

  “妾呢?”

  “也沒有。”

  妲花臉上的表情好看了一些,“那郡王也是達官貴人,為什么沒有妻妾?”

  辛夷笑一下,緊張地道:“我可不敢說。”

  妲花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奇心更重。

  “為什么不敢說,我恕你無罪,你說便是了。”

  辛夷看了段隋一眼,往前再走兩步,壓著聲音道:“一般人家的女子,可不敢嫁郡王。”

  妲花挑高眉梢:“為什么?”

  “嗐!”辛夷云淡風輕地道:“郡王的脾性異于常人,尋常人都怕他得緊,哪里敢……唉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說,等姑娘往后見了便知道了。”

  “我要你現在就說。”

  “……”辛夷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她,“大宋的皇城司,姑娘可有聽過?”

  妲花再次搖頭。

  辛夷挑了挑眉梢,“一個抓捕關押人犯的地方,那里面的酷刑……唉我還是不便多說了,畢竟我們郡王來結洞是要納妾的……告辭!”

  她說著便要轉身離開。

  妲花緊擰眉頭,“站住……”

  辛夷回頭看去,但后妲花的小臉都白了。

  “酋長的女兒嫁給她,也是做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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