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傅天明的話，沈念愣住了。
傅天明笑呵呵地問道：“你該不會以為，我這個老頭子跟你說了這么多，是想要打鬼門十三針的主意吧？”
沈念尷尬地撓了撓頭，沒有回答。
老實說，他剛才還真是這么想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認罷了。
傅天明輕笑著說道：“其實，你若是能早十年出現，我或許還真會舍下一張老臉，打一打你的主意。”
緊接著，話鋒一轉，問道：“你就不懷疑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是騙你的嗎？”
沈念想也不想地，就搖了搖頭，“傅老的為人，晚輩還是相信的，即便您真的說謊，晚輩也認了，因為晚輩清楚，您是想要救助更多的人。”
這話，還真不算恭維。
在醫學界，早說有誰的威望最高，非傅天明莫屬。
哪怕他已經退隱十年，依舊有著很高的聲望，每一個學醫的人都知道他，也必須知道他。
他是大夏當世僅存的幾位醫道圣手之一。
但，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稱號。
圣手仁醫！
國士無雙！
十年前，大夏西部，梁州地界曾出現了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疾病，具備極強的傳染性。
當代醫療，在這種病面前，竟起不到什么作用，發病者短則三日，多則一周，就會全身潰爛而亡。
大夏各州，先后派遣近萬醫護馳援，非但沒能阻止病情的蔓延，反而還導致數百名醫護感染，恐慌的情緒，瞬間彌漫全國。
危急關頭，已經有著七十高齡的傅天明，不顧自身安危，獨自來到梁州，奔走在災情最嚴重的地區。
他每天的工作，除了嘗試著利用針灸，幫助病人緩解病情之外，便是調配特效藥。
連續一個月，平均每天睡眠的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
正是在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下，他成功地研制出了一種特效藥，能夠有效地預防、治愈這種疾病。
如此，方才挽救了梁州近八千萬人的性命。
而，在特效藥研制出來的當天，他就昏倒在了實驗室，睡了三天三夜。
他的壯舉，傳出來之后，就被梁州百姓冠以“圣手仁醫”的稱號，更有不少人家為他立起了“長生碑”。
大夏國主，也授予其“國士無雙”勛章！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所以在面對傅天明的時候，沈念才會格外的尊敬。
這位老人身上的品格，是他遠不能及的。
“你這小子，還真會給老夫戴高帽子。”
面對沈念的吹捧，傅天明輕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隨即，又嘆了口氣，“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確實想要幫助更多的人，只可惜……力不從心了。”
沈念猶豫了一下，道：“傅老，晚輩愿意把鬼門十三針還給傅家。”
傅天明擺了擺手，“你就算給我，也毫無意義，我的一雙手，已經不適合拿針了。”
聞言，沈念一怔，有些不解。
沉默了片刻，傅天明擼起了袖子，露出了兩條手臂。
“這……”
沈念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傅天明的雙臂，竟是枯瘦無比，其上的肌膚，也呈現出黑色。
那完全不像一個正常人的手臂，更像是一具干尸的手臂。
“傅老，這是怎么回事？”
過了片刻，沈念回過神來，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傅天明淡淡地笑道：“十年前，為了盡快研制出特效藥，讓更多的人能夠早日脫離疾病的痛苦，我便以身試毒。
后來，因為時間拖得太久，我又拿自己做了很多實驗，導致雙臂經脈被毀，再也無法行針，所以我便隱退了。”
雖然，傅天明說得云淡風輕，但沈念能夠體會到其中的兇險。
倘若，傅天明沒能及時地研制出特效藥，他就真的死了，他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賭注。
明知道其中的兇險，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去做了，這才是醫者。
這一瞬間，沈念的心中肅然起敬。
就在這時，傅天明的聲音再次響起，將他拉回了現實。
“其實，真要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小友！”
沈念一怔，看了過去，露出不解的神情。
傅天明嘆了口氣，“這些年，因為自身的緣故，無論誰來找我看病，都會被我一口回絕。
說得好聽點叫退隱，說得直白一點兒，無非就是逃避現實罷了。”
他微微搖頭，自嘲道：“光能看病，卻不能治病，算哪門子醫者？徒增笑料罷了！”
說到這里，他聲音一頓，轉而看向沈念，面露感激之色，“直到那天遇到你，你說的一句話，讓我幡然醒悟。”
“你說，吾輩醫者，豈能見死不救？”
“這句話，讓我記起了自己學醫的初衷，我是為了治病救人而學醫，若僅為了保全自己的名節，便置患者的安危于不顧，那才是真的不配醫者之名！”
“也正因此，那日城主府的人來請我，我才沒有拒絕。”
沈念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晚輩當時就是有些著急，這才隨口一說。”
傅天明贊許道：“正因為這樣，才說明了你是一個合格的醫者。”
面對如此贊譽，沈念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靦腆地笑了笑。
傅天明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贅述，轉而詢問起另一件事情。
“還有一件事情，不知小友可否告知，你的鬼門十三針，是跟何人所學？”
“當然，你也別多想，我問這個，并不是想要追究什么。”
“我們這一脈，花費了三百年的時間，歷經近十代人，都一直沒能找到遺失的傳承，所以我才比較好奇，你是怎么得到的。”
這個問題，把沈念給難住了。
他該怎么回答？
他能怎么回答？
時至今日，他都沒弄清楚自己腦海中的那些醫道傳承是怎么來的。
如此，又該怎么跟傅天明解釋呢？
遲疑了片刻，他這才說道：“這個……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晚輩的醫術都是祖傳的。”
這個解釋，跟他給慕天依的解釋差不多。
既然不能說出實情，也只能編造出一個比較合理地解釋了。
再者，他的父母都去世了，就算有心人想要印證真假，也都沒有辦法。
“祖傳的？”
傅天明有些驚訝。
沈念點了點頭，“是的，晚輩的醫術，都是跟家中長輩學的，至于他們是怎么得到的，晚輩就不知道了。”
傅天明還是有些不死心，“那……能否麻煩你，回去問問家中長輩？”
沈念苦笑一聲，“實不相瞞，我家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傅天明先是一怔，隨即便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抱歉，沒想到小友……倒是老夫冒犯了。”
隨后，傅天明沒有再聊這個話題，兩人一邊喝茶，一邊交流一些醫術上的問題。
越是交流下去，傅天明的心中就越是震撼，一些困擾了他多年的醫學難題，總是能被沈念輕松解決。
到了最后，完全成了傅天明在提問，沈念在解答了。
甚至，他都產生了當場拜師沈念的念頭。
身負天醫傳承，在這個古醫傳承幾乎斷絕的時代，沈念絕對當得起天下古醫之師！
只是，沈念并沒有同意，對于這位一生為名的老前輩，他一直秉承著尊敬的態度，若是拜師的話，豈不是亂了輩分？
奈何，傅天明性子很倔，態度也很堅決。
好說歹說，沈念留下了聯系方式，并承諾以后有醫學相關的問題，都可以聯系他，后者這才作罷。
臨近中午，沈念提出了告辭。
在離開之前，他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把鬼門十三針還給傅家。
卻不想，他的提議，遭到了傅天明的嚴詞拒絕。
面對他的不解，后者給出了解釋。
“小友，你能學會鬼門十三針，那是你的機緣，心中不必有壓力。
傅家的祖訓，雖然是要尋回鬼門十三針，但并非一定要把它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
醫術存在的目的，便是為了救人，只要能夠救人，誰掌握了又有什么區別呢？
先祖怕的，是這門傳承就此遺失，那我們這一脈，便成了整個民族的罪人！”
最終，傅天明還是拒絕了沈念的饋贈。
下樓的時候，沈念撞見了趙荀。
“沈老弟，這就走了？要不老哥請客，留下來吃頓飯吧！”
趙荀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
但，因為有了慕天依的提醒，沈念已經決定和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
當即，歉意地說道：“家中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只能辜負趙大哥的一番美意了。”
趙荀爽朗一笑，“沒關系，你先忙去，咱們兄弟之間相處，以后有的是機會。”
隨即，又湊到他的面前，擠眉弄眼，低聲道：“老弟，你老實說，你和慕家那位，是什么關系？”
“呃……就是朋友關系，慕小姐算是我的貴人。”
沈念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
趙荀有些失望，“只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們之間……”
說著，給了一個男人都懂的表情。
沈念苦笑一聲，連忙擺手，“趙大哥，您就別打趣我了，慕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嘴上是這么說的，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有所悸動。
他想到了這些日子里，和慕天依相處的點點滴滴；想到了昨日在婚禮會場，她出面維護自己，幫自己教訓唐悠；想到了她問自己的那句話……
他沒敢多想，連忙壓下了心中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辭別趙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