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梁志潔趙陽并無意外，他甚至彎著眉眼笑了笑，問：“魏萊在外面吧？我聽見她的聲音了。這次麻煩她了，可除了她之外，我想這個世上沒有別人會在意我了。”
“后悔嗎？”梁志潔問，拖了張椅子坐到趙陽對面：“失去魏萊后悔嗎？”
“后悔是真的，不后悔也是真的。”趙陽仰著臉：“同樣的問題，有很多不同的人問過我，連我自己也會反復地問我自己。后悔，是因為我失去了一個很好的妻子，失去了一個很好的家。不后悔，是因為我真的不愛她了。我努力過，但在那段看似安穩的婚姻里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快樂了。我知道我很渣，明明有那么好的老婆，明明有那么好的孩子，那么好的家，非要作死在外面找。可我好不容易擁有自己選擇的能力和機會了，我為什么不能選擇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為什么不能選擇自己想要過的生活？梁隊，人生就是一個矛盾對吧？”
“矛盾跟舍得是相對的，有矛就有盾，有舍才有得。人這一輩子就是要在矛和盾，舍和得之間不斷地做選擇。假如你拿到了一張好牌，你可以在試錯的路上不斷嘗試，因為無論失敗多少次，你都有財力去修訂。反之，你就要謹慎地選擇每一步，因為一步錯，步步錯，你連重來的機會都沒有。”
“我錯在了哪里？”趙陽異常誠懇地看著梁志潔。
“錯在了沒得選擇的時候選擇了將就，在將就了之后又想做選擇。錯在了在重新選擇之前沒有想清楚，選了一個更加錯誤的對象和人生。錯在了你沒有把別人當成一個完整的個體。趙陽，婚姻和家庭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兒，不是你想將就就能將就，你想結束就能結束，你想重新開始就能重新開始的。你是可以重新開始，魏萊呢？孩子呢？他們要為你的自私和任性承擔多殺你想過嗎？”
“錯都錯了，又能怎么辦呢？”趙陽攤手：“眼下我已經是自身難保了。工作沒了，前途沒了，說不準后半生還要在這個榮康醫院里渡過。這么一想，突然覺得魏萊離開我是福氣。像我這樣的人，怕是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做好一個丈夫。”
“你還有彌補的機會。”梁志潔道：“朱家莊那晚究竟發生了何事？自朱家莊歸來后又發生了何事？”
“朱家莊的事情我沒有隱瞞，能說的，該說的，甚至是不該說的，我都跟梁隊你說過了。不瞞你說，從朱家莊回來后，我還去我們醫院看過心理科，可除了重度失眠中度焦慮外，我沒有任何精神異常的征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趙陽搓著臉：“梁隊，我覺得我可能真是瘋了，我見到了鬼，我見到了朱利利，在我自己的家里。我知道這很荒謬，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所以我覺得我可能是真的病了。”
“你又見到了朱利利？從朱家莊回來之后？”
“對！我不光在家里見到了她，我還在醫院里看見了她。”趙陽繼續搓著臉：“朱家莊那事兒您知道，我是跟著你們的警車回來的，回來之后我也沒去上班，請了假在家里休息。說是休息，其實腦子一直在回想，回想前一天夜里發生的事情。我想要弄清楚我到底怎么了？想到腦袋疼，渾身難受，我就吃了點兒藥睡了。”
“幾點睡的？”
“大概是中午的十一點多，具體時間我沒看清楚，那會兒心里煩躁的很。”趙陽閉著眼睛搓臉：“我很少做夢，可那天中午剛睡著就開始做夢，夢是亂的，一會兒是小時候，一會兒是現在，一會兒是跟魏萊剛認識的時候，一會兒是跟朱利利在一起的時候。在我被那個聲音驚醒之前，我看見的是朱利利的白骨。”
“你怎么知道那是朱利利的白骨？我的意思是，既然夢是亂的，你怎么能肯定你看見的那具白骨是朱利利的？”
“若是在現實中我當然不能肯定，我的專業是繪畫，是設計，不是辨認人骨。事實上，我連男人的頭骨跟女人的頭骨都分不清。可那是在我的夢里，我看著朱利利被人綁到了墓碑上，看著她在墳地里經受風吹日曬，看著她生蟲腐爛，看著她的皮膚一寸寸地脫落，掉下，最后變成一具白骨。我從未見過那般恐怖的場景，我感覺阿鼻地獄不過如此。”
“你聽到了什么聲音？”
“滴水的聲音。”
“是廚房里的水龍頭，還是浴室里的淋浴頭？”
“都不是！”趙陽搖頭：“我醒的時候暈暈乎乎的，感覺腦袋很重。我住得那個樓層隔音效果并不好，日常休息會聽見車水馬龍的聲音，即便到了深夜，也能聽見路上過車的聲音。可那晚出奇地安靜，只有滴水的聲音特別響，就像在我腦子里一樣。我迷迷糊糊地去了廚房，確認廚房里的水龍頭都是關嚴實的，然后我去了衛生間。馬桶沒有聲音，洗手臺上的水龍頭也是關著的。浴室里沒有滴水，但淋浴間是濕的。”
“淋浴頭沒有滴水，淋浴間是濕的，你在睡前洗過澡？”
“沒有，我非常肯定，我沒有洗過，我甚至連衛生間都沒有進。從朱家莊回去之后我整個人顯得很疲憊，在沙發上坐了一陣子之后我就去睡了。倘若我洗過澡，沙發上，床上，枕頭上是不可能有哪些泥土的。”
“除了朱利利外，你那個出租屋還有別人去嗎？”
“沒有！”趙陽搖頭：“這個房子只有朱利利跟她的女兒佳佳來過，住過，別的都沒有。我父母壓根兒不知道我住在哪兒。至于魏萊，她只知道我住在那個小區，并不知道我住在哪一棟樓，哪一層，哪一戶？”
“除了浴室里的水漬還有什么？”
“頭發，地上有一些頭發，長的，很像是朱利利的。”趙陽比劃著：“那些頭發還在地上，梁隊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去我家里看看。我知道刑警隊有dna檢測技術，是不是朱利利的，一驗便知。”
說著，趙陽將出租屋的鑰匙遞給了梁志潔。
“梁隊！”趙陽直視著梁志潔的眼睛：“如果那些頭發真是朱利利的，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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