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您真的無事了？”陳洛望著面前微笑的地藏，再一次確認道。
地藏突然不碎嘴子了，有點不習慣啊。
地藏如來輕輕點頭，仿佛看穿了陳洛所想，笑道：“你眼前所見，乃是我的本心。本心清澈，自然毫無掛礙。”
“外化多劫，以極端之態應對苦難，倒是辛苦你們，對我多有包容。”
陳洛連忙回禮道：“如來不必如此客氣。您以一身之力承接無數苦難，乃是大慈大悲之舉，若無您和中央婆娑凈土諸位菩薩，幽冥恐怕早已被魔意擾亂，也等不到麟皇入幽冥，和白蓮孽佛爭奪幽冥天道的機會。
“況且您……那位如來，就是喪一點，嘴碎一點，人還是很好的。”
說到這，陳洛又想到什么，又問道：“如今您本心被晚輩喚醒，那法身那邊……”
“邪法來的突然，我來不及準備，只能束手任其侵襲。”本心地藏點點頭，解釋道，“一重涅槃一重關，本心踏過了涅槃，法身自然也蘇醒了。”
“眼下，法身正消解邪法。你看……”本心地藏抬手朝遠方指了指，陳洛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那地平線，淡淡金色光芒亮起，并且逐漸擴散在這紅色的天地中。
就好像，有太陽升起，光輝正在灑向天空與大地。
神魂海的景象是做不得假的，感受著那光輝中的慈悲，陳洛也徹底放下心來。
這么說，自己的任務完成了？
那我走？
看著地藏如來望著自己，滿臉笑意的模樣，陳洛再次合十行禮道：“前輩既然蘇醒，晚輩就算完成了囑托。”
“眼下前輩還需動念清掃邪法，晚輩不敢多打擾，這便離去。”
“若是稍后還有差遣，前輩可請人通知大豐一聲，晚輩雖然人微力弱，但愿效犬馬之力。”
本心地藏微微搖頭：“不急著走，與我聊一會可好？”
陳洛一愣，隨即又點了點頭：“如來要聊什么？”
地藏示意陳洛重新坐下，說道：“法身本尊雖然遠在血海，但是與報身卻是一心相連。我知曉你在人間新開了一門佛宗，能與我說說嗎？”
陳洛恍然，自己演大乘佛法，開禪宗一門，你說佛門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但是自古法不可輕傳，婆娑凈土也不好上門找自己討要法門，也就是一行仗著熟悉，從自己這聽走了幾段經文。
這也是為什么如今陳洛這佛子的稱號只是私下稱呼，而沒有被婆娑凈土正式供奉的原因。
但真想交流深層教義，還是需要話事人出面才行，大菩薩都不行。畢竟要付出什么代價，也只有如來能做決定。
只是之前那擺爛地藏……
唉……
一言難盡。
如今本心地藏難得見到自己，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陳洛自然是無所謂的，畢竟專業的事情就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搞，反正大道是自己的。
《不會帶團隊，只會把自己累到死》
陳洛斟酌了一下，一個經典的神秀和尚與六祖慧能的詩爭開頭，緩緩講述自己對禪宗的理解。
其中自然不乏《金剛經》、《楞嚴經》、《六祖壇經》、《圓覺經》這些禪宗經典。
地藏偶爾也說兩句，但大多數時候就是靜靜地聽著，那六位羅剎女侍奉在二人身周，此時聽著陳洛說法，如癡如醉。
不知過了多久，陳洛終于說完，他長長吐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對著如來道：“見笑了。”
地藏如來此時卻臉色嚴肅，他輕輕搖頭，說道：“佛祖開佛門，有三宗要。”
“其一：苦、集、滅、道，謂之四諦。”
“其二：諸行無常，諸法無我。”
“其三：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謂之曰皈依三寶。”
“汝之禪宗，此三宗要皆在列，當為正宗佛法，卻又別開生面。”
“無論是漸悟的漸次修行、心明累盡，達無我正覺之境；還是頓悟的一聞言下大悟，頓見真如本性，都是佛門正法。”
說到這，地藏如來突然偏過頭，望向其中一名羅剎女，說道：“你曾見到他的佛門大道……”
那羅剎女連忙合十說道：“回如來，弟子確實有幸得見，只是……”
羅剎女似乎覺得自己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震撼，索性一點眉心，一道光芒射出，落入地藏眉心處。
地藏略微感應了片刻，這才重新轉向陳洛，嘆氣道：“你不辭辛苦前來救我，又為我佛門演化新宗，在人間洗我佛名，對佛門有再造之恩。”
“可惜如今佛門大道被血海魔意奪舍，我等又長在幽冥，是在無甚像樣的謝禮給你。”
陳洛聞言，連忙擺手，說道：“如來言重了。”
“營救前輩，是為天下蒼生，幽冥輪回之大事；再開禪宗乃是我修行所需；晚輩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什么謝禮……”
地藏輕輕搖頭，抬起手掌，掌心處有一道“卍”字佛印微微旋轉，釋放出絲絲金光，似乎要凝結什么，而地藏卻依舊望著陳洛，說道——
“貧僧從羅剎女的心神中望見，那萬里金光大道還是虛影！”
“你想不想讓他凝成實質？”
陳洛聞言一愣，凝成實質？
那不就是一條妥妥的萬里通天道嗎？
問題是，可能嗎？
之前對于這條萬里虛幻大道，竹林內部曾經有過一次討論，最后一向穩重的七師兄在聽取了各方意見后，在最后穩健發言。
總結下來，三個可能。
首先，禪宗乃是因少林而起，所以萬里虛影想要凝結實質，或許是要等紅塵大道萬里通天之后。
其次，陳洛并非真正的佛門弟子，或許需要一名真正的佛門弟子執掌，才能凝結實質。
最后，這條大道，或許和西域佛門的那條佛門大道存在競爭關系，無法共存！
所以，這件事總的來說，很難！
聽到陳洛的說法，地藏臉上流露出贊許的神色，最后感嘆道：“儒門中人，果然都是錦繡之才。”
“這三條，條條都對。”
“只是，我等遠離人間太久，或許已經很少有人記得我佛門的根基。那才是讓這條虛影大道凝結實質的關鍵。”
陳洛露出疑惑的神情：“是什么？”
地藏聽到陳洛發文，露出笑容：“是愿力！”
“愿力？”
“不錯。”地藏點點頭，“聆聽眾生之愿，消其執、破其罔、解其惑。由此而生的功德，便是愿力。”
“我佛門正宗，有一條路，叫做發愿修行，能發多大愿，便取決于積累了多少愿力，發愿之后便是行愿，唯有行愿完成，修行才能更進一步。”
“白蓮偽佛不去談，我佛門弟子，無論是走什么修行方式，最終由大菩薩晉升佛陀時，便都要回歸發愿這條路上來。”
聽著地藏菩薩的娓娓道來，陳洛恍然大悟。
說實話，之前陳洛對佛門發愿一直有個誤解。這玩意兒不就是像貸款一樣的嗎？
自己發愿要改造天地，然后天道就給你相應的功德，讓你去做。
不對，貸款起碼還要抵押呢。這就是靠一張嘴。
不客氣的說，這玩意，簡直就是詐騙！
給天道畫餅第一人！
但是天道老爺傻嗎？
從他開武道的過程就知道，人家天道精明著呢。
所以陳洛一直以為發愿這種修行是嘴上說說，糊弄凡人的，實際上還得老老實實的修煉。
但是今日聽地藏菩薩認真解釋，陳洛才明白過來。
發愿大小，取決于愿力多少。而愿力多少，取決于積累了多少功德。而這功德，又來自于聆聽信眾的請愿，幫其完成心愿。
這一套，邏輯閉環了！
“所以，我需要愿力，才能讓這條佛門大道凝結成實質？”陳洛問道。
地藏點點頭：“這是基本，以愿力為基礎，方可能實質化那條大道。”
“當然，你師兄的說法也對。”
“武道不入萬里，你的佛門大道實質最多也就是九千里，與武道齊平。”
“你非佛門弟子，眾生之愿的功德，你無法轉化為愿力。”
“最后，一條大道內，天道可以允許沖突的理念存在，但是兩條互相沖突的大道，便是此消彼長的關系！”
陳洛聽著地藏如來的解釋，微微皺起了眉頭。
總感覺你話里有話的意思。
話說到這里，地藏如來也注意到陳洛眼神中的警惕，于是圖窮匕見，開門見山說道：“豐都王，有沒有興趣，做一任如來？”
陳洛：(ー`′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說了一大通，看似在講述一件大好事，但是你在里面插私貨。
第二條：非佛門弟子，無法將功德轉化為愿力！
好家伙，我來救你，你還打我的主意？
虛影就虛影吧，沒關系，反正我主修是武道。
“如來，等我找一個合適的傳人，再讓他繼承我的這條虛幻大道吧……”陳洛笑著敷衍了一下，就欲起身，誰料地藏突然伸出手，將他手腕抓住。
“豐都王莫急，聽貧僧說完。”
陳洛無奈，重新坐下。此時就見地藏如來將那一直懸浮著“卍”字佛印的手伸到了陳洛面前，在這“卍”字佛印之上，縷縷金光凝結出了一道金色的光點。
“貧僧知曉，王駕乃是武道道主，而武道又牽連天下眾生，怎敢勸王駕棄武道而入佛門！”
“只是……王駕有沒有興趣修行三身法？”
陳洛一怔，三身法？
法身、應身、報身的三身法？
陳洛看著地藏，地藏朝著陳洛一臉慈祥的笑容，像極了諄諄善誘的長者。
“三身法，乃是佛門的頂級秘法。”地藏輕聲解釋道，“與身外化身不同，三身皆可修行成佛。”
“一定要比的話，佛祖當年修行的三身神通，也唯有道祖的一氣化三清可以比擬。”
“怎么樣？”
說著，地藏如來將手中那金色的光點又在陳洛面前晃了晃，繼續說道：“修行之后，王駕只要煉化出他身，執掌佛門大道便可。本尊仍然是武道道主，不受任何影響。”
陳洛望著眼前那藏著“三身法”的法門，微微皺眉。
地藏的信譽還是信得過的，他說不會有任何影響，那一定就不會有任何影響。
只是，這神通，要拿嗎？
見陳洛遲疑，地藏如來又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本座在血海布局千年，沒想到如今白蓮凈土橫生枝節。”
“若是人間有一條大道可以分去他們的天道之力，貧僧煉化血海的壓力也將小上許多啊……”
淦！
行行行，我答應。
左右不就是一個分身嗎？
陳洛盤算了一下，也只能說正好，自己手上好像還真的有最合適的他身！
《濟公傳》！
降龍羅漢坐鎮禪宗大道，這很合理吧！
“我愿受法！”陳洛起身，朝著地藏合十行禮。
地藏微微一笑，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三身法”打入陳洛的神魂之中，似乎生怕慢了一步陳洛就反悔了一般。
剎那間，一道道修行信息在陳洛的心頭浮現，陳洛足足感悟了半個時辰，方才回過神來。
地藏說的不錯，這三身法主要是講述如何凝結三身，又如何將其煉化，除了多一道心神相連外，確實對本尊沒有什么影響。
“多謝如來賜法！”陳洛再度合十一禮。
此時地藏明顯心情歡暢許多，擺了擺手：“不必客氣！”
“不過有件事，還需要再勞煩你。”
陳洛自然點頭道：“如來請說。”
“是這樣。”地藏淡淡說道，“你這禪宗雖然是我佛門正宗，但與上古佛門之道還是有些區別。”
“這婆娑凈土之僧，踏不上去。”
“你乃陽身，能修出完整的三身。我以為，一尊報身坐鎮禪宗大道，另一尊化身倒可以接掌如來之位，締結如來因果。”
“有此因果，我婆娑佛門，便可入你禪宗門下，修行禪宗大道。”
“怎么樣？”
“反正……那一尊化身，閑著也是閑著。你說對不對？”
陳洛：(;?д?)
臥槽！
上當了！
你個宅心仁厚大慈大悲的地藏，也給我挖坑！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自己已經夠小心了，但是防不勝防啊。
果然，那童謠沒有說錯——
道門狠、儒門臟，佛門叫人心慌慌。
……
當然，以上只是玩笑話。
陳洛心里清楚，自己撿到大便宜了。
別看麟皇一直吐槽這如來之位，但那是看在陳洛自己就是道主的份上，換成隨便一個人，那都是滔天的造化。
什么叫締結如來因果，婆娑佛門盡入禪宗門下？
這等同于將佛門送給了陳洛，陳洛便是這新佛之祖！
當真是佛門與我有緣！
別看如今婆娑凈土只能在幽冥，但是能封鎖血海，這實力就不是蓋的，而且他們盡數修行禪宗的話，對陳洛的好處自然不必多說，對于人間再有人入禪宗修行，也大有裨益。
“我有一群祖師，在幽冥！”
關鍵是，有陳洛在，等麟皇的生死大道掌控幽冥，兩界重建輪回，誰能說古佛不能回歸？
而陳洛的付出，僅僅是兩尊分身而已。這分身，還是佛門巔頂秘法修出來的。
“三身修行也需要時間，此事不急，等你什么時候有化身了，什么時候再來。”地藏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莫要急躁，壞了修行的進度。”
此時地藏再和陳洛說話，話語中少了一分客氣，多了一分親昵，仿佛是看著自家弟子一般。
“是！”陳洛行了一禮，“晚輩知道了。”
“婆娑凈土也積攢了不少愿力，你化身修成之后，自可調動。”地藏又囑咐了一句，“血海煉化之時，我需雙身歸一。屆時你可正如來之位。幽冥門務，你若覺得管理不便，可委托一行等人代為處理便好。”
“反正我那報身，就是這么做的。”
聽著地藏的囑咐，陳洛明白，離開的時候到了。
地藏如來嘴上說無妨，但是陳洛注意到，當他和自己交流的時候，那神識海中的金光的蔓延便停滯了。
更別提法身本尊還在血海之中。
只是強打著精神在給自己“挖坑”而已。
“如來，若沒有其他的吩咐，那我先離去了。”
“嗯。”此時地藏也沒有再次挽留，只是又囑咐了一句，“盡早修行三身法。”
“我會的。”陳洛點了點頭，再度合十一禮，隨后身形緩緩飄散，神魂回歸。
望著陳洛消失的心神，地藏如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天不絕我佛門！”
“血海之患，綿延三代如來！”
“當自本代而止！”
地藏如來雙眼猛然金光閃爍，那之前停滯的金光瞬間光芒大放，整座神魂海剎那間化作一片金光世界。
地藏如來看向那六名羅剎女，點了點頭。
“走吧，回歸血海！”
六名羅剎女恭敬行禮，地藏如來重新閉上雙眼，本心身影也消失在了這片神魂海中……
……
大雄寶殿。
陳洛緩緩睜開眼睛，眾多目光齊刷刷投了過來。
“佛子，如何了？”一行菩薩率先開口問道。
陳洛點了點頭：“幸不辱命！”
就在這時，一道沉重的嘆息聲響起。
“唉……都沒有人注意到，我也醒了嗎？”熟悉的腔調從地藏如來的報身口中發出。
“唉……過氣了，過氣了……”
“唉……都行吧，隨便了，無所謂……”
“反正他以后是新如來了……”
“唉……”
眾菩薩聽到地藏的話，再次齊刷刷望向陳洛，陳洛尷尬一笑。
“地藏本心授我三身法，讓我……締結如來因果！”
此言一出，大殿內一片寂靜。
隨即，眾菩薩又看向地藏，地藏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
“等我煉化……”
沒等地藏說完，那三尊大菩薩率先雙手合十，對著陳洛禮拜道：“見過如來！”
其余菩薩也齊齊行禮道：“見過如來！”
陳洛一驚，連忙擺手：“不是，不是現在。”
“是以后，要等我先煉化三身，然后地藏如來煉化血海之時再……如來，你說句話啊！”
地藏如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搖了搖頭。
“唉……就這樣吧，無所謂，沒差啦……”
“唉，好困。”
陳洛：(￣ー￣)
萬萬沒想到，
最終我還是當上如來！
……
人間，靈州。
天空中突然出現一道光芒，隨即那道光芒化作一道飛火流星，直接墜向竹海所在。
幾乎同時，竹海上空浮現一層層青色光芒，那光幕流轉，散發著磅礴的靈氣。
此時浪飛仙手執長劍，冷笑一聲。
“哼，終于被我等到了。”
“居然有人敢強攻竹林！”
“老七，撤去陣法，我要好好……嗯？”
浪飛仙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同時，那竹林上空的陣法也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迅速消融，只留下了一層層薄薄的正氣網。
緊接著，“流星”落在那正氣網上，仿佛是撞上了減速帶，速度迅速減慢，隱約可以在火光中看到一道人影。
那火光中的身影落在了竹林之內，火光散去，露出一道窈窕身影。
浪飛仙手中長劍“哐”的一聲落在了地上，臉上迅速浮現一片笑容。
沒等浪飛仙說話，就見一只紙鴿飛來，從紙鴿上跳下一個人影，那人影迎風就長，化作一個長相普通的人，那人從懷里掏出一枚符紙，扔了出去，那符紙“砰”的一聲，化作一個長相俊朗的年輕人。
同時，一個黑臉老漢也如同一陣風一般跑來。
竹林留守三杰望著面前的女子，齊聲道：“二師妹（姐），您怎么回來了？”
風塵仆仆的凌楚楚晃了晃脖子，竹林老七立刻一甩手，幾道符紙飛出，化作幾個符紙小人，落在凌楚楚肩膀上，開始錘捏起來。
“你們都在喔！”
“沒得事，就是窩在天外鬧的兇了些，正好顏老頭說，要小弟娃當法相，老漢就讓窩回來照看一哈！”
“他人嘞？還在南荒啵？”
“沒有沒有！”浪飛仙接嘴奇快，竹林老七想堵嘴都沒堵上，“小師弟下幽冥了。”
聽到浪飛仙的話，凌楚楚眼神一冷，一團火焰從腳下冒出，手中突兀出現一根竹棒，語氣充滿了殺意！
“說啥子？”
“哪個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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