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大明元輔 > 第119章 務必重視(下)
  要說高務實這一手,還是早年在大學時期參加軍訓的時候學來的。當時他們大學的軍訓強度比較大,班上有同學在訓練中犯錯,但教官玩了一手極狠的套路:不罰犯錯的那人,而罰他小隊的其余全部隊友——理由是你們沒有帶好能力最弱的戰友。

  接下來的一幕,高務實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犯錯的那同學看著被教官整得半死不活的隊友們,一個人在旁邊泣不成聲,幾乎哭成淚人,最后“不顧軍令”,自己也跑去和隊友一起主動挨罰。而后來,他們小組的表現幾乎包攬了全班最佳。

  后來高務實自己私下分析,這位同學之所以會有那樣的表現,根源就在于心中的“愧疚”。

  而且,越是自尊心強的人,面對那樣的場面,愧疚感也會越強。

  太子殿下無疑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之一,他的自尊心毫無疑問也一定是非常強的,所以高務實用這樣一個假設,利用朱翊鈞的自尊心,一下子就把他的思路給帶偏了。朱翊鈞這個年紀,思維顯然不會過于復雜,他只會覺得“如果真是這樣,我的臉往哪擱?父皇要是在這種情況下不罰我,那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啊!”

  于是,他推己及人,就會覺得“哦,原來明面上不罰徐鵬舉和劉世延,是要讓他們愧煞!這的確是非常非常嚴厲的懲罰了!”

  馮保在一邊氣得肺都要炸了,心說小爺你倒是好面子,出了這樣的事情肯定受不了,可人家徐鵬舉和劉世延都是些什么貨色?別的先不提了,那徐鵬舉面對南京振武營兵變,居然能當場嚇得狼狽而逃,哪有半點要臉的意思!這種人怎么可能因為沒有和姜寶、孫植二人一起受罰而愧疚!他們只會覺得自己的祖宗面子就是大,自己的身份就是特殊,哪怕朝廷對此也要小心翼翼!

  該死的高家小兒,你……你他娘的這跟欺君有什么區別!

  但已經直起身子來的高務實卻一臉淡然,好像剛才只是說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似的,半點因為“欺君”而愧疚的意思都沒有。

  呃,他還真沒有——在他看來,這單純就是自救罷了。

  不僅不愧疚,他甚至還有點小得意,稍稍斜睨了馮保一眼,雖然一言未發,可馮保肯定他眼神中表露出來的意思就是:馮廠督,真是對不住,讓您老失望了啊。

  直娘賊,老子拿你那帝師伯父沒轍,難道連你這黃口小兒也沒轍了,敢跟爺們這么猖狂?

  “高侍讀。”馮保原本平時故意壓低音調的嗓子此刻已經抑制不住的尖銳起來:“你怎么知道,徐鵬舉和劉世延就能像太子殿下這般,能時刻反省自身?要是他們絲毫體會不到其中含義,那這‘懲罰’還有什么意義呢?”

  馮保這么一說,朱翊鈞也有點轉過彎來,小心思里暗暗想道:對啊,這徐鵬舉和劉世延都壞到無視國法了,他們能幡然悔悟嗎?高侍讀家里數代忠良,自己又是學問精深的坦蕩君子,他只怕不知道現在有些臣子表面上滿口子仁義道德,暗地里一肚子男盜女娼,該不會是把人想得太好了吧?

  這小太子雖然被馮保“點醒”了一下,可畢竟高務實已經連續幾次在他面前獻上了精彩表演,以至于他不僅沒有覺得自己被高務實給忽悠了,反而還擔心高務實太善良,被“欺之以方”了。

  演技水平值得一個小金人的高侍讀繼續獻上精彩的演出,只見他略一揚眉,正色道:“馮廠督所憂,自是有理,然則……”他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朱翊鈞下意識問道:“然則什么?”

  馮保也輕輕冷笑一聲,微微昂起下巴:“是呀高侍讀,然則什么呢?有什么話,是當著太子殿下的面不好說的嗎?”

  朱翊鈞略微皺眉,掃了一眼——但目光卻不是朝高務實而來,反而朝馮保去了,因為他心里覺得馮保這話好像要指責高務實對自己有所隱瞞。

  是不是有所隱瞞,朱翊鈞現在不想計較,因為他下意識里已經認定高務實是“好人”,是跟他站在一邊的。而高務實送他的香皂泡泡很好玩,這個情,他是記得的。

  小孩子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你對他好,他可能平時并不會用言語表達出來,但不代表他心里不記得。

  高務實此前的工作,至此算是有了一點回報。

  朱翊鈞的這一眼,做過數年秘書的高務實敏銳的捕捉到了,按理說侍候人多年的馮保也完全應該注意到,可惜馮保此刻一門心思要壓服高務實,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看高務實的反應上面去了,因此反而漏看了朱翊鈞隱含慍怒的這一眼掃視。

  這下子,高務實心里就更有底了。

  只見他有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面上一副“微臣實在不愿明言”的模樣,說道:“馮廠督,這份奏疏呈上來之后,吏部也好,內閣也罷,乃至于陛下的批紅,都是同意不對徐、劉二人進行公開懲罰的,你身為司禮監第一秉筆太監,應該能夠理解閣、部的用意,更應該理解陛下的一番良苦用心,何以現在有此一說呢?”

  陡然之間,馮保面色大變,張口正欲辯解,高務實卻偏偏不給他此時開口的機會,繼續說道:“退一萬步講,即便你認為吏部和內閣的處置意見不對,但你是司禮監第一秉筆,你完全有機會、也有責任在陛下面前當面提出,恭請圣斷才是,請問你提出過嗎?”

  “我……咱家……”馮保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背脊直沖腦門,額頭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心中只是一個勁的盤旋這一句話:終日打鳥,今朝被雀兒啄瞎了眼!

  朱翊鈞皺著眉頭,很是不滿地看了馮保一眼,不悅道:“大伴,怎么不說話啊?你對吏部和內閣的意見有沒有不滿意,又有沒有跟父皇說起過?”

  馮保心里大罵:好你個高家小兒,好一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爺們今個認栽,終究是小看了你,待來日爺們一定好好“重視”你這小兒,終有一日要抓到你的痛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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