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大明元輔 > 第280章 劍指東瀛(卌六)張萬邦的霸氣
  收到城外蘆原嶺上權栗請求進城的消息時,張萬邦正在靶場打靶。

  打靶是他近來的愛好之一,原因除了現在不少將領都逐漸深刻感受到的軍事變革——也即軍隊全面火器化已成趨勢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京華兵工集團在這次戰爭中提供了少量試驗性武器,用于檢驗實戰性能。

  張萬邦作為高氏排槍陣排名最靠前的幾位代表性將領之一,他本人最感興趣的武器便是新一代制式步兵火槍:代號萬歷三式燧發步槍,簡稱萬歷三式。

  萬歷三式相較于萬歷二式的初次登場已有二十年還多,這么長的時間之后才推出新一代制式火槍,新火槍究竟有哪些進步?張萬邦正是抱著這樣的熱切而在近來高強度打靶、親自加以體會的。

  作為幾次最大戰功都來源于火槍陣的將領,張萬邦對于火槍的了解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出類拔萃的,相應的自然也很清楚火槍這一主力武器存在的問題。

  萬歷二式面世之前就有的那些問題,當時還輪不到張萬邦來置喙,不過有人曾經完美的總結。戚繼光在《練兵紀實》中就明確指出:

  “惟有火器,是我所長,但火器又有病痛。且如三千軍一營,便一營都是火器,不過三千桿,臨時必下四面營,每面只得六百桿,況一營決無此多,又不敢以六百桿一齊放盡,思以何為繼。只得分為五班,每班不足百桿。

  臨陣之際,死生只在眼前,人人面黃口干,心慌手顫,或將鉛子先入,或忘記下鉛子,口原是歪邪大小不一,鉛子原不合口,亦尖斜大小不一,臨時有裝不入口者,有只在口上者,有口大子小臨放時流出者,有將藥線捻不得入,用指引唾而捻者,而將火線滅了者,此類皆放不出,已有二十桿矣。

  放出高下不準,潤濕不燃者,又有四十余桿。得中者,不過二十余桿。內有中其腿及馬腿,非致命所在,又不能打他死。其中他致命處而死者,不過十數人。

  夫以敵數千人沖來,豈打死十余人,可使之走乎?是如今我與諸君還未出門,還未見敵,先已算輸了。”

  戚繼光在這里指出的問題主要在哪?首先是全面火槍化的部隊遇敵只能擺方陣,否則就要擔心被敵軍迂回打擊側翼,但這樣一來能夠分配到每一面的火槍數量就太少,還不敢一次性全部齊射,否則火力中斷,一旦被突入——他當時在指導京營練兵,假想敵是蒙古騎兵——那就直接全軍覆沒了。

  這個問題差不多就是高務實在火器化改革中最著重強調的“火力密度”問題。火力密度就是在一定的時間內,武器數量一定的情況下,所發射出的彈藥的數量的多少。發射的彈藥數量越多,火力密度越大,反之則越小。

  不過這里需要接著看戚繼光接下來認為當時明軍火器化部隊火力密度嚴重不夠的其他原因,也就是裝填問題。

  戚繼光說,士兵在陣前大抵都是很緊張的,這時候彈丸(即他說的鉛子)和槍口大小不一、歪歪斜斜,因此士兵往往裝不進火藥,或者裝不到位,以及裝入的彈丸沒能扎緊,一旦槍口下垂還能順著槍管流出來,亦或者裝完之后引線又裝不好,導致滅了火等等情況。

  這些情況雖然說起來都是意外,但實戰中其實非常常見,于是嚴重影響作戰。在這個基礎上,再疊加火槍手射術不佳,或者雖然擊中敵人但沒有命中要害等等情況,當時的純火器化部隊實戰效能非常堪憂。

  萬歷二式的出現在解決以上問題中帶來了質的飛躍。它采用燧發式發火方式,直接免除了裝引線(即火繩槍的火繩)方面的一系列問題,而紙殼定裝藥的采用又大大降低了裝藥的難度,極大提高了裝藥成功率和合格率,并且提高了裝填速度。

  可以說,京華萬歷二式的水平即便往后再推一百年,那也完全不會過時。不過,這并不是高務實拖了二十年還沒“指導”出新一代步槍的原因。

  之所以拖了這么久,實際上并不是出在高務實對下一代步槍的指導思想上存在問題,而是在“制式化”這個他一直以來都很強調的問題上出現了問題。或者換句話說,是有些事情它就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沉淀。

  什么事?培養新一代的、擁有新思維模式的先進工匠,這批工匠不僅要能吃透前人的技術,還必須熟練掌握新的度量衡使用。

  什么叫新的度量衡?就是高務實一直想搞的米、分米、厘米、毫米這些,因為他覺得用大明現在的標準很難搞出高精度的制式化。

  新搞一套度量衡顯然是很困難的,尤其是在他還不便從國家層面來改革這一問題的情況下,因此他需要京華工匠學堂培養一批一批的新學生,讓這些學生在后續的工作中將這種新式度量衡廣泛推行開來,直到形成軍工體系中的實際標準。

  什么叫一流企業賣標準?這TM就是了。

  你想造最好的武器,學我啊!來來來,先把這套標準拿過去照著學,學會了咱們再繼續討論。

  那么,現在萬歷三式相較于萬歷二式的進步在哪?最大的優點就是繼續強化“標準化”。

  采用了最新統一標準的萬歷三式,對于各個零部件的加工精度有了更高的標準,而且這一次不光是對槍械本身的標準嚴格規定,同時還對彈丸的生產做了要求。

  萬歷三式不再允許使用各種“自制鉛子”,也就是自制彈丸,而是要求全面采用京華自己生產或者授權生產的標準彈丸,以確保不會出現偏大或偏小,甚至于歪七扭八垃圾彈丸導致各種發射故障的情況。

  至于火藥方面也是一樣,在繼續使用紙殼定裝藥的前提下,要求萬歷三式只能使用京華自產或授權生產的火藥。

  這些火藥使用紙殼定裝,但是其中有一個頗為領先的技術,就是“紙殼”。誒,之前萬歷二式不就是紙殼定裝了嗎,怎么這紙殼還能有先進技術?

  答案是,因為這一次萬歷三式的紙殼定裝藥采用了硝化紙,不再是以前的普通紙了。

  這個差別在哪?簡單地說就是,之前的普通紙殼打完一槍就需要清膛,否則殘留在槍膛中緩慢燃燒的紙渣會直接引燃下一發子彈,甚至有可能造成使用者的傷亡。

  然而硝化紙就不同了,它——呃,它也要清膛,不過不必每一發都清膛,而是可以做到連打幾發之后再清膛一次。

  雖然看起來這個進步似乎也不大,但對于實戰而言,這個進步其實是非常大的。因為在當前的東亞野戰戰場上,經過明軍排槍陣幾輪齊射之后,對面還沒崩潰的可能性事實上已經非常低了——如果實在還沒崩,那你就清膛一次再打啊!

  當然了,玩紙殼定裝藥,前置科技是火藥顆粒化技術。不過,這個問題其實在萬歷二式時代就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但是這一次也有些微的進步。進步就是這個顆粒化的平均大小再一次得到了調整,并且制造工藝也有所進步,使得顆粒大小差異越小——也就是每一小顆火藥都變得更加“差不多大”了。

  科技進步并不是每一個進步都能展現出跨時代的表現,很多進步都是積少成多,萬歷三式相較于萬歷二式的進步也是如此。

  根據萬歷二式這么多年的戰場表現,各鎮軍方的普遍反應是射程夠遠,精度也不多,但是殺傷力略有不足。

  因此到了萬歷三式,相對于萬歷二式而言就更偏向于大口徑、低初速,這意味著它的遠距離射擊精度會有所下降,但威力卻會增加不少(其中還有火藥效率提升的原因),而精度的下降也還在可以接受的范疇之內——再說明軍也不玩狙擊,玩排槍這個精度是肯定夠用的。

  張萬邦這段時間不僅自己反復打靶,還全軍操訓打靶,得出了相當不錯的數據,他相信這些數據遞交上去肯定會得到重視,到時候可能還會因功獲賞一批新火槍——這也是他如此熱心的原因之一。

  收到權栗要求進城的請求之后,張萬邦并不著急,自己從靶場出來,接過家丁遞來的面巾擦了把汗,轉頭吩咐身邊親信道:“靶場操訓不變,各部輪流操訓打靶,試火器以八十步立五尺高、二尺闊人形木牌,十發七中為精。”

  頓了一頓,又補充道:“至于賞罰,三彈中一者,平;中二者,賞銀一分;中三者,超賞五分。

  一次不中者,打三棍;兩次不中者,打六棍;三次不中者,打九棍;五次不中者,打四十棍,革退。不愿打者,一次罰銀五厘,兩次一分,三次一分半。”

  親信肅然抱拳:“是,參戎。”張萬邦其實是掛參將銜的游擊將軍,但手下人自然要頂格稱呼,所以就叫他參戎了。

  “剛剛說權栗要干嘛來著?他要進城?”張萬邦大喇喇走到自己座前坐下,抓過權栗送來的書信看了起來,此時也沒有什么朝鮮文字這種玩意,里頭自然全是漢文,他看起來毫無問題。

  不多時書信看完,張萬邦莫名其妙的“哼哼”笑了幾聲,身邊的親信問道:“參戎何故發笑?”

  張萬邦哼笑變成冷笑,搖頭道:“這廝想玩一手假癡不癲、瞞天過海,殊不知侯爺早有交待,麻提督也反復叮囑于我,說無論發生任何事,在我守城期間都必須堅持一條不可動搖:

  這漢陽城中只能由我大明天兵進駐,其余管他是朝鮮軍、女真軍還是什么其他義軍之流,都只能統統給老子在城外候著!

  權栗想進漢陽?可以,當然可以,讓他來攻城嘛,大爺我就在這兒候著,倒要看看他這位朝鮮都元帥究竟有幾斤幾兩!”

  傳話來的親信有些語塞,賠笑道:“參戎,朝鮮好歹也是忠藩,權栗又是朝鮮都元帥,這樣回復是否……略有不妥?要不,咱們換個說法?”

  張萬邦人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來,又是哼哼兩聲,勉強道:“你是說多少給他們點面子是吧?嘿,要按我說啊,面子這種東西那都是自己掙來的。

  你看人家董總戎,擱以前那也是我大明宿將,身上的戰功可比我這后生晚輩多得多了,可是這一次去打咸興偏偏出了那么大的紕漏,結果一戰丟了幾千人!

  我想想看啊,這怕不是侯爺指揮的大戰中麾下將領單場作戰里損失最大的一次了?所以你瞧,董總戎自己也急了,全軍休整了不到五日就急匆匆再次出兵追剿鍋島勝茂,而權栗這朝鮮人居然還敢不服他的命令——這就是因為打得不行,真正丟了面子惹的啊。”

  張萬邦是宣大將領,和董一元關系其實不錯,兩家還有拐著彎的姻親關系,擱私底下見面甚至要稱呼一句董世叔,不過他這人性格如此,有話那是真敢說。

  親信家丁賠笑道:“想來也是老馬失蹄,意外而已,權栗這廝哪能和董總戎相提并論,參戎您說是吧?”

  “那倒是。”張萬邦輕哼一聲,道:“權栗這廝的戰績我了解過一下,不過就是在一處地形險要的山上小城守住了倭寇一次進攻嘛,那主要還是占了地形的便宜,倭寇空有大軍卻不得施展。

  再加上倭寇搞不清我天兵動向,生恐他們打著打著,咱們卻忽然神兵天降去救權栗,這才在進攻受挫之后立刻撤了回去。

  說到底,權栗那場仗完全就是撿了個便宜,所以他后來等倭寇一撤,自己也忙不迭收拾東西滾蛋了嗎?真有能耐,那你就死磕在幸州山城等倭寇再來呀,怎么不敢?有那樣的地形條件,要是換了老子,只要補給還夠,老子能一直釘在那兒等著倭寇前赴后繼來送死。”

  眾家丁大笑,這一次倒不是奉承,而是他們自己都覺得張萬邦說的就是事實。他們這支張家軍的特點就是特別能守,陣地戰如此,守城戰同樣——不對,應該說是更不怕。

  特別是他們在調來朝鮮之前就已經拿到過情報,知道倭寇長于鳥銃,短于火炮。鳥銃這玩意野戰好用,守城也好用,但攻城就有些不足了。

  按照高務實軍改灌輸的新思想,攻城最需要的就是火炮,威力越大越好,不光轟塌城墻直接破城效果好,甚至連萬炮齊鳴震懾敵軍本身也是一大利器。

  持續不斷的大口徑重炮轟擊能嚴重打擊敵軍士氣,嚴重時能造成敵軍士氣瓦解、不戰自潰,甚至以后聽說要和明軍見仗都慌得不行——小西行長現在其實就有點這個意思。

  張萬邦此時擺了擺手,道:“告訴權栗,就說本將受命守城,所得軍令是不得準許明軍之外的任何軍隊進駐漢陽。他想進城面見朝鮮王好辦,自己一個人進城就是……

  算了,我這個人好心腸得很,還給他通融通融,準他帶十個以內的下人隨行。就這樣告訴他。哦,順便通知輪休各部取消輪休,隨時保持備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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