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客的總部在首都。
不過首都那邊是行政中心、運營中心、互聯網中心，周不器主要的關注點是倉庫，就直接來到了魔都。
國內的服裝產業生產圈，主要就是長三角和珠三角。
凡客的擴張速度非常快，打法兇狠野蠻，短短兩年時間，已經在全國建立起8個倉庫中心了。這效率比京東、當當什么的可快多了。
然而……
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襠。
來魔都后的第二天中午，周不器帶著寧露，在波特曼酒店見到了雷俊一行，其中就包括了凡客的創始人、CEO陳念。
除此之外，還有陳念的高管叫高健立，專門負責服裝產品的運營、設計、管理，此前是耐克中國區的總裁，被凡客高薪挖了過來。
先坐下來喝一杯茶，聊聊。
周不器和陳念是第一次見面，他得先自我介紹一下。
說他以前是一個圖書雜志的編輯，后來跟雷俊認識后，從金山和聯想拿到了融資，一起創辦了卓越網。做得很不錯，后來被亞馬遜高價收購。
陳念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亞馬遜中國的高級副總裁。
不過，業務理念上他和美國人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然后他就帶著幾個小兄弟辭職了。
先是創辦了一個虛擬物品交易網站“我有網”，做了兩年沒什么業績，宣告失敗。接著再創業，就是風風火火的凡客了。
周不器也不必跟他客氣，“跟PPG有關嗎？”
“嗯，受到PPG的啟發，開始做男裝。”
“PPG的下場可不太好。”
“剛好，凡客可以避開他們所走過的彎路。”
陳念特別自信，對自己這個創業項目非常看好，甚至有幾分自負。再看旁邊的助手高健立，神色之間好似有幾分不以為然。
似乎他才是服裝行業的大佬，周不器就是個純外行，什么都懂。
嗯，這種現象也不奇怪。
一般性的創業項目，創業團隊要求爺爺告奶奶地拉投資，對投資人百依百順，不敢有絲毫的得罪。
優秀的創業項目就不一樣了，創業團隊掌握著主動權，投資人爭著搶著往前擠。這個時候，創業團隊就會驕傲、自負、挑挑揀揀。紫微星當初就是這樣。
對凡客來說，周不器就是投資方。
雷俊笑著說：“凡客其實是凡客科技，是互聯網電商。”
周不器皺起眉頭，“我最怕的就是這個！”
陳念沒明白他一個互聯網企業家怎么這么不看好互聯網，就解釋著說：“凡客一開始的時候，是模仿PPG的模式，主要是電話銷售。不過去年3月份的時候，我們就徹底放棄了電話銷售，開啟了互聯網銷售。互聯網才能代表下一個時代。服裝是傳統行業，傳統行業創業好比登山，這個過程漫長而艱難。可互聯網不一樣，互聯網創業好比沖浪，只要踩上一個浪，保持住，浪的高度就決定了公司的高度。”
周不器笑著說：“很形象地比喻，不過……我從你這口氣中也聽出來了，凡客的定位是電商，是一家互聯網公司。凡客的產品是為電商服務。”
“對。”
陳念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肯定是互聯網啊！
做服裝，哪能那么容易拿到融資？
一定是追隨互聯網的腳步，才能迎上時代的浪潮干大事。
然后，陳念又解釋了一下凡客和PPG的不同。PPG的廣告費砸了好幾億，可大多數都投給了傳統行業，電視臺、廣告、雜志之類的，主要的銷售方式是電話，本質上還是傳統產業。凡客不一樣，凡客是互聯網企業。
周不器不是外行，他才沒那么容易被忽悠，“互聯網是個口袋，什么名義都能往里放。”
雷俊見他排斥感很強，微微皺眉，解釋道：“這一種獨創的新的電商模式，不同于京東、亞馬遜、當當那種平臺型電商，也不同于淘寶那種集貨市場式的電商，這是一種自有產品型的新電商模式。”
陳念道：“沒錯，凡客現在主要賣男裝，接下來就是女裝了。我們已經做好了線下營銷策劃，會推出凡客內衣系列。”
周不器暗自嘆了口氣。
他當然能看明白。
京東、當當這種模式，是從廠家進貨，然后高價賣出，賺取差價。淘寶是建立集貨市場，讓商家來這里開店賣貨，他們收取攤位費。
凡客要走一條全新的電商新路。
凡客的電商平臺里，只賣一種產品，那就是“凡客”牌的產品。這也就意味著，凡客要生產許許多多的種類，來滿足消費者的需求，男裝、女裝只是初期，以后可能還有職業裝、兒童裝，甚至還會有臺燈、拖布、襪子、鞋子、指甲刀、棉衣、染發劑等等。
他們要做一個全品類。
大概的商業邏輯就是確保“凡客”的品牌和流量，讓用戶網絡購物的時候，能夠登錄凡客，獲取高昂的流量。
然后，化學效應就顯示出來了。
即便有的產品凡客做得不是太好，可有凡客的電商平臺以及品牌保障，用戶也會首選凡客。就可以完成平臺經濟，用平臺去帶動產品的銷售。而不是別的電商平臺那樣，是產品帶動平臺。
現在才2009年，互聯網的發展還處于日新月異的階段。
會時不時地出現各種各樣新奇的創意。
在電商領域，傳統模式是收取傭金盈利，淘寶通過模式上的創新獲得了成功。凡客為什么不可以進一步地創新，也像淘寶一樣地成功？
雷俊離開金山后，最耿耿于懷的就是當年被他拒絕的馬老板在電商領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當年他要是不賣卓越網，誰強誰弱，還不一定呢！
凡客就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的機會。
包括后來的小米也差不多。
也是凡客這種思路的延續。
不同點就是小米吸取了凡客的教訓，產品種類沒那么多，庫存周轉效率更高，且更加地開放，會在更多不同的平臺上出售小米的產品，甚至為了下沉市場不惜開線下店走最傳統的模式。
可從互聯網的角度來看，不管是凡客還是小米，都不夠互聯網，是制造業為主、互聯網為輔。
就現在來看，凡客的路顯然是走反了。
陳念會親自負責互聯網，服裝制造的業務則交給高健立去做，這就是以互聯網為主，制造業為輔了。
這才是凡客這種新電商模式最大的隱患。
思忖過后，周不器對凡客模式有了一個大體上的判斷，直言不諱地說：“還是要以產品為主，模式為輔。商業模式要為產品服務，產品質量不行，模式就很難走通。”
高健立不以為然，淡淡地道：“周總，服裝行業跟別的行業不一樣。也許賣手機、賣電腦，是產品服務模式，你說的對。可是服裝不一樣。只要模式先進，品質差的服裝一樣能大賣。香奈兒的裙子，都是一次性的，洗一次就壞，質量極差，可不妨礙人家是奢侈品，一條裙子幾萬塊。包括西班牙的時尚快消服裝ZARA，ZARA的衣服質量很好嗎？不，很差，比美邦差多了。可他們的模式先進，品牌更好，就一樣能席卷市場。”
周不器點了點頭。
這還是有點道理的，在服裝領域，最重要的是品牌，品牌的背后就是商業模式。
高健立接著說：“服裝不同于別的行業。如果是牛奶、飲料，質量不好就沒人買。如果是手機、電腦，使用的頻率非常高，質量差了容易出問題。可服裝不一樣，服裝的使用頻率很低，一件衣服在一年里穿在身上的時間，平均也就是300個小時。如果是時尚快消品，時間就更短了。價格便宜，穿了一年，第二年就買新款了。”
周不器道：“可是凡客就只做服裝嗎？”
陳念笑著說：“那就太遙遠了。”
高健立道：“近幾年先從服裝著手，接下來會全面地鋪開。我們是輕量級模式，只有市場部、設計部、呼叫中心和倉庫，沒有廠房、設備和門店，所有制造、生產的業務都外包。只要凡客的品牌建立了，商家為了長期和我們建立合作關系，報價就不能太高、質量就要有保證。”
我去！
跟小米模式可真像啊，有點無懈可擊。
也是，凡客的這幫創業者，也是最優秀的人，有著互聯網和服裝兩個行業的大佬坐鎮，背后還有雷俊居中統籌。
在基礎商業模式上，不會出現太明顯的漏洞。
周不器想了半天，才終于找到了一個角度，緩緩的道：“大眾車企下面有很多品牌，寶馬、奧迪、蘭博基尼、賓利、布加迪等等。其中一個品牌倒了，不會影響其他的品牌。包括寶潔、路易威登這些大公司也都一樣。可凡客這種模式太危險。所有產品都叫凡客，連電商平臺也叫凡客。一旦某個小產品出了問題，整個品牌就倒下了。抗壓性不足。”
這是對的。
大起大落的凡客后來出了危機，就是來自這一點。陳念出身于圖書行業，是個文化人。凡客做起來之后，他就想多整活，就像推出一批穆旦的文化衫，在衣服上印上穆旦的詩句。
這本沒什么。
愛怎么設計怎么設計。
可在推廣的時候，陳念的大嘴巴說錯了話，說周杰倫跟穆旦比，連屁都不是。這一下就把年輕人給得罪光了。本來這批文化衫只是凡客旗下產品中很少的可以忽略的一部分，全部滯銷也沒問題。
可是，所有產品都叫凡客。因為幾件文化衫，把整個凡客給摧毀了。
品牌倒了。
200億貨款滯銷，供應商上門催債，就崩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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