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規律的打鐵聲,那伙計略顯沙啞的聲音娓娓道來。
“叮”!
“文院五先生、東閣大學士蕭逐鳳……”
“叮”!
“人非溫順,身出微寒,朕惜其才,著加恩賞,蓋蒙天恩,身居廟堂。”
“叮”!
“然其忤逆圣意,肆意妄為,豺狼野心,潛包禍謀。”
“叮”!
“乃欲摧撓棟梁,孤弱夏室,除滅忠正,結黨營私,專為裊雄。”
“叮”!
“朕憐其才,念其幼,加緒含容,冀可彌縫。”
“叮”!
“其不思悔改,卑侮王室,敗法亂紀,觸情任忒,不顧憲綱,圖謀造反。”
“叮”!
“禍事敗露,其昨夜于朱雀街夜襲王使,殺人逾百,殘刑卑劣,囂張至此。”
“叮”!
“朕無可忍,廣宣恩信,班揚符賞,其得蕭逐鳳首者,封萬戶侯,賞金千兩。”
隨著最后一句說完,那伙計轉過頭來,原本空洞無神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凝灼:“五先生,我有一件事兒沒弄明白。”
他念的是趙鎮懸賞蕭逐鳳人頭的圣旨!
蕭逐鳳將手探到儒袍邊緣,輕輕觸到墨陽劍劍柄:“你是誰?”
林驚仙全身緊繃,道宗之力流轉,卻感到與天地之間的感應弱了許多。
那伙計盯著蕭逐鳳:“五先生請放心,這間鋪子被我的陣法封鎖,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就啟動了陣法,里面的動靜,外面聽不到。”
蕭逐鳳眼一瞇:“你是術士?”
那伙計收起凌厲目光,用鐵夾夾住方才打好的劍胚,仔細觀摩片刻,仿佛說劍,又仿佛說人:“還得打磨。”
說罷又望過來:“你們臉上的面皮,是柳靈澤做的吧?
這小子,多年不見,修為果真見長,做這些小東西,恐怕已經不輸于我,戴著這面皮,二品以下,恐怕瞧不出端倪。
哦,術士除外。”
蕭逐鳳面色凝重:“你認識柳師兄?”
那伙計點點頭,鐵夾松開,那劍胚在面前憑空懸停,他伸手在劍胚上一抹,一道碧色火焰緩緩在劍胚上延展開來,直到將整個劍胚包裹起來。
望著眼前幽幽燃燒的碧色火焰,那伙計再度輕輕點了點頭:“你們應該聽過我的名字。
我叫張九鴻。”
張九鴻!
蕭逐鳳和林驚仙均是凜然大驚。
張九鴻,司天監監正吳道年座下大弟子,世間唯一一個術武雙修的奇人,術武都是三品,有天下第一鑄劍師之美譽。
劍神趙橘白所佩九星太盧便是出自張九鴻之手。
傳說張九鴻困在術士三品五行師大圓滿境界一甲子后離開司天監,云游四方,尋求破境機緣。
卻于十六年前在北境銷聲匿跡。
世人都說他死在北境幽云七州之戰。
十六年間,趙橘白曾多方探訪,可就連手眼通天如松貍樓,也沒找到此人的任何消息。
張九鴻負起手來,雖赤裸上身,舉止間卻流露出那個天下第二的術士該有的氣度:“五先生,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該你了。”
蕭逐鳳道:“前輩請問。”
張九鴻開門見山:“夏神宗可謂玩弄權術的頂尖好手,就算你不服他,他照樣可以借力打力,讓你不得不成為一柄制衡朝堂的利劍,為何突然不死不休,下了那樣一道圣旨?”
蕭逐鳳反問道:“前輩對于大夏朝堂,仿佛了如指掌?”
張九鴻點點頭:“對。
我的消息很靈通。
請五先生回答我的問題。”
蕭逐鳳搖搖頭:“我不能說。”
張九鴻目光射過來:“五先生仿佛不太信我。
你只想從我這兒聽,卻不肯同我說,這可不好。”
蕭逐鳳再度搖頭:“其一,您身在北莽,來歷不明,如今空口白話,叫我如何信您?
萬一您是北莽的人呢?
其二,我和林師姐捆在一起不夠您半個手打,您說完之后若是后悔,大可以將我們二人直接殺了滅口,可這點我們卻是萬萬做不到。
其三,如果我沒猜錯,我們來到這里,恐怕不是巧合,而是著了您的道兒。
若是您當真沒有惡意,就該讓我們看到您的誠意。
這種情況下,該您先說。”
張九鴻“嗯”了一聲,面色緩和許多:“很好。”
抬眼看了一眼正在緩慢消散的碧色火焰,張九鴻繼續道:“方才你們兩人失魂落魄,將你們引到這里來并不難,不過用了些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的小手段。
先說說我自己吧。
小時候師父說我與術法有緣,將我領進司天監,我很快便成了三品五行師,可到今天,我在五行師境界,困了快八十年了。”
說到這里,張九鴻略一停頓,朝著林驚仙點頭致意:“哦,對了,幾十年前我曾給劍神大人打了一把‘九星太盧’,算是與松貍樓結下一樁善緣。
九星太盧至今還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劍神大人也沒讓我吃虧,領著我進了武道之門,可以說是傾囊相授。
我這三品不滅境的修為,一多半要感謝劍神大人。
就是從那時起,我去松貍樓去得勤了些,師父有些不高興。
師父說‘術士要冷眼看天下,天下興亡,與我無關,術士只關心天道,不關心人道’,還說若是我跟著劍神大人生出了出世之心,便會術心不純,永遠止步三品五行師境,再無踏入二品天師境的可能。
我不服氣,反問師父‘我是大夏子民,若是大夏亡國了,我也一心只求天道,不能出世么?若是北莽打到江南,咱們司天監還能高枕無憂么?’
師父只用了一句話就徹底將我了堵回去。
他說他是前朝晉朝生人,‘若是同我一樣關心人道,如今豈不是要帶著司天監造反?晉朝還在,就做晉朝的司天監,大夏立國,就做大夏的司天監,北莽打到江南,就做北莽的司天監。王朝興替,跟天道有什么關系?’
我說不過他,可仍不服氣,依舊我行我素,一邊在司天監修行術法,一邊去松貍樓修行武道。
后來我當真在三品五行師境又困了許久。
可我還是不服氣,便離開司天監,去這世間大江大河大山大海走一走,說不定哪天就醍醐灌頂,踏入二品了呢?
可是沒有。
不過直到今天,我還是不服氣。”
說到這里,張九鴻的表情忽明忽暗,似是郁結,又似是釋懷。
此時碧色火焰徹底熄滅,原本黝黑黯淡的劍胚散發著幽幽碧色光華,此時懸停半空,由于溫度過高,不斷灼燒北地寒冷潮濕的空氣,發出“滋滋”聲響。
這聲響讓張九鴻回過神來,他滿意地點點頭,旋即一招手,不知從何處掠來一個瓷瓶,瓷瓶自動傾斜,將不知是何質地的溶液倒入張九鴻身側的水池里。
張九鴻輕輕揮手,念一聲:“淬!”
那劍胚似有靈性,掠進水池,只聽“滋拉”一聲,水池中溶液蒸發殆盡,劍胚多余之處溶解后揮發,劍胚散發著的淺碧色光華此刻轉為更加純粹的深碧色,已是一把輕靈寶劍。
張九鴻雙指觸在劍胚上,那劍胚開始微微顫抖,發出悅耳的劍嘯。
此前一直氣定神閑的張九鴻此刻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窄窄的劍身中央,深碧色最深處,先是變得明亮橙黃,后又轉為璀璨金色,最終化為一條紅色細線自劍身中央緩緩出現,發出驚艷紅光。
張九鴻在劍身上一彈,碧色紅色交錯,劍身藏紅,劍氣孕碧,紅碧分明,宛若天成。
劍成!
張九鴻心念一動,這柄寶劍似一尾游魚一般游弋到林驚仙面前。
張九鴻溫聲道:“林驚仙,這柄劍就叫‘驚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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