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河山被何北晴是以這種幾乎質問的語氣逼著回答,幾度張了張嘴,還是沒能開口。
何北晴抬起袖子輕輕拭了拭眼淚,苦等李河山許多年的委屈一股腦從心底涌出,站起身來:“李河山,家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若當真對小女子無意,今日走后,就再不要上我家門,你我相忘于江湖,我有手有腳,不必成婚依附男人,也養得起父母雙親。”
李河山雙手搓了搓臉,長長吐一口氣,將心中藏了多年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何姑娘,你長得好看,又讀過書,那個那個知,知書達理,明明又好看又讀過書,身上還透著一股爽利,一點兒也不嬌氣,我李河山見你第一面兒就看上你了。
可我那時候年紀已經不小了,一個老男人,又沒什么軍功傍身,戰場上死人堆里滾來滾去的糙人一個,實在是配不上姑娘。
再后來的幾年,我運氣好,弓箭射得還算不賴,上戰場的次數多了,掙得許多軍功,大將軍也賞識,還肯親自指點我,竟然給我做到了不小的官兒了。
那時候雖然我年紀更大了,心里卻有了底氣,不怕姑娘你笑話,官兒大俸祿多,這幾年我給姑娘你攢了不少彩禮錢了。
可是官兒大了,知道的就多,這時候我也不怕說出來了,那時候聽大將軍說,這幾年青州遲早有一場大仗要打,跟之前的仗都不一樣,是真真正正的大仗,我是個兵,說不定哪天就死在戰場上了,要是上門提了親,萬一姑娘你答應了,我又死在戰場上,那不是耽誤姑娘一輩子嗎?”
何北晴雖然哭紅了眼,此時眼睛依舊亮晶晶:“那今天呢?今天你來干什么?”
李河山一咬牙:“我來看看,姑娘你看不看得上我,若是還能看得上我,我就提親!”
兩顆眼淚從何北晴眼角無聲滑落。
李河山局促道:“姑娘,你倒是給個準話兒……”
何北晴咬著嘴唇,向著李河山攤開細嫩的右手。
李河山再次愣住。
何北晴甕甕道:“你不是說給我攢了許多彩禮嗎?”
李河山聞言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到天上去,忙不迭從懷中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銀票,遞向何北晴的手上。
何北晴定睛一看,竟是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立馬將手縮回來:“太多了。”
李河山不將銀票收回來,只是傻笑道:“不多,不多,我又沒有花錢的地方……”
何老先生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嘴角翹起,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又咳嗽不止。
何北晴走到父親身邊,心疼道:“父親……”
李河山握住何先生的左手,輕輕催動真氣。
何先生只覺得一股暖流順著手心流入,渾身舒暢,劇烈的咳嗽立馬緩和下來。
李河山一邊握著何先生的手,一邊開口問道:“老先生這么咳,有幾天了?”
何北晴甕甕道:“那夜大雨,父親獨自一人去了城東,中午回來時右臂就斷了,晚上開始發熱,等到好不容易退了熱,又開始咳,一直咳了三四天了。”
“沒去瞧郎中?”
何北晴嘆了口氣:“城里傷者太多,現在哪里還找得到郎中。”
李河山一拍大腿:“怪我,都怪我,我來晚了,我馬上去給先生找郎中。
家里都這樣了,姑娘怎么不去找我?”
何先生艱難開了口:“誰的命不是命?咳咳,還是先給軍爺們治……”
李河山一時啞口,想了想,認真道:“事情總有個,那個,那個叫……輕重緩急,您都這樣了,合該先給您看看的。”
被李河山握住右手,氣色不似此前蒼白的何先生又開口道:“李將軍,你本事大,你跟我說實話,我,咳咳,我這樣的,還有幾天好活?”
李河山道:“老先生,您可別瞎想,我雖然不是什么郎中,受傷這事兒還是很有經驗,您受傷不輕,傷了元氣,才這么虛弱,只要好好調理,不會死的!”
何先生搖搖頭:“你凈挑些好話哄我,我自己,咳咳,自己的身子,自己還能不知道?你說實話……”
李河山哭笑不得:“老先生,我李河山從來不說假話,您自己瞧瞧,我給你送了一股真氣之后,是不是舒服多了,也不怎么咳了?您就是虧了氣血元氣,多養養,就能好,絕對死不了人!”
何北晴提著幾天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嗔道:“爹,您總說些不吉利的話,現在好了,李大哥都說了您沒事兒,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何先生顯然對女兒言聽計從,乖乖點點頭。
何先生一直在旁默默看著沒說話的結發妻子王氏也松了口氣,招呼道:“李將軍,我去做飯,你中午就在家里吃,都是粗茶淡飯,李將軍不要嫌棄。”
李河山站起身來:“伯母別忙了,我現在就去找郎中,給老先生看看。”
被緩緩輸送一股真氣之后,何先生的精氣神恢復不少,開口道:“還叫‘老先生’?”
身長八尺魁梧雄壯的李河山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沒叫出那個字來。
何北晴解圍道:“好啦,快去請郎中吧!”
一對男女依次走出屋子。
何先生和王氏望著兩人離開,臉上都不由自主露出溫暖神色。
院子中,何北晴叫住李河山。
李河山回頭:“你不會后悔了吧?”
何北晴皺眉嗔道:“你說什么呢!”
李河山憨笑道:“不后悔就成。”
何北晴嚴肅下來:“有幾件事兒,我得跟你說清楚。
從很多年前,你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兵的時候,我就喜歡你。
我一直在等你。
后來你建功立業,當了從三品的將軍,我有些心灰意冷,時常想,我這個老姑娘是不是就配不上你了。
你今天能來,我很開心,你說想娶我,我很開心。
說這些是因為我想告訴你,我不是貪圖你的富貴才嫁給你,你也不可以因為如今咱們兩家身份地位相差懸殊而看不起我,如果你肯答應,我才會嫁給你。
成婚之后,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我會敬你,愛你,照顧你,一心一意忠誠于你,也希望你能敬我,愛我,一心一意忠誠于我。
你能做到嗎?”
李河山松了口氣,沒有任何猶豫,斬釘截鐵道:“能!當然能!”
何北晴嫣然一笑:“走罷,我同你一起去請郎中。”
兩人并肩向院子外走去。
何北晴突然輕聲道:“你早該來提親的,我早打定主意不嫁旁人,你若真死在戰場上,我給你守寡就是了,同如今的日子沒什么區別。”
“啊?”
“呸呸呸,我高興昏了頭,說些不吉利的。”
“嘿嘿。”
“你耽誤了咱們好幾年的好日子,你得賠我。”
“成。”
過了一會兒,李河山撓著頭:“怎么賠?”
……
兩人剛剛走出院子,便看到一行人向著院子走來,為首的是個年輕人,著一身繡著鷺鷥的考究官服。
李河山雖從不鉆營官場,但好歹也是從三品武將,少不得與青州官場打些交道,認得這身鷺鷥補子的官服是六品官兒的袍子。
六品文官說大不大,在地方上說小也著實不小,青州官場的六品文官,李河山多少會有些印象,而眼前這個,從未見過。
那年輕文官見兩人從院子里走出來,開口問道:“這里可是何安的家?”
何安,正是何老先生的大名。
還不待李河山說話,身后的扈從就開始罵罵咧咧:“耳朵聾了?沒聽見咱家大人問你話?”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