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傳到正在城南的蕭逐鳳耳朵里。
這幾日,大師兄曹酒衣忙著落實青州城以及劍谷關、虎門關的兵力部署,組織修繕恢復青州城和兩處雄關遭到戰火摧毀的城墻和防御工事,忙得焦頭爛額。
蕭逐鳳白日盯著陵園的建造,晚上就著手順著“劉振”的線索深挖在青州潛伏已久的北莽諜網。
其實這種事情,只要找到一個破綻挖開一個口子,接下來的事兒就會容易很多。
蕭逐鳳能模糊地分辨這些修為不高的諜子所言真偽,更是令審訊簡單太多。
幾日的審訊成果顯著,青州城南的大獄里已經關了十幾個北莽諜子。
有幾個已然白發蒼蒼。
十幾個人里,大部分嘴都硬得很,只有三個禁不住嚴刑拷打和威逼利誘,將自己知道的全撂了。
三個反水的,足夠了,足夠將青州從北莽蛛網連根拔起。
夜深人靜時,便用功逐步恢復修為。
這日正午剛過,待在初具雛形的陵園中的蕭逐鳳得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黑龍鐵騎游弩手指揮使李河山同安京城戶部主事沈江起了沖突,聽清楚大概的來龍去脈之后,蕭逐鳳勃然大怒。
北境戰報傳回安京城之時,這段時間內負責主理朝政的陸硯書聽聞武棣隕落之噩耗后,吐出一大口鮮血之后昏迷不醒,整整兩日方才恢復神智。
大夏王朝文官集團正處于權力交接的關鍵節點,甄如法依舊是名義上的宰輔,陸硯書大病臥床,甄如法便將從國庫籌銀發放撫恤銀一事攬了下來。
蕭逐鳳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并未覺得有何不妥。
第一,甄如法雖是個大奸大惡之徒,卻有足夠的能力辦好這件事兒。
第二,甄如法一個將死且必死之人,要錢有何用?
甄氏三百四十八口人俱在松貍樓的嚴密監視之下,諒甄如法也沒那個膽子,在這個當口還敢貪墨撫恤銀。
手中捏著甄如法的死穴,蕭逐鳳相信甄如法會盡心盡力辦好這件事兒。
既然安京城有人來專門負責撫恤銀的發放,蕭逐鳳和曹酒衣也就沒再插手。
想不到安京城來的官員竟賊膽包天,打起撫恤銀的主意。
大怒之后,是震驚和不解。
我連趙鎮都殺得,皇帝橫死朝局劇變,這些安京城的貪官污吏們還沒被嚇破膽,還不人人自危,還敢來青州城虎噬鯨吞?
如今我和大師兄曹酒衣坐鎮青州,殺伐氣還不夠濃嗎?
這些負責發放撫恤銀的安京城官員們是怎么有膽子在太歲頭上動土的?
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他們就不怕死?
當蕭逐鳳略微冷靜下來,很快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按理說在剛剛經歷血戰死戰的青州城,這筆撫恤銀,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染指。
他們不該有這樣的膽子,除非有人給他們暗示甚至是明示
蕭逐鳳立馬冷靜下來,一顆心不知為何懸了起來,意識到事情十分不妥。
他想起了與圣旨和撫恤銀一同抵達青州的一封密信。
甄如法親筆所寫。
信上只有一行字。
“甄某人所備大禮已到青州,君可自取之。”
蕭逐鳳一開始以為甄如法信中所指的“大禮”是那三千萬兩雪花紋銀,對此嗤之以鼻。
現在想想,甄如法這句話大有深意。
蕭逐鳳看過此前抵達青州的安京城官員名單。
除了領頭的官員是年過花甲的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剩下的十七名官員,是清一色的京中年輕權貴子弟,其中不乏朝中三四品大員的后輩。
這十七人的“根底后臺”遍布六部,覆蓋面極廣,卻沒有一位是真正位極人臣的一二品高官。
以往發放戰后或是賑災撫恤銀是人人垂涎的肥差,這些權貴子弟一擁而上可以理解,可這次可是將銀子送到青州,為何他們依舊趨之若鶩?
除非他們得到來自高層的確鑿消息,這次數目巨大的撫恤銀,依然同以前一樣,可以雁過拔毛,甚至放血割肉。
能夠給他們這個錯誤認知的,除了主理此事的宰輔甄如法,還能有誰?
安京城驚天劇變之后,自己暫時留了甄如法一命,為了王朝中樞文官權力順利交接,也沒立馬摘掉他宰輔的官帽子,在那些手中握有一定實權又離真正的權利中心有一定距離的三四品官員眼里,叱咤朝堂數十載的宰輔大人未必就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
說不定還以為保住了官帽子的宰輔大人那率先一跪,意味著其在洶涌變局之中“全身而退”,跟新朝最炙手可熱的那個蕭逐鳳達成了某種交易,是就要輔佐新君的新氣象呢。
甄如法在文官集團中積威猶在,說話依舊十分管用。
如此一來,甄如法那封密信的真正含義也就呼之欲出了。
甄如法所謂的“大禮”,不是那三千萬兩雪花紋銀,而是這十七位權貴子弟,以及他們身后站著的“大人物”們。
文官集團心機深沉又規模龐大,頗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就算是對于文官領袖甄如法而言,短時間內清洗文官集團也是個困難重重的活計。
太快,會有損本就風雨飄搖的朝局穩定,太慢,給那些原本就十分謹慎老奸巨猾的貪官污吏們回過味兒來,將自己的罪證死死捂住,一時還真不易拿掉他們的頂戴花翎。
留著他們尸位素餐一日,就為禍朝政一日。
文官集團大換血,總得講究個名正言順。
所謂的“大禮”,就是這個“名正言順”。
貪墨撫恤銀,是死罪。
數額一大,就是夷三族甚至誅九族的死罪。
拿到這十七位膏粱子弟證據確鑿的死罪罪行,可以輕而易舉的牽出他們身后那些三四品的實權官員。
這十七個膏粱子弟和他們身后十七個身居要職的實權官員,就是甄如法丟出的棄子,文官集團裂開了這樣一個大口子,牽一發而動全身,安京城文官集團換血的這局棋,就徹底盤活了。
這是一招棋力高深釜底抽薪的妙手啊……
甄如法拼命獻媚,多半是想保住他嫡子甄子羽的性命。
可是甄如法啊甄如法,你竟拿發放撫恤銀一事來耍陰謀詭計,打了這許多交道,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想到這里,蕭逐鳳腦海中猛然跳出一個念頭,瞬間遍體生寒,竟讓身體顫栗不止。
青州城內如今多鰥寡婦孺,而數額巨大的撫恤銀的大頭,都是發給這些父親丈夫兒子英勇戰死的可憐之人!
那十七波在城內發放撫恤銀的膏粱子弟得了甄如法的默許,來青州目的就是斂財,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難免會有心狠手辣吃相難看的……
讓這些陰狠豺狼遇到鰥寡之家,后果不堪設想!
蕭逐鳳對著那個來送信的甲士顫聲道:“曹將軍知道嗎?”
那甲士畢恭畢敬答道:“曹將軍在劍谷關,已經有人在送信的路上了。”
蕭逐鳳轉身對身旁的祖母、楚初墨和林驚仙道:“走,去城北!”
李河山一事出在城北,來自安京城的第一批撫恤銀的發放,也是從戰事最慘烈死傷最多的城北開始。
說罷慌忙搖搖頭:“不,得分頭行動,驚仙,你去都指揮司,找蘇沉,讓他調兵把城北圍起來,把負責分發撫恤銀的那十幾幫人都揪出來控制起來,就說是我說的,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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