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大玄鎮妖師 > 第五十一章 論學
  李夜清伸手去拿木案上的茶盞,只是里面茶水干涸,見狀墨洗立馬托起茶壺,給李夜清的茶盞里續上清茶。

  啜了一口茶湯后,李夜清推進一子,又問起一旁做女紅的桃夭夭道。

  “不夜茶樓?好,那莊學士說什么時辰會面了嗎?”

  桃夭夭給繡花針穿上絳紅色的絲線,咬斷另一端的線頭后回說。

  “這莊先生倒是沒細說,但他說今晚不論什么時候,等李君閑暇下來,遞一封青蚨信去老筆齋,莊先生收信后就會去。”

  現在是酉時,等昌化從膳金樓回來,再到膳金樓的小哥送來外賣,估摸著也得兩個時辰,倒也還好。

  應了聲好,李夜清左手捻著茶盞,專心于眼前木案上的這一局象戲。

  因為是李君執棋,故而墨洗這些小妖們都不曾高聲言語,全都在仔細觀看每一手,和昌化下棋時的情況大相徑庭,多少是摻雜了些私人恩怨。

  桃樹燈火下,眾妖圍坐間。

  李夜清和涂山雪共計下了三盤,一勝一負一和,不分伯仲。

  小妖們全都接連稱贊涂山雪的象戲造詣高深,竟然不下于李君,而李夜清對輸贏也不在意,看著小妖們簇擁涂山雪的模樣,不免微微一笑。

  ……

  筆妖昌化回銜蟬居方才兩盞茶時間,不多時膳金樓的小廝就拎著五兩銀子的席面菜式來到了銜蟬居。

  櫻桃肉,縛金煮玉,佛首卷,傍林鮮,玉瓊葉等精致菜肴從香木盒中取出,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桃樹下的木案上。

  見那小廝拎著兩大盒菜肴走的辛苦,結賬時除了應有的五兩銀子,李夜清還多打賞了二十個錢。

  小廝收好了賞錢和銀子,拎著空盒千恩萬謝地走了。

  等銜蟬居的眾人用好晚食,坊間的譙樓也恰好敲響了銅鐘,已經是戌正。

  木案邊,那兩壺好陳釀勁頭大的利害,不說昌化和墨洗,就連白澤吃喝完,現在趴在桃樹枝干上也直犯困。

  見昌化那東倒西歪的模樣,李夜清笑著搖搖頭,走進內室另取了紙筆,寫下了一封青蚨信,與那老筆齋的莊先生約定半個時辰后在不夜茶樓相聚。

  為信件渡上靈氣,送出去后李夜清也伸了個懶腰,換了一身絳青色的袍衣,將玉衣衛的青虺繡服疊起放在一旁。

  估算著現在走到朱雀大街,定下不夜茶樓的雅座后用不了多久那莊學士就該到了。

  捋了捋袍衣的袖子,李夜清剛走出內室,孟姜女就飛來落在了他的肩頭。

  “哦?你也想去轉轉嗎,”李夜清伸手撫著孟姜女頭上翹起的絨毛道,“那便一起吧。”

  天井中,桃夭夭正在收拾木案,涂山雪拎著糧袋去貓房給貍奴們喂食了。

  和桃夭夭囑咐了一聲,李夜清就出了銜蟬居的大門。

  從琵琶街到朱雀大街,一路上孟姜女都不住的左右觀看,時不時撲扇著翅膀。

  夜市的熱潮撲面而來,朱雀大街高大坊牌后正對著的巍峨皇城更是燈火璀璨,直照夜空碧云。

  不夜茶樓位于朱雀大街右側,臨近玉衣巷所在的石壁百景圖,樓高六層,檀木為材,極盡典雅。

  為何叫不夜茶樓,則是有兩種含義,一是玉京城夜市發達,除卻游神夜奔或兵曹宵禁以外,基本夜夜結燈以供游玩到天明方止。

  而不夜茶樓中也常駐梨園班子,供茶客打圍聽曲,往往點上一壺好茶能閑聊飲到五更天。

  二是茶有茶神,酒有酒神,酒神名為忘憂君,茶神喚作不夜侯,當年不夜茶樓建成時,正為取名落字而發愁的店家朝奉夜夢不夜侯,因此塑造神像供奉在樓中,更是直接取名不夜茶樓,或許是正有茶神護佑,不夜茶樓的生計一向極好。

  沿街踱步間,李夜清已經來到了不夜茶樓的正門前,門窗上裱的赤脂紙透出里頭的燈火敞亮,更有優伶撫弄琴樂,長短武生唱念做打的動靜。

  莊學士所在的老筆齋就在當時郭昀所在丹青坊中,估摸著也快到了。

  ‘吱呀’一聲。

  李夜清推開不夜茶樓的木門,只見堂間茶客已落座許多,居右側的幕臺上,不知是哪家的梨園班子正唱著一出《思凡》的戲碼。

  見有客來,搭著條璞巾的茶博士殷勤上前。

  李夜清剛要說讓茶博士準備一間樓上雅室,莊學士到底是內閣的大儒,總不至于在這繁雜的大堂敘事。

  可還不等李夜清開口,那茶博士就先問道:“客可是琵琶街銜蟬居的李掌柜?”

  聞言,李夜清稍稍一愣,隨而頷首稱是。

  “有個莊先生已經定下了三樓的酉字茶房,請您前往。”

  不曾想這莊學士來的這么快,連請客做東的機會都搶去了,李夜清婉拒了茶博士帶路的意思,自己動身走向了三樓。

  酉字茶房位于三樓左側第二間,只擺一張茶案,一組精致茶具,一幅山水字畫,一尊香爐和兩只蒲團,竹席鋪底。

  每兩層樓間留有半尺空隙,夏藏冰,冬燃薪,因而冬暖夏涼,極為舒適。

  此時蒲團上盤膝坐著一位身形微微佝僂的老者,面容和善,胡須修剪的極為整齊,身著一件樸素的長衫,一眼望上去就是腹中有良墨的先生。

  老儒生將茶具擺放起來,先用熱水燙淋兩遍,再用第一道茶湯洗上一遍,最后將這兩杯茶澆在蟾蜍模樣的茶寵身上。

  剛做完這幾道工序,酉字房門就被緩緩拉開。

  老儒生抬頭望去,站在門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肩頭停著三足鳥孟姜女的李夜清。

  “哎呀,李掌柜來了啊,快請落座。”

  李夜清在門檻前褪下靴子,在老儒生對面盤膝坐下道:“我還想定下雅座等莊老先生蒞臨,沒成想您來的這般早,上次我送您的皂莢生發膏可還有用?”

  莊老先生本名莊子然,是大玄內閣的正三品春坊大學士,在內閣和廟堂中極為有名,只因為他十次常有三次在早朝時遲到。

  若換作別人,圣人早就給他定下了個藐視天子威嚴,懈怠政事的罪名,可偏偏麟功圣人愛才,因此又舍不得治他的罪。

  而莊子然之所以總是遲到早朝,還是因為他極好看書,尤其是古典志怪小說以及江湖書冊,常常通宵達旦的秉燭看書直至天明。

  別看莊子然儀容打理的整整齊齊,其實他經年累月地熬夜看小說雜錄,早就黑眼圈和脫發嚴重至極,所以李夜清送了他一瓶皂莢生發膏,他現在頭上戴著的也是與儒冠縫制在一起的假發和須髯。

  所以莊子然在內閣中也有兩個綽號,一是貓熊居士,二是賽美髯公。

  “好用好用,如今老朽頭頂這塊荒原也生了七八根草了,不談這個了,這是去歲秋收的第一筐大紅袍葉子煮的好茶,玉京只收得五十兩,三十兩送去了宮里,余下二十兩也是稀有的很,李掌柜嘗嘗。”

  莊子然雖然性情隨和,但在與李夜清交談時也是一點兒春坊大學士的架子都沒有,相反他甚至還有點兒賠笑臉的意思。

  李夜清伸手捻起紫泥窯燒的茶盞,可放到嘴邊時卻又頓住了。

  “莊老先生真是客氣,不知今天喚小子前來,又準備這樣的好茶是為何?無功可不敢受祿。”

  “李掌柜這是哪里話,無事就不能請你喝茶了?”莊子然呵呵笑道,“不過今日卻時是有兩件好事要告訴你,還記得前年你寫下的那本神雕俠侶嗎?”

  聞言,李夜清微微頷首。

  “當然記得,不過這本小說并非我所寫,而是借我之手所寫出的,那位原筆老先生并非是這方世界的俗人,莊老先生不要太抬舉小子了。”

  這已經不是李夜清第一次這么說,前年送去老筆齋的神雕俠侶初稿,去歲時的雪山飛狐,他都說是別人借他之手所寫,不過莊子然只當是李夜清謙遜。

  而當他閱讀了李夜清送去的稿件,只覺得越讀越癡迷,不知不覺就已經天明,去內閣處理事務時心中還惦念著楊過斷臂后發生了什么。

  “李掌柜太謙虛了,我今天來是告訴你,那本神雕俠侶經過老筆齋一眾學士的修訂后,如今已經正式開始印制工作,很快第一批共計三千本神雕俠侶就會流入各大書院和書鋪,”莊子然從袖中取出了一張飛錢寶鈔,放到李夜清的面前道,“這是神雕俠侶一書的稿酬,日后每一批兜售的此書,老筆齋還會另外送上分紅。”

  李夜清看向眼前的飛錢寶鈔,上頭的燙印是皇城的寶光錢莊,共計是五萬兩銀元,雖然聽說過老筆齋富庶,但這一本書就動輒五萬兩真金白銀,還是不禁令李夜清側目。

  莊子然因好看書籍,家中和內閣的書房里都堆滿了書冊,但那些前朝古籍書冊,行文用詞大多晦澀,不夠生動。

  莊大學士雖是一介儒生,卻也有著想讓天下人,不論出身職位都能看上有趣書籍的宏愿,這才斥資在丹青坊開了一間老筆齋。

  不成想,這些前朝古籍,例如《述異記》在老筆齋幾個儒生的修改編排下,讀起來竟是津津有味,一個又一個故事令人遐想。

  當年老筆齋重修的《述異記》和《天工》兩冊書一經問世,玉京文壇大震,不僅各大書院爭相借閱,就連坊間那些說書人也開始改說精怪妖物和人之間的情愛義氣故事,梨園班子也排出了一個又一個大戲。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年少慕艾的讀書人渴望在夜半時遇上楚楚可憐的美貌狐女,或是買上幾只河蚌養在家中,希望它能化作女子。

  老筆齋風頭一時無二,更是日進斗金,在丹青坊買下了許多地皮,擴建規模。

  所以當莊子然收到李夜清神雕俠侶的文稿,不論遣詞造句還是劇情編排,都甚和其心意,這才有相見恨晚之意,立即讓老筆齋的大儒閱讀修改,準備印刷成冊。

  李夜清看著那價值五萬兩的飛錢寶鈔,卻不曾收起來,喝了一口盞中茶湯道。

  “莊老先生,您給的潤筆費太多了,小子實在惶恐。”

  莊子然卻不在意,將飛錢寶鈔直接放在了李夜清手心里按住說:“李掌柜不要推辭,如果你不能靠這桿筆富裕,那真是打了我們儒門的臉,說實話,神雕俠侶一書發售后,我們老筆齋賺的更多,不久雪山飛狐那本書的修訂工作也要完成,到時還有潤筆費奉上。”

  見莊子然態度堅決,李夜清也不再推辭,道了聲謝后就將飛錢寶鈔收下。

  莊子然看李夜清收好飛錢,這才樂呵呵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淺嘗一口后詢問其李夜清說:“李掌柜在玉衣巷掛職,前些時日玉京城外的兩樁妖魔案也是李掌柜破去的吧,不知道可曾有什么好故事寫在《玄都雜錄》中。”

  李夜清現在在編纂的《玄都雜錄》是單元文章形式,與《述異記》類似,莊子然作為李夜清的半個文學引路人,自然也知曉他正在寫《玄都雜錄》,雪山飛狐的修訂工作還未完成,莊子然就已經早早預定了李夜清的這本書。

  替莊子然續上一盞茶后,李夜清回道。

  “倒是有兩篇,只是這本書想完筆,可能還需要不少時日。”

  莊子然端起茶盞道。

  “這個不急,李掌柜能文能武,真是我大玄的棟梁之才,這杯老朽以茶代酒,敬你。”

  大學士如此客氣,李夜清自然也不敢怠慢。

  “莊老先生可別總是叫我掌柜,小子惶恐,說起來您也算是我老師,這杯是我敬您這位師長的。”

  聞言,莊子然心情大好,兩人以茶代酒,喝的很是盡興。

  茶至半壺,莊子然又讓茶博士上了好幾盤精致的點心。

  李夜清捏起一塊糕點問道。

  “聽說圣人想要編纂《麟功大典》,耗時耗力耗費都極大,您作為主編,這些日子應該挺忙的吧。”

  聽李夜清說起《麟功大典》,莊子然臉上露出一抹儒士獨有的驕傲神情,年逾六十的臉上也頓生老夫聊發少年狂的精神氣。

  “這可不是老夫吹噓,這本《麟功大典》可謂匯聚了自開天辟地以來的所有地志,天文,精怪,陰陽,醫卜,僧道,技藝等等,集歷朝列國的古代典籍為一體的曠世大作,如今內閣全部五百三十二位學士都住在了宮中,日日籌備,圣人光今年的撥款就有一千兩百萬,老夫敢說,若《麟功大典》問世,必然是古今第一奇書,我也是今日偷得閑暇,剛巧想要看看老筆齋里那幫人修訂的如何,這才有空請你喝上兩杯。”

  李夜清拱手稱贊道。

  “哎呀,若真是這樣,此書問世,師長之名必定隨《麟功大典》流芳千古。”

  “謬贊謬贊,這是我大玄儒門的共同心血,又豈是莊子然一人之功,但想要問世,怕是要十年之久。”

  莊子然雖然謙遜,但這樣的豐功偉績還是讓他喜色溢于言表。

  能主持這樣宏大規模的工作,這也是莊子然的才能,所以就算他以前常常遲到早朝,圣人也不舍得怪罪于他,畢竟莊大學士只是個文癡罷了。

  倆人就席論書,聊的酣暢淋漓,不知不覺月已至中天。

  李夜清肩頭的孟姜女也已經昏昏欲睡,三足搖搖晃晃,幾乎就要跌落下去。

  “你肩上的這只怕不是一般禽鳥吧,和你鋪子的那位桃姑娘一樣?”

  莊子然是儒門知境修士,雖然遠不及白澤,但想要看出精怪本相卻也是不難。

  李夜清見孟姜女醒了些,掰下一點點糕食喂給它,同時回道。

  “不敢瞞師長,這是前些時日我解下一樁因妖而起的案子所收下的精怪,其中故事可謂感人至深,我也頗為動容。”

  “那可要精心編纂,寫進《玄都雜錄》中,”莊子然連連點頭,但又有些擔憂,“這些日子,不過才月余竟然妖氛四起,而圣人凱旋在即,其中是不是有些……”

  “師長多慮了,這些事情玉衣衛都會妥善處理,等圣人歸來,玉衣巷有神君坐鎮,不怕再有妖邪作祟,”李夜清拍拍胸脯道,“小子不才,卻也能為這太平出一份力。”

  莊子然感嘆李夜清心性過人,又有如此才學,不免頷首。

  他換了個話頭道:“且不說這個了,今日午后我在錦衣坊遇見了你家中的桃姑娘,身旁還跟著一位貌美的狐女,你跟老師說實話,其實那桃姑娘不是你妹子吧。”

  李夜清一口茶險些嗆住,可莊子然還在感慨。

  “少年人慕艾無可厚非,并且我看那姑娘雖然是妖,卻無半點腌臜氣,又肯為你如此賢淑,小子可不能辜負了人家,日后說不定也能成就一段如白娘子般的佳話,只是又多了位狐女,僅僅一面我就看出此女心有傲氣,將來若是你讓人家做小當妾,可不能后院起火啊,不過桃姑娘心情溫和,估計也不會……”

  莊子然作為新《述異記》的編纂者,又好讀書,自然也對書中的人妖愛戀極為動容,可惜自己年老,有心無力。

  眼下見李夜清身邊竟然有兩位妖族佳麗,這才嗑起了鴛鴦配,只是李夜清似乎并沒有這份打算。

  他給莊子然夾了好大一塊糕點。

  “師長多吃些,莫要耽誤了編纂《麟功大典》,小子尚未及元服,哪里有嫁娶的心思。”

  莊子然的磕配之心大盛,恨不得當場為李夜清定下此事。

  “正因如此,所以才有少年慕艾一說啊,你又與二女同居一宅,可……”

  孟姜女飛到了茶案上,啄了兩口糕點碎屑,歪著頭看向正在辯駁的老師和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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