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精的出現使得孟姜女更加警覺了，它周身的羽毛全都撐了開來，一股微弱的雷光緩緩浮現。
“別生氣。”
李夜清用手指撫了撫孟姜女頭頂的一撮絨毛，那剛剛還鋒芒畢露的三足幼禽立馬變得小鳥依人，小小的頭顱不停地蹭著李夜清的指腹。
“且不說我今晚會不會放過你，你將鐵精附著的短劍交易于我，你想行刺又靠什么？琴嗎，”李夜清縮回手，看向高翦道，“你當圣人上京十二衛和左右神君，四位王爺都是吃干飯的嗎？”
“我沒打算活著，也沒指望能殺了狗皇帝。”
高翦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讓李夜清有些接不上話茬。
他將短劍收回紅袖之中，右手撐著油紙傘，左手向前，任由雨水滴落在掌心。
“我不像當年行刺的伍蚨一般是刺客之道，只是一名琴師，而我能穿行于黑水妖市卻不被覺察，是因為它，”高翦轉頭看向李夜清，青色的瞳孔中朦朧中能看見一道身影，“這只精怪寄宿于其中，以這雙眼睛為交易，讓我有了部分妖氣。”
李夜清仔細看向那道影子，聯合《述異記》中所聞猜測道：“是比目？”
比目是西山之妖，生長于西方烏郡山腳下的溪流中，會變化，能障目和隱藏氣息，本相是一條雙目臨近的魚妖，最喜好食人眼。
隨著吞食的眼睛多了，比目的妖氣境界會增長，雙眼也會逐漸蛻變為夜明珠一般的質地，若取出則暗室能生明。
高翦微微頷首，不予置否。
因為比目妖的能力，高翦能夠走出黑水妖市，那也說得過去。
“那你是為了什么急著去送死？”李夜清眉頭一皺道，“你可知箬燕國的那曲《易水》與風蕭劍舞可是絕唱，如今圣人多番苦尋，希望能編入大玄國樂冊中，甚至還派人探查過那什么箬燕琴圣薛易簡是否還活在世上，你如果愿意的話，我可引薦你做大玄宮廷樂師，將《易水》流傳下去，不比這白白尋死的好？”
“我所為者一是國殤，二是知己，無他耳，”高翦囅然道，“奚水神君恭迎，大妖白澤相護，如今黑水妖市和五城兵馬司都在尋我，只有你這樣身份的人答應我的請求，才可保證我在狗皇帝回來前無事。”
李夜清冷笑一聲。
“一口一個狗皇帝，這樣羞辱我大玄圣人，你說我幫也不幫？”
“鐵精與我精血相連，你若不想要，我自毀了去，”高翦抖著紅袖下的短劍，“李掌柜，你幫也不幫。”
這下李夜清卻沒再說些什么，便是默認了。
“等圣人返京那日，我若見你，必第一個動手。”
李夜清撂下這句話，便徑直往對面銜蟬居的方向走了去，只留下身后的高翦拱手道：“不必客氣！”
……
回到銜蟬居中，桃樹下的那盞燈是桃夭夭留給李夜清歸家用的。
今晚吃喝了膳金樓五兩銀子席面的外賣，銜蟬居的眾妖們全都心滿意足，昌化等文房四妖都回到了本體。
昌化靠在筆海里，屈知章壓在一張宣紙上，墨洗則和硯青挨著睡著了。
白澤的窩就在桃樹枝椏上，為了讓這位白先生睡得舒坦些，桃夭夭還特地用好棉布綢緞縫了一只軟香墊子，此時白澤就趴在桃樹枝椏的墊子上呼呼大睡，時不時擺弄兩下垂掛著的尾巴。
招財進寶不知躲在了那個犄角旮旯里，阿帚就靠在桃樹旁，發出若有若無的鼾聲。
今晚這些精怪們全都喝了不少酒，可惜一個個都是牛皮比酒量大，真到推杯換盞的酒桌廝殺間，沒兩杯就倒下了。3
其中涂山雪就是最不能喝酒的那個，只是淺嘗了兩杯，她就臉色緋紅，不勝酒力，李夜清剛出門就被眾妖抬回了臥房。
桃樹下的木案上還擺著一壺茶，李夜清砸吧著嘴，在不夜茶樓喝了許多茶水，可剛剛和高翦那一番交談，這會兒又渴了起來。
將打包的點心擱置在木案上后，李夜清倒了一杯尚溫的茶水潤喉。
肩頭的孟姜女也有了些困意，鳥類的精怪妖物往往睡的最早，跟著李夜清半夜也是難為了它。
這會兒孟姜女飛上了桃樹枝椏，湊在白澤的窩里取暖睡覺。
白澤是四境之上的滅境大妖，雖然現在妖氣稀薄無比，但對于這些精怪們也大有裨益，平日里昌化們都恨不得求白澤渡給它們一些妖氣。
這會兒孟姜女湊在白澤身旁，感受著周遭的妖氣，很快就沉沉睡去。
剛放下茶盞，李夜清就見桃夭夭從桃樹中走出。
她為李夜清又倒了一盞茶后問道：“李君和莊學士都聊了些什么？怎么這般晚。”
李夜清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隨后從袖包里取出那張五萬兩的飛錢寶鈔，遞給桃夭夭道。
“可是好事，夭夭我告訴你，前年我寫給莊先生的那本神雕俠侶如今已經在老筆齋開始印刷成冊，莊先生給了我整整五萬兩的潤筆費，后續還有分紅，而那本雪山飛狐修訂工作也即將完成，莊先生甚至提前預定了我現在編纂的玄都雜錄。”
桃夭夭接過那張飛錢寶鈔，詫異地捂著嘴，她怎么也沒想到李夜清只是動動筆桿子，就賺了五萬兩真金白銀。
“李君真是好本事，一桿筆就掙了這么多銀兩，但還是多歇息些好，修行和寫書得權衡好。”
將茶盞放下后，李夜清笑道。
“我知道，等神雕俠侶兜售到各大書院，不知道昌化它們能得到多少浩然氣的溫養。”
文房四妖，與灶君相同，灶君靠人間煙火修行，文房中的精怪想要得到供奉香火，那就要看經由它們之手的文章能被多少儒生頌揚。
這都是后話。
李夜清放下茶盞后，將手伸進袖包里摸出了一只金絲鑲邊的盒子。
“夭夭你看看這只簪子是否合你心意？”
等打開盒子，李夜清將那只造工精巧的桃花金銀簪子放在了桃夭夭掌心。
“哎呀，這么好看的金簪子得多少銀兩啊，李君現在賺到錢了，用起來也毫不顧惜，”桃夭夭捧著那只簪子，雖然嗔怪，但臉上的笑意卻是難以掩蓋，“可不許再買了，李君，能勞煩你幫我戴上嗎？”
少女總是愛扮妝容的，哪怕是妖也不例外。
“二三十兩，不值一提，改日啊給你換個更好看的，”李夜清動作輕柔地取下那支桃木簪，而后將桃花金銀簪別在了桃夭夭發絲間，“好了。”
桃夭夭高興的用妖氣變出一面銅鏡照看，那金簪果然襯的她更加端莊美艷，比起木簪的青澀，更多了幾分風韻。
“李君，你不曾忘記給雪兒買吧，”桃夭夭突然想起來什么，收回鏡子道，“這些時日你破案捉妖，可都是雪兒在砥礪相助。”
李夜清微笑道：“自然忘不了。”
可李夜清突然想起莊子然最后那幾句嗑鴛鴦配的話，不禁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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