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大玄鎮妖師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觀星
  亥時,人定。

  方止不久的初雪,卻又在節日的尾巴上悄然飄落下來,與人間煙火相映成趣。

  雖天色已晚,可坊市蒸騰的人氣卻絲毫不減,今夜也不曾有什么布告說游神夜奔,因此這夜市要一直熱鬧到天明。

  皇城前,朱雀大道經過這幾日營造司的修繕和神道神靈的相助下,已經和以前無二。

  雖說有幾間雕梁畫棟,樓觀對聳的酒家還未掛幌立匾,可云橋底下早已經是市井百態,門庭若市。

  掛著青黃齒招子的一家餛燉鋪子前,溫阮坐在沿街的木案旁。

  隨著鋪子博士的一聲吆喝,那一大碗燴肉餛燉就篤的擺在了木案上,餛燉的紅湯上鋪滿了木耳絲和蘿卜絲,又淋上了幾滴香油。

  溫阮道了聲謝,從竹筒中抽出木箸就夾起了一只肉餡兒的餛燉,立冬吃餛燉,這大抵是每個大玄人都極愛的習俗。

  那鋪子前的門梁旁擺了一個爐子,里頭的炭火正一刻不熄的燃燒著。

  溫阮吃的快意,額角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來,就連云橋沿上的雪落在了發間也絲毫沒有察覺。

  吃完餛燉后,溫阮向鋪子博士結了錢,將身上的縉紳白襖攏了攏,就快步往皇城的含光門走去。

  而這時,兩城間的譙樓里都想起了打更報時的鼓聲。

  聽著由遠至近的銅鐘聲響,溫阮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而在他袖中,有一塊方形隨著步伐而一上一下的晃動。

  溫阮將那本藏在袖中的書冊拿出,復又置放于貼身的衣曾里。

  這是本監天司大星官所主修的《星相論》,根據觀測星辰推算后的結果,記錄了天文、歷法、預言等事物。

  前些日子上庸學宮的那位二先生,身居祭酒之職的齊縹緗向大星官借來了這本《星相論》閱讀,如今書看完了,便托溫阮送回監天司。

  沿街踱了片刻,溫阮就已至含光門前。

  他向含光門的甲兵出示了上庸學宮的令牌,那兩名甲兵立馬叉手行禮,側身讓行。

  穿過含光門,來到皇城中時,監天司譙樓中又傳來報時官的更詞聲。

  已至亥時,皇城中的各部官署都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唯有監天司的觀星樓上還是燈火通明。

  監天司位于少府監和光禧司之間,可其下巷陌卻錯綜復雜,監天司的入門就藏于交錯的巷中某處,好似迷宮一般。

  溫阮抬頭看了眼高度直逼宮城的觀星樓,心中默念了一遍監天司入門的法訣。

  那觀星樓之所以獨樹一幟,只因分天定辰時國中大事和李鎮親自題下的那一筆準。

  此時皇城官署都熄了燈火,頗為陰暗。

  溫阮口中念著諸如直符、月德、天乙等神令,又在少府監旁交錯的巷子里繞了半晌,終于見到了一尊斗沖星君的小巧神龕。

  他從神龕上掛著一溜兒符紙里扯下一張,用指頭寫下今日監天司的法令騰蛇,隨后放在了斗沖星君神像的面前。

  隨著一陣靈光顯現,那張寫有騰蛇二字的符紙乘風而起,向著巷陌中的某處飛去。

  溫阮跟在符紙身后,終于來到了一處暗門前。

  而符紙也在門前無火自燃,連灰燼都消散在了夜風中,一縷痕跡都沒有留下。

  監天司中事務繁忙,上至大小星官、司丞監正,下至司辰官、報時官和押宿官,都難得有片刻歇息。

  因此溫阮從暗門中走入監天司時,根本沒有人去理會這個司外人,反正能從那陣法中找出監天司的,也都是與司中有關系之人。

  溫阮手中捧著那本《星相論》,看著眼前忙的不可開交的眾人,一時間也不知該找誰問話才好,好不容易等到一名年青的押宿官放下紙筆,去伸了個懶腰,他立馬上前道。

  “這位小先生,請問大星官在何處,在下學宮溫阮,替祭酒還書……”

  溫阮話還沒說完,上面觀星樓中的觀星官就喊起了話來,都是些尋常人聽不懂的天時歷法,星辰運轉。

  “大小星官都在觀星樓上,你自去找他便是。”

  年青的押宿官三兩句打發了溫阮,又立馬伏案算起觀星官口中的歷法星辰。

  見狀,溫阮不禁咂舌,慶幸自己當年是去考取的學宮。

  ……………

  觀星樓上。

  一尊青銅澆鑄的巨大法器正在緩緩運轉,法器名為觀星分天儀,狀若銅球,球身上鑿出了上千處星位,與天上星宿對應。

  而外圍是十二層銅殼和十圈銅環,對應著十二地支以及十天干。

  銅殼和銅環以不同的方向旋轉不休,偶爾與星位重合,法器便泛起了通透的靈光。

  十名觀星官進入法器中,從窺管中借由法器去觀測天象和星辰變化,再將看到的星辰和天象變化報給法器外等候的司辰官。

  一眾司辰官逐一分別記下觀星官所述的天象和星時,隨后交給報時官。

  而報時官喉上貼了雞鳴符,因此聲音嘹亮,將天象和星時傳達給監天司底下的押宿官們。

  押宿官們在天象冊上用紙筆推算著第二年的歷法,一切既然有序。

  不過這些推算過的歷法最終還要交由大星官,由大小星官推演,確認無誤后這才能真正定下。

  推演歷法是國中大事,上至諸道州郡的河道營造,下至百姓農桑和紅白喜事,都要按照朝廷頒布的歷法執行,其中容不得半點紕漏。

  因此溫阮只敢站在一旁感慨,絲毫不敢去打擾這些星官推演。

  不知多了許久,那青銅的觀天法器緩緩停止了運轉,球身上的星位閉合,銅殼靜止,外圍的銅環也頓了下來。

  法器內的一眾觀星官沿著球身下打開的銅梯走出。

  這些觀星官都是年過四旬,資歷極老的監天司官員,但是在其中卻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少年頭戴星斗冠,身披繡有南斗星宿的紫錦服。

  遠遠的,少年就瞧見了一旁拘束的溫阮,他上前招呼道。

  “你是上次和學宮祭酒一同來的弟子?”

  眼前的少年雖年歲幼于自己頗多,且境界尚且不足知境,可溫阮仍舊向其叉手行禮。

  少年名為卜星,司職小星官,在監天司內的職位僅次于司丞和大星官。

  而司丞只是圣人遣使,用以督查監天司上下的職務,因此監天司實際的領導者是大星官。

  “學宮弟子溫阮,見過小星官。”

  卜星擺了擺手,又朝著溫阮回了一禮后說道。

  “哪有三境的祭酒弟子向我行禮的道理,你這次來是因為何事?”

  溫阮拿起那本大星官所主修主筆的《星相論》道。

  “前段時日,祭酒齊先生向令師借閱了這本《星相論》,小星官可還記得?如今我是為還書而來的。”

  卜星點了點頭,而后往觀星樓下走去。

  “記得記得,你跟我來。”

  二人走下觀星樓,來到監天司底下。

  和其他官署內森嚴制度不同的是,這里下屬的押宿官對于小星官的到來,并沒有絲毫理會,依舊在自己忙著自己需要推算的那部分,甚至不曾有一個人起身問聲好。

  而觀星官們走下后,也拿起了昨日推算的天象冊,再次核對校驗。

  溫阮見狀,不禁感慨道。

  “你們監天司里的氛圍,比起學宮早課還要勤勉啊。”

  聞言,卜星聳聳肩回道。

  “還好,就是有些乏味沉悶,不過這算珠敲打和研墨的聲響聽多了也挺悅耳,這本《星相論》你隨手放在那邊的書架子上就行了。”

  溫阮走向卜星所指的書架,而卜星卻去了另外一旁。

  在一座小型觀星儀前,正擺著兩幅棋盤,一盤是縱橫二十一道,另一盤則是近年來風靡玉京的象戲。

  將《星相論》歸還后,溫阮看向正在自己擺弄棋盤的卜星。

  “小星官還好對奕?”

  溫阮作為學宮之人,自然也好奕棋,但那縱橫二十一道的棋盤上,黑白二子的擺放卻令他不得其中奧妙。

  棋子縱橫捭闔間與棋道變化無關,細看時卻好像與天幕星宿的排列暗合。

  卜星捏起一枚雪白玉質的棋子,在棋盤上落下后又看向另一邊的象戲。

  “這盤棋是我師傅傳給我的一局殘棋,我尚未全部看透,不過最近更讓我著迷的還是象戲。”

  不曾等溫阮回話,卜星又自顧自地說道。

  “原先我本以為象戲變化太少,沒有多少技巧在內,直到那日在老筆齋中,我輸給了一位深諳棋道之人。”

  說到這里,卜星突然想起來了什么,攥著一枚棋子看向面前的溫阮道。

  “除了還書,你還有別的事嗎?若沒有的話,還請快些離去,監天司不許外人逗留。”

  “有的。”

  溫阮從袖中取出了一封請帖,雙手遞到了卜星面前。

  “學宮的祭酒們三日后會在光宅坊的茶社里舉辦一場茶會,這是齊先生特地寫給令師的請帖,另外齊先生對于《星相論》中有幾處不解,還望屆時大星官可為其解惑。”

  卜星接過印有學宮蠟封的請帖,收入袖中道。

  “好,不過今日大星官出了門,不在監天司中,這封請帖我會代為轉交。”

  “那就不再叨擾。”

  溫阮微微頷首,轉身走出了監天司。

  等他穿過暗門,再回頭看去,陣法又將巷陌變換了,遠處的斗沖星君神龕也在夜色中隱去,想必是出入監天司的法訣又更迭了。

  而在玉京城芙蓉園旁的延興門下,一輛馬車背過燈光,向夜幕中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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