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清走到織布巷子的另一側,右手牽著剛被扁過的禍斗,神色莞爾地向徐之云擺了擺手。
“小郎君,我就先走了,可別在外頭玩太久噢,小心鎮國公大人敲打你。”
只見夜色里,柏樹樹影遮住了李夜清半邊身子,另一側幢幢高樓云橋上的紗燈光亮落下,正映著那張溫潤如玉的側臉。
一時間,徐之云怔怔的有些出神,本想如往常那邊先罵李夜清兩句再說,但這次卻是揮了揮手回道。
“你也早些歇息吧。”
“嗯,夜里冷,早些回去。”
李夜清囅然微笑,隨后轉身走出了織布巷子,從云橋廊廡下,往六角井坊市的另一端去了。
“知道冷還不留件衣服給我。”
徐之云嘟囔了一聲,但很快又拍拍自己的臉道。
“我在說些什么哇,都怪這該死的李夜清。”
她沒來由地跺了跺腳,本打算去找那笨蛋老哥,但想想要是被發現自己跟在他身后,怕是就不太好善了了。
因此一番權衡后,徐之云最終還是往著鎮國公府邸的位置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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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夜清攏了攏身上罩著的那件青墨半臂衫,回頭看時,身手的葳蕤燈火也已漸漸遠去。
眼前就是臨近姜府的淄沉巷,蘭陵公主府所在的地方,比起燈火通明的姜府,整個蘭陵公主府都好似罩了一層黑紗般,僅有樓閣上的一盞紗燈好似一只照夜清般。
先前在織布巷子里聽徐之云提到了麟功圣人有意給徐世子和蘭陵公主撮姻緣,這倒是讓李夜清想起了這個以前總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李靈澤。
他拿起從六角井坊市買來的糖蒸酥酪和桂花栗子粉糕,用手掌摸了摸油紙下方,還是溫熱的。
李夜清依稀記得李靈澤以前最喜歡吃的便是這兩樣糕點,碰巧來時的路上遇到了便買了些。
站在淄沉巷外猶豫了片刻,李夜清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來到蘭陵公主府的大門前,只見鑲嵌鉚釘的紅漆木門上的獸首吞口也是兩只小精怪。
感覺到面前站著人,兩只精怪打了個哈欠,指著李夜清道。
“蘭陵公主府,是你能來的嗎?”
可話還沒說完,兩只精怪就抖的噤若寒蟬,只因它們在眼前青年的身后瞧見了一尊巨大的火妖法相。
禍斗哼了一聲,剛想要將在李夜清這里受的氣對著那兩只小精怪發出來,卻聽見公主府的墻壁上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鳴叫。
李夜清循聲望去,只見那三層懸山頂的窯瓦上正立著一只羽翼如雪的白色鸚鵡。
見到這只白色鸚鵡,李夜清下意識的喚了一聲。
“雪媚娘?”
可誰知,這一喚后,那雪媚娘果真認出了李夜清來,從懸山頂上飛下,徑直落在了李夜清的手心,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沒曾想,這只當年他偶然救下的雛鳥,如今仍能記得他,還被李靈澤養的羽翼豐潤,眼神靈動。
在雪媚娘觸碰到李夜清的時候,他也瞧出了一些端倪來,有些驚訝道。
“靈智漸開?”
眼前的白鸚鵡已經開化了部分靈智,只是還口不能言。
隨后雪媚娘飛到大門的兩只小精怪前,嘰嘰喳喳好一頓過后,那兩只小精怪便轉了兩圈,蘭陵公主府邸的大門也隨之打開了一道縫隙。
李夜清跟在雪媚娘的身后,走過府內的影壁白墻,沿途引起了許多精怪探出腦袋觀看。
……………
府中樓閣內。
李靈澤正托著一盞小巧的銅秤,仔細地調配著磨鏡子的藥粉。
“錫一錢六分,水銀一錢,還有明礬一錢六分。”
她小心的調配好藥粉,倒入石舀中細細研磨,就在這時,卻聽見身后檀木門被推開的聲響。
雪媚娘飛到了李靈澤身旁,對著她身后嘰嘰喳喳。
“怎么了,你餓了么?”
李靈澤察覺到了異樣,剛要回頭看去,就聽見一聲熟悉的輕喚。
“靈澤。”
聽到這聲音,李靈澤立馬站起身來,而在檀木門后站著的正是她多年未見的兄長李玄禎。
李靈澤快步上前,仔細看了看眼前的李夜清后問道。
“玄禎兄長?你不是在浮玉山里么。”
“額,這不是下山了么。”
李夜清撓了撓鼻尖,隨后提起從六角井坊市里買來的糖蒸酥酪和桂花栗子糕。
“先別提浮玉山什么的了,我來的路上碰巧遇到了賣這些的鋪子,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些甜食,現在呢,還喜歡嗎?”
“玄禎兄長,你不是剛下山的吧。”
李靈澤有些狡黠地向前湊了湊。
“以前你說謊時就喜歡摸鼻尖,這個習慣還是沒能改掉。”
就在李夜清準備想想怎么圓了這個謊時,李靈澤卻又立馬拿起了他手中的油紙包,笑道。
“好濃的桂花香,我的喜好皇兄你竟然還沒忘。”
李靈澤心中也知道了李夜清現在身份特殊,雖然是在浮玉山上作了弟子,但到底還是廟堂的太孫,當下也就不曾追問他上浮玉山后這幾年的事情。
看著李靈澤哈著熱氣吃糖蒸酥酪的模樣,李夜清不禁莞爾一笑,伸手抹去了她臉上的一粒桂花糕屑,緩緩說道。
“我這次來皇城也是有些事情,順路來看看你,過不了兩日,我便要再回一趟浮玉山了。”
這次李夜清說自己要回浮玉山卻不是在騙她,浮玉山里有了讓白澤重塑仙體的天材地寶,而且還要將掃蓮人程柿霜的遺物帶回大青蓮宮。
“這么快?”
李靈澤捏著半塊桂花栗子糕,有些不滿的回道。
“明明過去這么多年才見到皇兄,我還想留你在這里陪我幾天呢。”
聞言,李夜清不免有些感慨,當年晉王李雉早早的將她送到了這舊府里,向來鮮少陪伴,以前自己還能常來看望,但現在這丫頭多少還是有些孤單。
但李靈澤卻笑了笑,咬了一口糕點。
“皇兄不用擔心,淄沉巷子旁邊就是姜府,姜小姐常常來陪我說話,所以也不會覺著悶,另外我也不太喜歡熱鬧。”
李夜清拿起案旁爐火上的茶壺,倒下了兩杯熱茶后回道。
“那位姜女君啊,她名氣可真是大的很。”
見李夜清也聽說過姜紙煙的名聲,李靈澤不禁連連點頭,但最后又嘆氣道。
“是呢,不過她今天可是被首輔大人罵的特慘,連姜府的門都出不了了。”
“為何?”
李靈澤端起茶盞,輕輕吹去上面的熱氣后淺啜了一口道。
“還不是因為那場翰林苑的紅爐雅集,紙煙她不知怎么的,竟然當著學宮先生和幾位大學士的面子離席走了,和兩個名聲不顯的人去飲酒作樂,首輔大人早上訓人的聲音,隔了兩道巷子都能聽見。”
她是怎么也沒想到,姜紙煙那日離席,同行的人中就有李夜清。
但李夜清也沒有提起,而是掰了半塊糖蒸酥酪,贊許道。
“那位姜女君才氣不輸于男子,日后進了上庸學宮,定然是我大玄國儒門一柱。”
李靈澤挑了挑眉毛,疑惑道。
“玄禎兄長你都沒見過人家,怎么這么夸獎她?”
“猜的。”
李夜清揉了揉李靈澤的頭發,看了眼木案上擺放的精巧蓮花鐘漏,已經快到戌時了。
“好了,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等過段時間我再來看望你。”
聽見李夜清要走,李靈澤有些失落,于是追問道。
“等從浮玉山上回來后嗎?”
李夜清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嗯,可能還要晚一些,下浮玉山后我就要動身去一趟蜀地的庸都,如若快的話,在年關前興許能回來。”
言罷,他便站起身來,臨行前又和李靈澤敘談了幾句話,隨后便在李靈澤的相送下走出了樓閣。
淄沉巷旁的姜府內。
姜紙煙此時正坐在府中高樓的書房中,手中百無聊賴的握著一桿毫毛筆。
雖然今天姜巨鹿下了朝會后心情極好,但是因為紅爐雅集的事情,還是罰了自己禁閉三日,隨后還要去學宮給人家先生和大學士賠禮道歉。
“唉,真煩。”
姜紙煙苦惱地抓了抓散落的長發,將眼前抄寫了一半的詩文又揉做了一團。
她從書案下方抽出了一張還泛著油墨氣的蜀州麻紙,剛要提筆蘸墨,但卻怎么都靜不下心來,一旁點燃的醒神香好似擺設一般。
心中煩悶,她干脆將毫毛筆掛回了筆架上,轉身走到紫檀窗旁。
從這里可見看見遠處坊市的葳蕤燈火,遠遠觀看那相連的云橋廊廡和紗燈游者,又有了另一種觀感,并非是置身于壺中天地那般。
“靈澤這會兒在做什么呢?”
姜紙煙用手指纏繞著發絲,看向一旁淄沉巷子的蘭陵公主府邸。
在公主府的影壁旁,李夜清喊住了一路相送的李靈澤。
“夜里容易感風寒,眼下又是霜雪冬月,早些回去歇著吧,等我從庸都回來后再來看望你。”
“嗯。”
李靈澤微微頷首,沒有繼續挽留李夜清,但又禁不住李夜清再三催促,這才不情不愿的回去了。
走到公主府,來到淄沉巷中,李夜清抬頭看向夜幕,此時長夜初臨,天上星辰棋布,與人間燈火挨的極近,但又永遠不會交匯。
高樓出檐下。
少女托腮依靠在窗邊,恰巧與下面淄沉巷里抬頭看星的青年目光相會。
只是夜色正濃,姜紙煙并不曾看清下面那人的臉旁。
短暫的一瞥過后,青年和黑犬的身影就隨著戌時譙樓中響起的鐘鼓聲一同隱于巷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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