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清闔上手中的那本《策論集》，揉了揉有些泛紅的眼眶，拿過手邊的茶盞，將里面已然涼透的清茶一飲而盡。
吹熄了鮫油燈后，李夜清才和衣躺在臥榻上，但今晚不知怎的，不論他怎么翻來覆去，卻始終無法入眠，按道理說在浮玉山這樣的道門清凈之地，應當更能讓人心神安寧才是。
在臥榻上躺了許久，李夜清將方才所看的《策論集》文章從頭至尾又溫習了一遍。
點燃臥榻旁的紗燈，蓮花漏的銅珠剛好落在了寅時正。
“都已經寅時了啊。”
李夜清深吸一口氣，吐納過后就坐起了身來，他將木架上的袍衣披在了身上，轉身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天井中一片寂靜，夜幕低垂，繁星似墜般觸手可及，底下道宮中偶有的點點燈光，好似墨布中的照夜清一般。
攏緊了身上的袍衣后，李夜清拿起畫軸，輕手輕腳地走出了院落，又坐在了崖邊看向腳下的林海。
就在這時，在李夜清的身后傳來了一聲輕喚。
“是李道長嗎？”
李夜清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名模樣清秀的少女站在山崖階梯后，有些怯生生的看向他。
少女的眼眸如小鹿般靈動，頭頂不曾生角，但從她身上的氣息來看，李夜清也覺察出她是鹿妖化形。
不過少女身上氤氳的卻并非是妖氣，而是浮玉山中特有的靈氣，這讓李夜清想起，浮玉山的林海中有一群靈鹿，也是浮玉山的靈獸之屬，那眼前的少女應當就是靈鹿開化了靈智。
李夜清站起身來，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認得我？”
少女有些害怕的點了點頭，回道。
“李道長以前還在林海里喂過我們，不記得了嗎？”
這話倒是讓李夜清想起了，多年前他在浮玉山時經常在林海中游玩，偷些山上的瓜果送到林海中喂給那些飛禽走獸。
李夜清上前兩步后笑道。
“這我倒是想起來了。”
可是他這走了兩步，卻讓靈鹿化形的少女害怕的往后縮了縮，到底是生性膽小的靈鹿，雖然以前與李夜清也算親近，但這又有多年不見。
少女從山石后面露出半個腦袋，發絲間的鹿耳浮動著說道。
“李道長，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少女走出了山石，站在李夜清面前，滿眼希翼地問道。
“山君它這兩天不見了，李道長能幫我們去尋一尋嗎？沒有山君在，那些外面的妖獸都跑進了我們的林海里了。”
“山君不見了？”
李夜清有些詫異的反問道。
這林海與周遭的山脈村落雖然也都是浮玉山的轄區，但山上仙師都鮮少會下山和它們走動往來，而為了管理這些靈獸，大玄監天司就設立了山君這一神職。
與尋常神職一樣，山君也是由有了境界的妖獸所擔任，受神冊記名敕封，遠遠不能和圣人親封的山水正神所相比，但到底也是個末微神職，因此山君也被周遭村落的百姓稱作山神，可享受香火祭祀。
少女變為靈鹿的本相，在山間崎嶇的石階上引路，這里是另一道上山的路，只是人跡罕至，這座山頭除了掃灑的凈人雜役以外也不會有其他人過來。
沿著山路走了莫約兩盞茶時間，看著山霧漸漸遠去，眼前的林海愈來愈近，那便是下浮玉山了。
蒼翠林莽之間，數人合抱粗細的巨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點點靈氣聚成光亮在枝葉間跳動。
此時已是夜深，因此林海間極其靜謐，只是偶有幾聲蟲鳴響起。
李夜清撫過眼前巨木垂落的枝葉，喃喃感慨道。
“臘月蟲鳴，也只有浮玉山下才能有這幅光景了。”
相較于浮玉山，另外兩座道門圣地的青雀山和希夷山就顯得莊嚴肅穆許多，雖然也有靈獸棲息，但到底是看不見這番自然景色。
就在李夜清出神之際，一聲獸吼在林間響起。
這聲獸吼激起了林間去歲大片積留的枯葉，在枝葉間淺眠的紅雀也被驚醒，一大片紅雀飛離林海，嘰嘰喳喳的叫聲不絕于耳。
顯然，那頭發出吼聲的妖獸已經有了道行。
緊接著就是陣陣打斗聲。
“李道長，請快些！”
前面的靈鹿回過頭說了一句，隨后就加快了速度往前方趕去。
見狀，李夜清也不敢怠慢，掐起法訣就足底生風的跟了上去。
………………
山崖下，一只體型龐大的妖獸正在與一頭毛發漸白的老鹿對峙。
妖獸臃腫如山，還有半邊身子藏在洞壁里，豎起的鬃毛好似野豬一般，但卻長著一條長鼻，鼻子下張著血盆大口，獠牙駭人。
而另一邊的老鹿，它頭頂的鹿角已經漸漸玉質化，可就算是這樣，依舊漸落下風。
妖獸甩動著長鼻，裹挾著呼呼風聲直抽向老鹿，老鹿雖然步伐靈敏，但到底氣力不支，閃躲間后腿挨了妖獸的長鼻一下。
霎時間，血水就從老鹿后腿的傷口中緩緩流出，而老鹿也哀鳴一聲，撲通倒在了地上，兩只前蹄拼命支撐也沒能爬起身來。
而那巨大的妖獸瞅準了空當，甩動長鼻就要將眼前的老鹿砸死在地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柄小巧的黑色飛劍破風襲來。
黑色飛劍有如一柄柳葉，劍內靈氣翻騰，一下就釘住了妖獸的長鼻，將其釘在一旁的巨木上，腥臭的妖血順著巨木流下。
靈鹿跳到老鹿身旁，想將它頂起來，卻被老鹿給阻攔了下來。
李夜清此時也在妖獸的面前停下了腳步，他一揮劍指，那雕刻著兇獸的飛劍暮鼓就回到了他袖中。
他伸手示意那身后的兩頭靈鹿離去。
“只是受了些皮肉傷，加上靈氣匱乏才會這樣，你們卻退走歇息，我來解決這只妖獸，你們若在這反而令我分心。”
聞言，靈鹿低頭道。
“李道長多加小心！”
隨后，它便拖著受傷的老鹿往林海深處走去。
隨著飛劍暮鼓被拔出，妖獸長鼻上的傷口便噴涌出許多腥臭的妖血。
這長鼻就是它主要的器官，此時長鼻受傷，痛的它哀嚎不止。
巨大妖獸那有如紅燈籠一般的眼珠子滿懷恨意，只想將眼前的道人撕碎，再吞入腹中。
可這里畢竟是浮玉山下的轄地，妖獸死死地瞪著李夜清道。
“兀那道人，你是什么來頭？可是浮玉山的牛鼻子？”
李夜清甩去飛劍暮鼓上沾染的妖血，看向眼前龐大臃腫的妖獸道。
“非是浮玉山中人，只是來取你這惡妖性命的人罷了，你又是何妖？怎么敢在這里造次。”
那妖獸靈智極高，早就知道浮玉山仙師不會輕易下山，這才敢在這里為非作歹，現在聽見眼前的年青道人說自己不是浮玉山上的弟子，心底里的畏懼就減少了許多。
它喘著粗氣，血盆大口里噴出腥臭的氣息道。
“我乃寶獅子國黑煞將軍，憂煒禪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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