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就不用太過糾結了，反倒是我身邊這些人都是世間一等一的高功。”
李夜清輕嘆了一口氣。
“外公白真人是四境道門仙師，業師黃丞相是四境佛門高功，武道隨山巔境的燭陰神君所習，學問則是白先生自幼教導，可現在也不過是個區區知境圓滿罷了。”
李夜清所說的一點不假，他的這四位恩師，無論誰單拎出來都是一條修行道路上的山巔之人。
可四人盡心教導出的他，如今才堪堪知境圓滿，入境將破未破。
就連徐之斐這些年也將武道打磨到了山巔境，狐女也是將要化境的大妖。
李夜清搖了搖頭，將盞中的綠蟻一飲而盡道。
“唉，雪兒，有時候我真挺覺得自己有些爛泥扶不上墻。”
見盞中的酒見底了，李夜清剛要去拿綠蟻酒壺，不料卻有一蔥白的小手按住了他。
涂山雪將李夜清的手拿開后，莞爾一笑道。
“李君此時心情沮喪，喝的便是愁酒了，可愁酒最是解不了愁酒，我能猜到李君在沮喪什么，如今庸都城大亂將至，城中高手動輒化境，李君怕自己不能幫忙，南山國又逢災禍，但這些也不是李君的錯啊。”
“廣孝師傅不是說過嗎，李君要走的大道，比任何人都寬，比任何人的都要長遠，可也更要難走，若想修行暢通，則必須念頭通達，這般沮喪，如何向前走？”
聽著狐女的話，李夜清也是淡然一笑，心中暢快了許多。
“雪兒什么時候這般會寬慰人了？”
不過涂山雪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
“李君什么時候也會這般喪氣了？我印象中的李君一向是知無不解，遇到何難事也都胸有成竹，向來笑臉示人。”
“哈哈，或許是。”
李夜清看著面前的酒盞，輕輕搖頭說。
“或許是只有在推心之人的面前，才能夠放下心上的擔子，去一吐濁氣吧。”
聞言，狐女倒是唇角微微上揚，狹長的眼眸中不經意有了些笑意。
“原來我是李君推心之人，那倒是有些受寵若驚。”
李夜清曲指輕輕彈了彈涂山雪的眉心。
“不，你是一只笨蛋狐貍。”
…………
閑談間，并沒有其他的酒客進入酒肆。
外頭的青塵坊又下起了蒙蒙細雨，江南的雨細如絲，楚州地處中原，卻也沾染了些許江南氣息，起碼雨是如此。
那酒肆中的兩個書生吃喝了一遭，跟酒肆博士結了酒錢，而后便匆匆出了酒肆，雖不曾言語，但也能猜出是尋那租賃奇特書籍的書舍了。
這邊狐女瞥著兩人離去，她袖中的左手輕捏法指，隨后便有一縷白色的妖氣自指尖垂落而下。
妖氣落地便化作了一只小巧的白狐，大小不盈半指。
指狐躍上了那兩個書生坐過的地方，嗅了一通后就快速的跑出了酒肆。
李夜清看著指狐離去的方向，感慨道。
“好妙的尋蹤之法，本以為雪兒只是雙刀刀法純屬，沒想到這妖力的修行也絲毫沒有落下。”
“李君又說笑，不過是個微末技法。”
兩人言談片刻，壺中的綠蟻酒也喝完了。
狐女微微斂起雙目，片刻后睜眼道。
“找到了。”
聞言，李夜清招呼來酒肆博士，結了這桌的酒錢，此外又多給了半吊子銅錢，那博士感恩戴德的送二人出了酒肆大門。
李夜清和涂山雪二人就這般順著指狐留下的妖氣，撐傘在雨中慢行，一直向著青塵坊的西陲走去。
青塵坊坐落道門圣地希夷山腳下，坊市雖不算規格極大，可卻也不小，只是距離最近的坊鎮也有數里路。
因為是在希夷山腳下的緣故，沾染了道門氣息，青塵坊中供奉神靈的香火也是鼎盛，相比之于鼎盛的道運，此地的文運就要弱上了許多。
可不知怎么的，近來青塵坊中多了許多外地的書生，不是去山上祭神，也不是為了逛逛青塵坊的市容，只是一股腦兒的往青塵坊的西巷子里鉆。
這邊，矮胖書生和高瘦書生已經走到了青塵坊的西巷。
這巷陌本就有些逼仄，還開在冷清的西市，本該門可羅雀，可此時卻有些熙熙攘攘。
其中書生居多，販夫走卒也不少，可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懷中都抱著一本書。
這反倒是讓兩手空空的李夜清和狐女二人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
李夜清看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屠戶抱著本被仔細包裹的書冊小跑著離開，不禁感慨。
“好家伙，我大玄國的文風何時昌盛到了如此地步？這看上去目不識丁的商販竟然也抱著本書了。”
狐女指著前方的西巷道。
“李君，這些人都是從那巷子里走出的，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但是李夜清卻擺了擺手，解釋道。
“現在人多眼雜，不方便查詢此地是否有神靈顯像，不妨稍等片刻，待這些人少了再去觀望觀望。”
“說的也是。”
兩人就這般站在西市僻靜處，等候了莫約小半個時辰，那圍聚在西巷的人們才漸漸少了去。
李夜清直起身來，向狐女招呼了一聲，而后便朝那神秘的西巷走去，而狐女也不怠慢，手扶著菩薩蠻的刀柄就跟了上去。
走進西巷，剛巧碰到了那矮胖書生和高瘦書生走出。
這兩人懷中都各自抱著一本書，見到李夜清和狐女，兩人稍稍一愣，但還是快步離去了。
“這書冊真是這般魔力？”
李夜清搖了搖頭，而后看向前方，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建制規格不大的書舍。
書舍只有一扇單開的木門，門欄上懸掛著的是一方手寫的牌匾，書有浮生書舍四字。
狐女指著那方牌匾，有些驚喜道。
“浮生書舍，李君你看，這書舍之名竟然與你編纂書冊所用的化名一樣，都叫做浮生。”
“倒是有趣，不妨去看看，這浮生書舍有什么名堂。”
言罷，李夜清就快步走向了面前的書舍。
復行十數步，李夜清立在了書舍門下，他看了看上方的牌匾，笑道。
“字寫的不錯。”
而后，李夜清推開了書舍木門，淡淡的檀香氣息便沁入了鼻間，其中還夾雜著些許書籍的油墨香氣。
浮生書舍僅有兩室，外室三側是書柜，上滿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書籍。
另一側則是一方書案，一位束著長發的青年背靠兩人正斜靠在書案前，在他身旁擺著一方小巧的神龕。
聽到有人推門而入，青年頭也不回道。
“租賃書籍，一日五錢，自己任選。”
聽著青年所言，李夜清只覺得有些耳熟，但也沒有過多去想，而是轉身看向面前的書冊。
這里書不算很多，但卻什么書冊都有，上到學宮弟子都在學習的中庸，下到世俗艷俗的話本小說。
不過中庸經典之類的書冊并沒有被租賃多少，那邊香艷的話本，卻只剩下寥寥數本，大多數都被租賃了出去。
李夜清拿起了一本話本小說，隨意的翻閱道。
“小先生，聽聞你這書舍中的書讀后，夜間睡時，書中場景可以入夢？”
那長發青年輕聲笑了笑，而后說道。
“呵呵，書籍哪里可以入夢，不過是那些租賃書籍的人看的入迷了，日有所觀，故而夜有所夢罷了，他們管這叫神靈顯跡，有些好笑。”
李夜清將手中的艷俗話本放回了書柜之中，回說道。
“神靈顯跡，也不是沒有可能，不是嗎？”
言罷，那邊的長發青年闔上了手中的書冊，轉身看向李夜清。
“前幾日我這里來了不少希夷山上的道士，原以為是這些牛鼻子想姑娘了，又拉不下臉來去楚館獵艷，故而來我這書舍里尋些香艷小說，可沒想到竟是說我這書舍里有神仙。”
青年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袖。
“如果真的有神仙，我還何必守著這破書舍？不早就賺的盆滿缽滿，去京城里逍遙快活了。”
而這時，李夜清也看清了長發青年的長相。
青年書生面容溫和，臉龐并無棱角，長發泛著淡淡的淺青之色。
見面前的李夜清只是看著自己，青年眉頭微蹙，可仍是開了個玩笑道。
“公子若不想租賃書籍，門就在哪里，離去便是，何必來尋我這窮酸書生的開心，若是公子有什么龍陽之好，我這里也還有幾本罕見的話本，就是別這般盯著小生了。”
李夜清笑了笑。
“我看你不像什么窮酸書生。”
“噢？那像什么。”
“像一個有些道行的儒門修行人！”
話音剛落，李夜清便一拳驚蟄直直的遞了出去。
變故陡然發生，就連一旁的狐女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而書生確實也是有著法門傍身，他雙眼一瞪，側身堪堪避開了這一拳。
可李夜清那凜冽的拳風還是劃破了他的臉頰，沁出了一滴血珠。
奇怪的是，隨著一道靈氣的溢出，那書生青年臉上的傷口眨眼間便愈合如初。
這一拳也打出了青年的三分火氣，他啐了一口道。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你卻要來尋我的事，既然公子不講道理，也別怪小生出手沒有分寸！”
言罷，青年一揮手，眾多書冊便浮現在了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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