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凡徒 > 第一百零五章 古橋獨影
  林蔭道上,三人騎馬而來。

  為首的是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舍去了飄逸的道袍,換了身粗布短衣,卻不改英俊的相貌與矜持的神態。尤其他身上散發著煉氣五層的威勢,使得修道高人的風范卓然盡顯。

  緊隨其后的女子,同樣是素衣素裙、青絲素挽,而她顧盼回首之間,自有清麗的容顏。兼之她身上煉氣四層的威勢,更添幾分超然出塵的韻致。

  落在后頭的年輕男子,十六七歲的樣子,粗布短衣,頭戴斗笠,看不出有何修為,便是手指上的鐵環也顯得土里土氣,儼然一位來自鄉間的農家少年。

  如此三人,正是羽新、夢青青、于野。

  于野離開了坤水鎮之后,與羽新兄妹倆躲在山谷中歇息了兩日,未見異常狀況,便結伴啟程南下。

  一路之上,彼此相處倒也融洽。

  羽新兄妹倆得到十塊靈石之后,行走坐臥都在忙著修煉。二十多日之后,各自提升了一層修為。卻也并非偶然,兩人根骨極佳,且天資聰慧,只因靈氣匱乏而使得修煉進境緩慢,如今突然有了靈石相助,壓制已久的修為得以提升也在常理之中。

  而于野的修為,依然還是煉氣三層。

  他對此已習以為常。

  誰讓他是一家之主呢。他所吸納的靈氣并非只為自己修煉,還要蘊養煉化蛟丹,幫著蛟影恢復魂力。據說蛟丹強大之時,他將受益無窮。卻想不了那么遙遠,他眼下只想順利的渡海遠行。

  “師妹、于兄弟!”

  羽新放緩馬兒的去勢,夢青青、于野隨后追上并轡而行。

  “此處已是南齊山地界,再有十余日的路程,便能直達海濱,你所說的化州鎮也相去不遠。”

  羽新與夢青青對于大澤南地頗為熟悉,途中倒也省去不少麻煩。只要跟著兄妹倆,便不用擔心迷失路途。

  “繞過幾里外的那座山,便為南齊鎮。你我何不盤桓兩日,添置幾件遠行的物品?”

  “好呀,我也想買些水粉、絲帕等物。”

  “嗯!”

  三人驅馬往前。

  不過是午后時分,天光漸漸黯淡,似有烏云彌漫,好像風雨欲來。

  而剛剛繞過一座山,便覺著熱風撲面、氣息嗆人。就此看去,十余里外矗立著一座高山,卻籠罩在蒸騰的濃煙與火光之中。與其臨近的荒野、山林,也隨著火勢的蔓延而燃燒起來。三五里外的河灘上,坐落著數百間房舍,應為南齊鎮所在,已漸漸處于烈火環繞之中,幸有河水的阻擋而暫時安然無恙,而人們還是逃出家門,或是逃出鎮外,或是聚集橋頭觀望,遠近一片混亂的景象。

  羽新與夢青青換了個詫異的眼神——

  “著火的便是南齊山,想必又是蘄州修士所為。南齊山道門,果然未能躲過此劫。你我不如繞道而行,以免惹禍上身。”

  “于野說過,蘄州修士已折損大半……”

  “他怎會知道蘄州修士的人數?”

  “于野……”

  兄妹倆擔憂之余,扭頭看向于野。

  于野則是目視遠方,隨聲道:“我記性不好,也許打聽有誤。蘄州修士先后來了三批,不是三十人,而是二十九人。我先后殺了十七人,如今蘄州修士尚有十人,據我推測,其中的卜易與兩位煉氣散修沒有參與此次殺戮。余下的兩位筑基高人與五位仙門弟子想要走遍大澤的八家道門,一時之間并不容易。由此可見,火燒南齊山的應該沒有幾個人。”

  他騎在馬上,身子隨著馬背輕輕起伏,一邊輕聲敘說著,一邊扒拉著手指頭,像是掌柜的在算賬,卻好像算了一筆糊涂賬。

  倒也并非打聽有誤,而是將宏安所說的人數記差了。宏安,便是之前活捉的蘄州修士,已慘死在天寶兄弟倆的手里。

  “十七人?”

  “他以一己之力,殺了十七位蘄州修士?”

  羽新與夢青青愕然相視,遂又自我安慰道——

  “我等不才,也殺了兩人!”

  “南山死在我道門弟子的手下,也足以告慰天下同仁!”

  “是啊,殺了南山一人,足以抵得上十位煉氣修士。”

  “當時真是兇險!”

  于野禁不住扒拉著手指頭,竟然愈發的糊涂。

  依著兄妹倆所說,人數又對不上了。

  道門弟子殺了南山?

  南山分明死在自己的劍氣之下,難道他又被殺死了一回?

  說話之間,上了一座石橋。

  前方的鎮子上,相繼有人奔著這邊而來,扶老攜幼,挑擔趕車,儼然便是逃難的場景。趨吉避禍,也是人之常情。而躲避的雖屬火災,卻為人禍。

  三人正要騎馬過橋,忽被慌亂的人群擋住了去路,霎時哭叫聲、呼喊聲響成一片。

  “棄馬!”

  羽新與夢青青的坐騎遭到驚嚇,又被人群阻擋,禁不住“咴咴”嘶鳴,一陣連竄帶跳。兩人尚自不知所措,急忙飛身躍下馬背。

  又聽傳音喝道——

  “暫避橋下!”

  羽新與夢青青不敢怠慢,翻身跳下了橋。卻見橋下的河堤上也站著一群人,其中戴著斗笠的正是于野。兄妹倆躺著河水,悄悄躲到于野的身后,透過人群的縫隙沖著遠處張望。

  便于此時,一道劍光劃過半空,直奔河水對岸的荒野而來。

  燃燒的荒野之中突然冒出十余道人影,有男有女,有年輕人、也有老者,卻無不像是驚弓之鳥而一個個亡命逃竄。

  正當眾人奔逃之際,劍光已如閃電般急襲而至,相繼穿過一道又一道人影,隨之血光閃現而慘叫聲四起。

  有人被迫舉劍還擊,瞬間已被凌厲的劍光撕成碎片;有人嚇得扔了長劍,不顧一切的跳入河水之中;還有人逃過了河岸,跑向這邊的石橋,指望著獲得救助,卻驚得人群四散而去。

  羽新與夢青青也被人群逼得連連后退。

  只見逃到十余丈外的人影是位年輕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雖然沒有修為,卻身著道袍,相貌秀麗,應該是位道門弟子。她看著逃難的人群,許是心生惻隱,禁不住放慢了腳步。正當她遲疑之際,一道劍光穿胸而過。她嬌小的身子猛的飛了起來,遂又像是一片羽毛般的輕飄飄摔落在地。

  “啊……”

  夢青青驚呼一聲,遂被羽新一把拉入橋下躲在人群之中。而她依然忍不住抬頭看去,卻已是淚流滿面。

  同為女修,她感同身受。

  一位如此年幼的道門弟子,只因恩怨紛爭,便慘遭殺戮,她何錯之有?

  而慘遭殺戮的又豈止一位妙齡女子,不過轉眼之間,其十多位同伴已盡數倒在劍光之下。

  與此同時,有人踏劍而來。

  是位中年男子,他踏劍盤旋在半空之中,冷冷俯瞰著腳下,強橫的神識掠過驚慌失措的人群。片刻之后,他拂袖一甩揚長而去。

  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雨。

  夢青青與羽新跟著人群走出橋下,已是雨水如注。她正想催動真氣護體,遂又微微一怔。

  只見河堤上站著一個人,雖然頭戴斗笠,而整個身子已被雨水澆透,卻猶自默默佇立。

  筑基高人現身之時,于野他竟然沒有躲避?

  他的面前,靜靜躺著一個女子,便好像睡著了,任憑雨水沖洗著清麗的面頰與小巧的身子而一動不動。

  夢青青與羽新走了過去。

  于野依然低頭凝視,臉色異常的冷峻。

  也許他殺的人多了,已漸漸變得冷漠,如今忽然發現生命的珍貴與脆弱,使他一時之間大為惶恐。尤其一個妙齡少女在他面前死去,猶如花兒般的凋零,瞬息香消玉殞,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而無力挽救。一種卑微的不安與無能的自責涌上心頭,更加令他愧疚難當而惶惶莫名。

  夢青青又是眼圈一紅,道:“她何錯之有,遭此劫難……”

  羽新倒是淡定許多,嘆息道:“唉,你我修道,為逆天之行。死則道隕,生則長生。生生死死,是謂道恒!”

  修道之人,當看淡生死。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總不能看著南齊山的道友棄尸荒野,師妹……”

  “嗯,你我未能出手相救,自當略盡同道之義。于野……”

  羽新與夢青青安葬這些慘死的南齊門弟子。

  于野不置可否,卻拿出一沓離火符。

  兄妹倆接過離火符,便忙著焚燒死難者的遺骸。

  雨水雖大,卻擋不住離火符的威力。一會兒的工夫,十多位南齊山弟子的遺骸連同河堤上的女子已相繼消失在火光中。而燃燒的灰燼又在水火之中浸入大地,一如生命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這場大雨,不僅澆滅了山火,也澆滅了荒野山林的火患,逃難的人群早已返回鎮子。

  而羽新與夢青青忙碌過罷,卻見于野獨自站在風雨石橋之上。

  古橋獨影,很是寂寞。

  而寂寞不外乎丟了坐騎,三匹馬竟然沒了。想必人群混亂,天降大雨,馬兒受驚之下,早已逃竄無蹤。

  三人茫然四顧,寂寞又添無奈,只得打消了尋馬的念頭,然后頂風冒雨奔著鎮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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