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法網真情 > 第九章 熱水澡
    各個監室的放風籠里這時候開始傳來收被褥、拍打被褥的聲音,亂糟糟的。

    樊醫生此刻站在女號的籠子外面等著收籠,秦良玉正跟其他的幾個女號一起,被蕩起的灰塵包裹著,將剛收下的松軟的被褥拍打好往監室里搬。

    樊醫生偷偷留意著秦良玉,剛才秦良玉高空落地的動作那么嫻熟沉穩,貌似她以前就是個練家子。可據樊醫生的了解,秦明月犯事前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在校大學生,還是個工商管理系的,而且是個半工半讀的孤兒。

    聽說大二下半年的時候結識了個有錢的中年男人,誰知時隔不到兩年竟然犯了案被抓進來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今年應該就能把大本的畢業證給領了的。

    看著樊醫生始終站在籠外等著,也不催促她們,女號里的這群女人們反倒不好意思了,急急拍打好被褥就陸陸續續地進了監室。這要是遲先濤在,估計還得再磨蹭一會才能消停。

    隨著鐵鏈鎖門的聲響,剛才放風時的歡愉心情也都被鎖在了外面,空留下一張張麻木不仁的臉在機械地收拾著各自的床鋪被褥……

    一切收拾妥當后,孫翊爾來到門口,將上面小窗口的拉門打開,對著走廊對面的辦公室喊:“報告!”

    樊醫生現在只要聽到女號里有動靜,總是比別人反應要快些。

    他出門往對面的女號看來,倚在窗臺的林妮指了指門的方向,樊醫生這才發現是經濟案子的孫翊爾在喊人,便走過去問:“什么事?”

    “樊醫生好!是你過來了,太好了。”

    孫翊爾見到是樊醫生過來應聲,毫無城府地露出笑臉道:“樊醫生,前些日子我家里人給我送來了些夏天的衣服,麻煩你能不能給我挑選幾件長袖的拿進來?”

    “現在要嗎?”樊醫生被孫翊爾毫不做作的笑容感染,也微笑著溫和道。

    “嗯,是的,秦明月家里沒人給她送衣服,我看她沒有什么衣服穿,我的衣服挺多的,也穿不了,我想給她幾件先穿著。”孫翊爾非常誠實地說完,期待地看著樊醫生。

    “哦,好吧,你等著,我這就出去領。”

    “太好了樊醫生,謝謝你!”孫翊爾沒想到樊醫生竟好說話到立刻行動。

    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是牽扯到秦良玉的事,樊醫生總是非常積極主動,他一邊往外走,一邊為自己言行快過思維的反常暗自納罕。

    在所里寄存處將孫翊爾的衣服領出來并簽了字后,樊醫生正準備往監室里走,迎面見到請假回來的老郭。

    “咦,老郭啊,來得這么早?這還不到下班的時間你就來了,嫂子好點了沒有?”

    老郭名叫郭天祥,是個快50歲的面目和藹的中年男人,胖乎乎的臉總是掛著不變的微笑,他是今天值崗小組的組長。

    “好多了,這不我就趕緊早些過來把你替回去,大周末的讓你來替我的班,我都怪不好意思的,呵呵……”

    邊說著話,老郭邊迎向樊醫生,“你這干嘛呢樊醫生?”

    樊醫生提起手里的一袋衣服,沖老郭抖了抖說:“哦,是女號里的孫翊爾讓我幫忙給她取些衣服進去。走吧,一起進去,我去簽個字再回家。”

    二人一起往看守所大門走,一路上,樊醫生將號里今天發生的一成不變的那點事大致向老郭講了下。

    來到女號監室,樊醫生打開門,將孫翊爾的衣服遞進去,然后去值班室里簽了字,跟值班的幾個人打了聲招呼就下班往家趕,他可沒忘記今天馬依風還要來家里蹭飯呢。

    拿到衣服的孫翊爾高興地來到秦良玉的跟前,扒拉開那些衣服,與幫忙的鄧潔一起將衣服逐一展開,往秦良玉身前比量著,將其中的四件長袖上衣、兩件短袖上衣和四條厚薄不一的褲子給了秦良玉,末了還不忘拿了四五條新的內褲給秦良玉放在懷中的衣服堆里。

    “謝謝你!”秦良玉發自內心感謝著。

    其她幾個女號也圍著她們倆看,表情不一,有嫉妒的、有羨慕的、有憎恨的……

    “同為天涯淪落人,不用那么客氣,誰也說不準能用著誰不是,呵呵……”孫翊爾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紅著臉低下頭,因為秦良玉的感謝不好意思著。

    “你們倆的小身材真讓我羨慕啊!我就是碼數太大,要不的話我也管你拿兩件穿穿!這些衣服的樣式和料子真好!嘿嘿……”鄧潔傻笑道。

    “得了吧你,我的衣服上你身上那就是戴著一奶兜,別把你的關鍵部位給暴露了再來怪我!”孫翊爾難得心情好地開了個葷段子。

    “哈哈……”大家伙都笑起來。

    林妮冷眼旁觀,看著孫翊爾殷勤地為秦良玉試衣送衣,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是秦良玉,她真恨不得把那些衣服據為己有,那些衣服打眼一看就知道都是些現下最時興,衣料非常好的東西。

    之前所有被關進來的女號,有什么衣服褲子之類的東西都是先緊著她挑選,像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定,聽說男號那邊也都這樣。誰有好東西如果不先上貢給號長,那就別想在這里有好日子過。

    “逮個機會得整治整治這不懂規矩的孫翊爾了!”林妮在心里恨恨地想。

    一抬頭,林妮直接就跟定身一般動不了了,因為她清楚地看到秦良玉用一種殺人般的眼神怒視著她……

    正在這時,“哐啷啷”開門的鐵鎖鏈的聲音讓秦良玉將視線從林妮的身上轉移,也解救了陷入極度恐懼的林妮。

    閔衛帶著勞動號站在門口,勞動號的兩只手里分別提著一只特別大的鋁桶,里面盛滿冒著熱氣的洗澡水,正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閔衛的身后。

    “鄧潔,過來接洗澡水!”閔衛頂著那張撲克臉喊道。

    “到,來嘞!”鄧潔開心地一個蹦高竄到地上。

    就在鄧潔彎腰接洗澡水的時候,閔衛趁人不備往鄧潔的上衣兜里揣了樣東西。鄧潔看了他一眼,見那撲克臉還是撲克樣沒變,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拎著桶就直接進了廁所。

    鄧潔把廁所門口的半簾掛上后,摸了摸上衣兜,里面居然是好幾袋袋裝的飄柔洗發水,感動……

    看守所里除了勞動號以及極個別的家里走了關系的人外,其他人平時洗頭時用的可都是統一發的洗衣膏,用那東西洗頭,掉頭發不說,用后頭皮還燒灼般地疼,而且那頭 且那頭發洗完了還黏糊糊的。

    誰都希望用點洗發水洗頭,管是什么牌子的,只要不是用洗衣膏就行,可這一直都是他們的奢望。所以男號進來后都喜歡剃成光頭,其實看守所并沒有明文規定男號必須剃頭的。

    看著手里的洗發水,鄧潔無比感慨,更加想他的男人王勇了……

    調整好情緒后,鄧潔來到外間,對著剛整理好衣服的秦良玉說:“明月,挑一套換洗衣褲下來洗澡了。”

    “你先洗,我隨后即可。”

    秦良玉看著掛在廁所門框上的那個半簾有些犯難,這半簾只能擋住身體的重要部位,像頭、肩、小腿這些部位是直接暴露在外的。

    外面走廊里不時有干警和勞動號這些個男人來回經過,這讓初來這個時空,思想極度保守的秦良玉有些接受不了。

    “別別,你先洗,要不水涼了就不好了,我給你打下手。”鄧潔邊說邊幫著秦良玉往廁所里拿臉盆。

    見鄧潔這么堅持,又這么熱情,況且自己身上的味道也確實讓秦良玉不適,只得依言從通鋪上下來。

    進到廁所后,鄧潔瞥眼看了下外間,見沒人留意,便將兩袋洗發水偷偷塞到秦良玉的手里。

    看著手里的洗發水,秦良玉極力搜索記憶,才曉得這是洗頭用的。

    “別讓人見到,這可是違禁品。”鄧潔壓低聲囑咐道:“一會用完了,把那空袋子丟廁所里,使勁用水沖下去。”

    見秦良玉始終站在熱水桶旁不動,鄧潔知道她那是羞于在旁人面前脫衣服,便知趣地撩開簾子往外走,“我就站在簾子旁幫你看著人,有什么需要你就叫我。”

    秦良玉低應了聲,待鄧潔出去后,她便極力在秦明月的記憶里搜索有關現代洗澡的信息,居然發現之前秦明月在看守所里洗澡時用的都是涼水和洗衣膏。她暗自輕嘆,看來秦明月在這里的人緣不是很好,從來就沒有用熱水洗過。

    將臉盆放到洗手臺上,秦良玉用牙杯從熱水桶里一杯一杯地往盆里兌熱水,然后依次洗頭,再用洗頭的水洗身上。因為頭發短,用的熱水也少,很快就洗完了。

    鄧潔適時地從簾子外將秦良玉要換的干凈衣褲遞進來,也不偷看,只伸進一只手。對她的這種體貼,秦良玉發自內心地喜歡。

    等秦良玉出來后,鄧潔才進去洗自己的,邊在里面洗邊對著外面的孫翊爾喊:“翊爾,你一會洗不洗?這熱水我用不了,你要洗的話就趕緊收拾下。”

    孫翊爾高興地回道:“好啊好啊,你洗完我再洗。”‘

    剛才見秦良玉進去洗熱水澡,孫翊爾還在羨慕地皺皺著的小臉這會放開了。

    她跟秦明月差不多,因為不喜歡求人,尤其是不愿意像林妮一般跟勞動號攀交情,所以人緣不是很好,平時洗的可都是涼水澡,這會能用熱水洗澡,自然開心。

    鄧潔性格急躁,這洗澡也急躁,沒個屁大的功夫就洗好出來了。

    孫翊爾見了,趕緊拿著自己的換洗衣服往廁所里跑,好像生怕自己慢了,那桶里的熱水就會漏走了似地。

    進到廁所,她見到洗手臺上放著的洗發水,明了地笑了笑,沖外面的鄧潔喊:“謝謝你鄧潔!”

    一會兒就從廁所傳出她哼著小曲和著嘩嘩的水響聲來.

    只要鼻子沒毛病的人這會兒都聞見了從秦良玉、鄧潔身上傳來的洗發水的香味。

    邵琪清只要有好吃的,能讓她吃飽飯,她是從來不管這些閑事,這會兒正瞪著那雙鼓凸的金魚眼看著放風籠外想家呢。

    叢花玲在聞到了洗發水的味道后,嫉妒得兩眼冒火,從她進到這里以來,除了見過林妮和史莉莉用洗發水,別的人用的可都是洗衣膏洗頭。

    林妮和史莉莉是牢頭獄霸,跟外面的干警又有關系,她開罪不起,也就那樣了。可這秦良玉和鄧潔憑什么也用上了洗發水?也沒見她們倆跟哪個干警或勞動號有過密的來往啊?該不會是偷林妮的吧?

    她掃了眼林妮,見林妮羅鍋著腰軟趴在窗臺對著走廊發呆,經過的勞動號跟她打招呼她都不吭氣,無精打采的。

    “這林妮今天是怎么了?傻了似地!”叢花玲在心里犯嘀咕,“不行,一會我得去提醒提醒林妮,讓她看看她的洗發水是不是少了,肯定是被鄧潔她們給偷了”!

    一個賊懷疑別人偷東西,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賊喊捉賊!

    正暗自揣摩著該怎么才能解了心頭怨氣的叢花玲,猛一甩眼,剛巧跟正在瞪著她的秦良玉對上。她驚了一下,這秦良玉的眼神?——是警告!我的媽呀,這是大白天見鬼了嗎?!

    叢花玲趕忙爬拉下地,裝著要上廁所的樣子對著半簾喊:“孫翊爾,你還要多久洗好,我想尿尿。”

    “馬上哈,你先憋一小會,這就好了!”孫翊爾在里面用她那依舊開心的聲音回道。

    “離開廁所!你不憋,不許催她!”本想繼續催促幾句的叢花玲,猛丁聽到身后傳來秦良玉冷硬的命令聲,嚇得她后脊發涼。

    “你、你、你胡說,憋不憋我自己還不知道呀?”叢花玲顫聲頂撞了下秦良玉,腳步卻已經不聽使喚地邁上了通鋪。

    秦良玉對這種多事的小人物實在不愿再多費唇舌,繼續用毛巾擦著不干的頭發。

    孫翊爾洗好后從廁所里出來,叢花玲心虛地從通鋪上下來,她此刻只想快些躲進廁所里,只有在看不到秦良玉的地方她才有點安全感。

    她剛進去,大伙就聽到從廁所里傳出一聲慘叫:“啊——”

    原來叢花玲因為被秦良玉的眼神嚇得心不在焉,地上有水,她穿著拖鞋一個不小心滑倒了。

    史莉莉發現終于有跟自己一樣害怕秦良玉的人了,有些幸災樂禍,又有些好笑地沖廁所喊:“喂,我說叢花玲,你這摔跤也不選個時候,樊醫生剛下班走,你要摔死在里,可沒醫生來救你!”

    說完掃了秦良玉一眼,見秦良玉對她的話毫無反應,便無趣地低頭繼續摳她的傷腿……

    正在家里做飯的樊醫生此時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肯定是汗血在背地里念叨我,哼,一會再咕念我,我就把噴嚏打到你喜歡吃的菜里,讓你就著我的鼻涕吃!”自言自語完,繼續忙活著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