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法網真情 > 第六章 投生
    【地府輪回通道】

    人在出生前的幾個月是在黑暗中度過,而死后再次歸于黑暗,黑暗是人類的始發點,也是終結點。黑暗代表一種力量,代表一種信仰,也代表一種態度。

    黑暗只有兩種,平靜的黑暗和憤怒的黑暗。

    平靜的黑暗會給人帶來平和,它能夠包容一切,但憤怒的黑暗,會讓人產生恐懼感,并將人靈魂中的善與惡、正與邪徹底暴露出來。

    雷日升帶著一身的殺伐之氣墜入無邊的黑暗中,他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但他能感應到在這濃稠似固體般的黑暗里,有一種能讓人安靜下來的力量。

    剛才敵軍射在自己身上的箭矢,那種穿透皮肉甚至骨頭、內臟的劇痛感在陷入這黑暗中后居然莫名消失了。他撫摸了下自己身上,盔甲尚在,雖然看不清,但掌心的觸感告訴他,盔甲似乎并未損壞,再次上下前后摸索了番,竟然沒有找到任何被箭矢穿透破壞過的痕跡。

    努力讓自己的視力適應所處的黑暗,摸索著前行了幾步,腳下的路沒有任何障礙,非常平坦,走了大概約百米距離,他的手沒有碰觸到任何的物體,感覺這里像是一個極大的空曠之地,四周除了黑,再無他物。

    “難道說,我已經死了,這里就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頹然放棄了繼續探索,雷日升停在了原地。

    “有人在嗎?來只鬼也好,告訴我此為何地?”

    所謂藝高人膽大,生前的雷日升武功高強,放眼武林無人可敵。他從生至死從未品嘗過害怕的滋味。所以,在這樣一種能讓人無措恐慌的黑暗里,他毫無懼意,放開嗓音沖無邊無際的黑暗大喊了一聲。

    聲音穿透黑暗,像沉入泥潭的泥沙被黑暗吞噬,沒有人回應,更沒有回音,四周除了死一般的寂靜再無任何聲響。

    總感覺這黑暗里缺少了點什么,原地盤膝坐下,雷日升讓自己隨著這黑暗安靜下來。沉下心以后,他終于知道這黑暗里缺少的是什么了,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

    將中指搭到左腕,他愣了下,然后迅速又移向頸動脈,沒有脈搏;不死心地將手移到鼻翼下,沒有呼吸;撫上臉頰,沒有溫度。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周身上下沒有任何肉體該有的感覺。

    “呵呵……”聯想自己這跌宕起伏的一生,雷日升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逐漸放大至有些癲狂,直至陰司判官帶著幾名勾魂鬼役出現,他的笑聲才戛然而止……

    秦良玉環視著四周,感覺自己被凍結在黑暗里,像包裹在母體子 宮尚未出生的嬰兒般,除了黑,她看不到任何東西。

    她不明白,剛才自己明明在二監區大東的監室里,正在給大東治愈陰傷,身邊還有王偉、剛子和春蘭,但轉瞬間自己竟然莫名墜入這無邊的黑暗中。

    雖然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但憑著敏銳的直覺,在這黑暗中,她感應到了一絲怨氣和憤怒,還有陣陣的殺伐之氣。

    試著釋放自己手中的笞魂鞭,可她卻震驚地發現,笞魂鞭像是休眠了一樣不聽她的指揮。

    因為視力所及范圍內都是無邊的黑暗,所以她其他的感知器官比如聽覺、嗅覺、體表對溫度的感覺等都異常靈敏。

    隨著一陣緊似一陣的陰冷感襲來,她隱約聽到在自己身后有兩個人的對話聲傳來。

    聲音聽上去很縹緲,有些像幻聽,若非是在這視力受阻的暗黑空間,這聲音幾乎會被人忽略掉,從聲音傳來的距離上分辨,離秦良玉所處的方位非常遠。

    秦良玉屏聲斂息,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準備把我送哪?”這個聲音雖然聽著不怎么真切,但秦良玉卻總覺得有些耳熟。

    “判官大人剛才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你只需要選擇自己要做個女人還是男人吧,這已經是對你最大的通融了!”答話者的聲音聽著格外刺耳,而且雌雄難辨。

    “他并未告訴我要送我去哪,只是說送我去該去的地方。”

    剛才還非常遙遠的距離,僅三兩句話的工夫,對話聲已經近在咫尺,這讓秦良玉不禁有些吃驚。但更讓她吃驚的是,那個讓她熟悉的聲音像極了雷日升的。

    “那還啰嗦什么,走吧!”

    由于始終看不清周遭的狀況,秦良玉試著小聲喊了句:“阿震!”

    因為自始至終只是聽到對話聲,而沒有聽到腳步聲,所以在秦良玉出聲后,她明顯感覺到已經離開自己身邊的二人停頓了下。

    “怎么了?為什么不走了?耽擱了時辰可不是你我能擔當得起的!”后面的那人催促道。

    “我……每一個鬼魂在投生前,都是走一條單獨的通道?別的鬼魂進不來?”雷日升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當然,每一個鬼魂所要投生的地點、朝代、家庭和身份、性別均不相同,為防止前后世尋仇的事件發生而影響了生死的正常循環,所以通道里只允許有一個投生的鬼魂經過!”

    回答完雷日升的問題后,這聲音突然變得非常嚴厲地道:“秦良玉,不要不識好歹,判官大人讓你來這里,可不是讓你來攪局的!好自為之!”

    顯然他后面的這句話只有秦良玉一人能聽到,說完后,他接著又來了句:“跟上來吧!”

    秦良玉按下心中的驚駭,循著對話聲傳來的方位跟了上去。

    “到了!”就在秦良玉想試著再向他們靠近一些時,那個鬼役的聲音傳來。

    隨著他的聲落,在雷日升的周身緩緩地綻放出一道光暈,這個光暈起初很淡,以能夠讓人視力從黑暗中適應過來的速度在逐漸變強,然后形成一個像通道一樣的出口,這個出口很長,長到一眼望不到盡頭。
    “還沒決定好你下一世的性別?”

    隨著強光的出現,秦良玉隱約能夠看清前面對話的兩個人影,其中一個被黑重大袍包裹著的,不用分辨便可知是陰間的鬼役。

    當視線落到另一個的身上時,秦良玉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重物壓住般難受。

    另一個就是雷日升,只不過此時的雷日升,樣貌與穿著跟秦良玉記憶中的雷日升有著很大的出入。

    這是一個年老的雷日升。在他的身上已經看不到曾經的那份英朗,但他周身上下的殺伐之氣和那種滔天的怨氣,合著鬼魂身上獨有的陰寒之氣,像一股股巨浪般直沖向秦良玉的面門,讓她不由得后退了兩大步。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秦良玉的存在,雷日升向秦良玉所在的方位看了眼,眼神卻毫無焦距,只有一種猶疑。

    那名鬼役發現了雷日升的反常后,從后面猛推了他一把道:“時辰到了!去吧!”

    “阿震!”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秦良玉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或許只是想與雷日升生死道別,在鬼役將雷日升推入光道中的那一刻,她瞬移到雷日升剛才所在的位置。

    “貞素……”在被光暈包裹住的那一瞬間,雷日升看到了秦良玉的魂魄隱藏在一個陌生的軀體里,他想掙脫開那些光暈的束縛,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擺脫不掉,身體在隨著那些光暈的傳輸極速向深處墜入。

    “貞素……貞素!”雷日升近乎絕望地狂吼著。

    在最后的那一刻,雖然沒能抓住秦良玉的手,但雷日升卻將秦明月的容顏和穿著深刻進自己的腦海和靈魂記憶里……

    【陽間 清順治十五年】

    一個破敗的山村,一個破落的院子,一個新出生的嬰兒,被一個穿戴襤褸的男人用一團破氈包裹著,在夜色的掩映下,向山后的狼區走去。

    將熟睡中的嬰兒輕輕地放到一片枯葉中,那男人毅然決然地丟下他,頭也不回地返身快速離開。

    循著生人的氣息和嬰兒的啼哭聲,從遠處走來兩只饑餓的野狼,狼眼發出的綠芒像四道暗夜幽靈般閃動著兇惡和嗜血的光芒。其中一頭體格較大的狼的一側耳朵僅剩下一半,那是在草原搏斗和撕咬中留下的痕跡。

    狼的警惕性非常高,緩緩向嬰兒靠近的過程中,兩只耳朵支楞著,不時地四下梭巡,在經過一番探查性的嗅聞確定沒有任何危險后,這才做出向前猛撲的捕食動作。

    眼看著嬰兒即將成為這兩只餓狼嘴里的肥肉,倏忽之間,一團極細的銀色光束猛然崩現,帶著一股任何生物都無法抵擋的巨大罡氣和壓力落到嬰兒的正前方,不偏不倚阻隔住了那兩只餓狼的撲食。

    隨著這團光束的降臨,一股至寒之氣凍結了四周的空氣,深秋的樹木本在經歷逐日降低的氣溫的考驗,此刻因這驟降溫度的到來,似乎也因難耐這低溫而簌簌發抖。

    唯獨在那嬰兒的四周漾滿一團祥和的光暈,似是被一種結界圍困起來,周遭的一切都無法侵擾其分毫。

    狼的反應速度以及對危險的感知力較之其他肉食捕獵動物都要靈敏,在撞向這個未知的危險光束前一秒,它們猛然拱起后背,伏低頭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卸掉前沖的力度向一側滾去。

    那團光束落地后顯現出一個透明的人形,看不清面部五官,只隱約能看出身、首及四肢。

    兩只狼嗚咽了兩聲后,四肢有些發抖,夾緊尾巴倒退著開始準備逃離。

    哪知那團由光暈顯現的人形伸出兩只灰白色的透明雙手,虛空一抓,隨著一聲凄厲而又刺耳的狼嘯,那兩只狼瞬間倒地不起,狼腿僅蹬了兩下便不再有任何動作。

    在那光暈人的手里,正抓著兩只狼的魂魄,他緩慢地轉身,將兩只狼的魂魄交握在掌心揉搓,沒一會兒,那兩只狼的魂魄變成兩顆如同彈丸般大小的透明晶體。

    狼是所有動物中征服力最強的一種,當一匹狼知道自己的目標去向時,這個世界就會為它讓路!

    而剛才被光暈人取走魂魄的半耳狼,恰巧是這個狼區的首領。

    將狼魂注入地上嬰兒的天靈,隨著一陣像是打嗝聲音的出現,嬰兒的眼睛猛然睜開,眼中散發出兩道明亮的綠芒。

    隨著嬰兒蘇醒,光暈人再次變身為一道極細的銀色光束,瞬間隱入嬰兒體內,將已經夭折的嬰兒魂魄擠出體外……

    【三教寺陵園】

    清康熙二十七年農歷五月二十一日

    距石柱縣縣城7公里,地處三河鄉的回龍山上,有一座名為三教寺的寺廟。在距離寺廟不遠的地方,有一處陵園,在一個標有“馬母秦氏貞素之墓”的墓碑前立著一個背負短劍的年輕男子,在他的身旁恭謹地站著一個白發的老者。

    “貞素,你的肉身已經離開人世五十年了,為什么我一直都沒有找到你的后世?你到底在哪?”

    這男子輕輕地撫摸著墓碑,像是在撫摸情人的發絲般溫柔,眼神中流露出幾多不舍與哀痛。

    “干爹,我們走吧,不然又得跟那些前來祭奠的馬家后人遇上了。”說話的是那名始終站在他身旁的老者。

    輕輕地嘆了口氣,年輕人低嗯了聲,回身準備接過老者手里沉重的包裹,卻遭到老者的反對,“干爹,你去牽馬,這包裹我還能夠拿得動。”

    看了看老者滿頭的銀發,年輕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與他堅持,向拴馬的樹前走去。

    站在三生石前,秦良玉心情復雜,默默地看著這正在對話的一老一少兩個人,她為雷日升對自己感情的執著而糾結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