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鳳歸京 > 第9章 要挾

梁國公當然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會無緣無故這樣,他選擇先問裴十柒。“十柒,你來說,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十柒挺直了腰板,一副堂堂正正不心虛的樣子,問道:“父親可知道女兒為何會落水?”
梁國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裴十芳:“不是說文詠那小子哄騙你跳下去的嗎?”
“女兒從前是心悅文詠,但女兒還未傻到是非不分,為了搏他一笑連自己性命都搭上。況且當時父親明確告訴過女兒,不準再見文詠,女兒也不想出去,是堂姐來到府上勸女兒一同去,表面上是為了女兒的心事著想,實際上當日在場的都是富家子弟。”
眼看著裴十柒就要把自己的心里想法說出來,裴十芳當時就慌了:“你住嘴,不許你胡說八道!”
裴十柒才不理會她,繼續說道:“毓秀郡主自小被千寵萬慣著長大,她的身份與旁人有著云泥之別,瞧見堂姐在當日與那些子弟說話心里難免鄙夷,女兒為了護著堂姐,這才信了文詠的鬼話,跳下湖只為了護住堂姐和裴家的尊嚴!這便是事實,女兒不知堂姐是如何同父親您說的,女兒醒了以后也未與您說起過,是女兒的不對。”
聽見這些,梁國公臉色陰沉,轉頭看向了裴十芳。他方才就覺得事情不對,沒想到真的是這樣!“當時你將十柒送回來,同我說是十柒非找了你帶她出去,還說文詠哄騙十柒跳湖,你拼命阻止卻不成,為何你從前說的與十柒說的不一樣。”
杜氏眼見自己女兒被盤問,她急忙暗中掐了裴十芳一把,解釋道:“十芳剛剛經歷了那樣的事,這會兒膽子都嚇破了,大哥這樣盤問她做什么?別是看我們孤兒寡母無人依靠,便想著將十柒的不懂事推到十芳身上吧。”
梁國公沒和哪個女子打過交道,長這么大他只一個妻子,二弟去世后他是接濟杜氏母女不假,但他往日公務繁忙,從未親自操持過,所以還不知杜氏竟然是這樣混不講理的人。“十柒從前不說,十芳說的話每一個我都是信的,甚至為了感激十芳,我從庫房上撥了二十兩銀子為她添置首飾,如今我才明白你們不僅到我這兒來狹恩求報,還不拿我女兒的性命當回事,拿整個裴家的顏面不當回事!”
“我沒有,是她說謊。”
裴十芳縮在杜氏的懷里,實在想不出什么解釋的話。裴十柒一聲冷笑:“我說謊?你敢不敢對天發誓,若你說的話并非真話,那上天馬上就降雷,將你們母女劈死在這湖中!”
“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杜氏嫌棄道:“我不愿同你這么個不懂事的晚輩說話。”
裴十芳也順著杜氏的話說:“我做人做事問心無愧,倒是十柒你,為了一個男子連臉面自尊都不要了,害的裴家同你一起丟人,成了滿京城的談資。”
這話一出,裴十柒的兩個哥哥都怒了。裴昭肆眼睛一瞪,剛要說話,就見自己那沒頭腦弟弟已經擼著袖子過去了,嚇得他連忙一拉,控制住了裴昭行。“既然你不肯發誓,我也有法子。”
裴十柒知道裴十芳不會輕易承認,畢竟這里頭涉及她差點害死裴十柒的事,若是承認了從此以后梁國公只怕都不會再管她們母女,直接與她們劃清界限。“十柒,你有什么法子?”
梁國公問。裴十柒大步走到杜氏母女面前:“事已至此,不用些手段怕是不成了。”
說罷,她一把扯過裴十芳的衣領,從杜氏手中將人奪下,又像方才一般,將人踹進了湖中。杜氏嚇壞了,在岸邊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梁國公也怕鬧出人命來,趕緊吩咐人去救,結果裴十柒大聲道:“誰也不準動!”
“你個天殺的小孽障,你這是要殺人啊!”
杜氏氣的直拍大腿。“只要你生的小孽障承認自己做的事,我便讓人救她上來。”
裴十柒轉頭看向杜氏,眼中的嫌棄與得意毫不掩飾:“否則我不僅要讓她死,還要讓你把這些年從我們大房吃下去的東西,起碼吐出來一半。”
裴十芳是個不會水的,這湖又深,往日不會水的壓根不敢靠近。她努力踮起腳尖想要夠到湖底,可她做不到,身體像是無根的浮萍,就要破碎在這湖中。大量的水涌進了她的鼻腔,讓她覺得十分難受,咳嗽的顫動讓她喝到了更多的水,渾腥味令她惡心反胃,甚至她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杜氏幾次想幫女兒,甚至自己脫了鞋要下水,可她也是個不會水的,裴十柒只是輕輕一拉她,便讓她被迫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即將消失在水面上。“裴十柒,你這個瘋子!水已經沒頭了,十芳哪里說得出話來!”
裴十柒聞言眉峰一挑,同杜氏說:“堂姐說不出口,你可以替她說。”
杜氏知道這是明晃晃的陷阱,先前她以為裴十柒只是嚇唬嚇唬她與女兒,如今看來裴十柒卻像是動了真格,非要淹死裴十芳不可。如若真的是這樣,為保住女兒的性命,就算明知這是陷阱,她也要跳啊。“我說!你快將十芳救上來。”
杜氏知道此刻求裴十柒沒什么用,這丫頭心腸硬的很,干脆回頭跪在梁國公面前毫無悔意的說:“十芳回去和我說了那天的事,但不是十芳讓她跳的,是她自己自愿的啊!這件事說起來也與十芳沒什么關系,而且十芳是你的親侄女,也是裴家的血脈,大哥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的親弟弟就這么斷了香火啊!”
真相果然如裴十柒說的這樣,梁國公與女兒對視一眼,看著裴十柒點了一下頭,他便吩咐人將裴十芳救了上來。可事到如今,他實在是不愿搭理這對母女。“大哥,十芳這件事確實是錯了,可我們也不敢說啊!犯事的是毓秀郡主和文狀元,這兩個人我們誰也得罪不起,況且十柒這不是完好無損嗎,你不如大人有大量,寬恕你這不懂事的侄女吧。”
杜氏哭的梨花帶雨,抱著女兒說:“你就當是看在早亡的裴呈的面子上,不要讓事情鬧的太難看。”
裴十柒站直了身子,這場鬧劇鬧到現在她已經累了,便說:“父親,事情真相已經明了,原本堂姐若不到霽月居鬧事,女兒還不想將真相公之于眾,可惜她不懂得收斂,剩下的事父親處置吧,畢竟也都是裴家的人。”
這裴十芳確實可恨,可她沒有明面上的錯處,甚至裴十柒這個苦主,在旁人眼里也是活蹦亂跳的,誰又能真的為她討個公道呢?裴十芳膽小懦弱、想攀高枝兒不過是促成原主病死的一部分原因,裴十柒也并沒有想殺死她,只不過是不愿日后時時要應對裴十芳扮演姊妹情深罷了。看著女兒離開,梁國公的心情很沉重,目光放在了那對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母女身上。“我對你們不薄。”
裴十芳渾身打了個激靈,她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大伯父這樣。“侄女知錯了,求大伯父寬恕我這次。”
裴十芳哭的楚楚可憐,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父親不在身邊,家里無營生做,母親同侄女又沒有一技之長,家中還有下人需要打點,大伯父您若拋棄了我們母女,我們可就真的要餓死街頭了。”
杜氏也緊跟著女兒的話賣慘:“當初大嫂過世前,弟妹我為她分擔過不少的家事,她還囑托我幫忙照顧三個孩子,怕她過去了以后三個孩子過不好,大哥您就看在大嫂的面子上,忘了我適才說的那些話吧。”
“你提起她,我倒是想起她死后不足一月,你便讓二弟找到我提分家,我拖著腿傷拉扯著三個孩子,再無旁人可幫襯依靠,這些事你忘了嗎?”
“大哥,是我昏了頭了,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就許你提起過去的事,不準我說話嗎!”
梁國公站起身來:“這些年你們吃國公府的肉,喝國公府的血,我都無所謂,只因為十芳是二弟的骨肉,養她一輩子我心甘情愿!可你們母女心腸當真是狠毒啊,十柒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們還能心安理得的過來討要布料,實在是可恥!”
裴十芳攥著杜氏的手,已經哭不出完整的腔調,渾身濕漉漉的,也不知是怕方才的命懸一線,還是怕現在的事。母女二人只聽梁國公一聲嘆息:“罷了,從今日起,每月我只撥十兩銀子和一些米面給你們,夠不夠用是你們的問題,有手有腳哪怕養兩只雞下蛋都算一份營生,多了我便不管了,這也算是我圓了與二弟的兄弟情分。”
裴十芳瞪大了眼睛,她哪里能想到自己這些年的指望在今天徹底破碎了?杜氏也是一樣。她頓了半晌,忽然高聲道:“那十芳怎么辦!她也是裴家正兒八經的姑娘,若無國公府替她操持親事,僅靠我豈不是要將她許配給更夫馬夫!大哥你不能這樣絕情,我做母親的苦點沒關系,十芳的親事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十芳是我的侄女,我當然會給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這個不用你操心。嫁妝國公府會替她出,這是我能做到最大的讓步。”
杜氏的可是還未出口,梁國公轉頭就走,還吩咐手下說:“送她們回去。”
收拾了裴十芳和杜氏母女,裴十柒明白短時間內她們不會再騷擾自己,便美美的用了一碗蓮子羹,向裴昭行打聽著外頭的事。炎炎夏日,酷暑難耐,裴昭行拿起一塊西瓜,坐在裴十柒的對面:“你問言家的事做什么?”
“上一次言家出事,我還不知怎么處置的,難免好奇。”
裴昭行想了想回答:“據說馬家的姑娘還是愿意嫁到言家的,只是馬家人不愿讓她出來,前不久皇后還將她叫進宮里說話來著。那言鴻澤最近也怎么出門,但宮里的太醫去過他家。”
裴十柒停住了吃蓮子羹,試探性的問:“是被嚇出病來了?”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要娶皇后母家的姑娘,身子總不能有問題吧?我猜測可能是因為這個,太醫才會去看的。”
當年那言鴻澤對她十分殷勤,天冷送手爐衣料,夏日送瓜果茶水,如今靠陰謀得到了娶馬家貴女的機會,怎的不明白主動了?只要這言鴻澤在這世上多活一天,裴十柒就渾身不舒服,想著找個機會殺了言鴻澤那混蛋。第二天很快來臨,裴十柒記得,一年前的今天,她的父兄都死在了她的面前。這一年對于她來說只是轉瞬而過,卻也更堅定了她要報仇的心思。“流螢,這件事我暗中交代給你,不準任何人知道,包括霽月居的人,能做到嗎?”
裴十柒問著流螢。“姑娘,什么事您只要交代婢子就是。”
“去給我準備一些祭拜的紙錢元寶,悄悄的,別驚動了人。”
萬籟俱寂,長夜漫漫,裴十柒臂彎處挎著個籃子,悄悄翻出了梁國公府的院墻,抄近路來到了蘇家的宅子。一年過去,這里已是大變樣,再不似從前那般風光顯赫,如今成了人們不敢踏足甚至不敢經過的存在。里頭的庭院被燒的殘破,假山林景不成樣子,到處都是破敗的氣息,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年前蘇家人死時濺上的血。裴十柒忍住落淚的沖動,她來到父親死時的位置,這兒的地磚上滿是殷紅,還有刀尖刮過的痕跡。手里的籃子中裝著元寶紙錢,裴十柒不敢說話,生怕驚動了人,只能將紙錢小心拿出,無聲無息的燒掉,心中期盼父親與兄嫂等人在下面能過的好。正當她全部燒完,準備毀掉痕跡離開時,身后突然傳來了腳步聲。裴十柒猛地轉頭,見暗處似有人影,她警惕起來,低聲問:“是誰?”
“原來是裴姑娘,沒想到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