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鳳歸京 > 第20章 非死不可

薛騁回憶著他的這位姑姑,并未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寧壽長公主和瑞王是親姐弟,兩人親近的很,也時常往來,我竟不知她與蘇家的事還有關系。”
裴十柒說道:“也或許如他所說,寧壽長公主只是幫著瑞王哄騙皇帝。”
“寧壽長公主在皇帝心里的位置舉足輕重,若無寧壽長公主,我父皇也拿不下這皇位,所以她如今手上有實權有人脈,父皇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她那是十分上心和尊敬,她說一句話比旁人說十句都慣用。”
“不論她究竟幫瑞王什么,只要她也參與了害蘇家的事,那我便記恨上她了。”
薛騁問:“這里的尸身要不要收拾一下。”
“留著吧,他們既然那樣害怕蘇家余孽,不如就讓他們知道,哪怕蘇家人真的成了余孽,也是他們算計不得的存在。”
看著說這話的裴十柒,薛騁恍惚間從她的身上瞧出了蘇綻青的影子。可惜,人死不能復生,蘇綻青是他親手埋葬的,怎會還活在這世上。“你說這話,我真好奇你與蘇家是何關系。能在他們被抄家滅族后還幫忙報仇的人,對蘇家的感情一定很深。”
這話讓裴十柒不知該怎么回答,只能含糊著說:“蘇家在我心里,是比較特殊的存在。”
天蒙蒙亮時,裴十柒與薛騁混入進城的人群中,到達城內后先是找了間小攤吃了碗餛飩,正要分開時,忽然聽見街上一陣喧鬧。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走向說話的人。只聽幾人正議論著,原來就在昨夜,馬月慈被喜轎抬到了言家去,她本人臉上的傷還未好,馬家許是覺得她丟人,不想讓她在家中耽誤名聲,便趁著天剛黑,將她抬去了言家。說話的人還提到了言鴻澤那未進門便挺著肚子的外室,說馬月慈的父親馬賦財呵斥了言鴻澤,要求他必須對馬月慈好,否則就將他怎么怎么樣。最重要的是,為了補償馬月慈被毀容,言鴻澤不可納妾,只能對馬月慈一心一意。這是馬賦財這個做父親的,能給的最大讓步。裴十柒心里明白,馬賦財既然如此心疼女兒,又怎會舍得把她嫁給言鴻澤?言鴻澤做人有問題,人品有瑕疵,又間接害了馬月慈毀容,按理說家世顯赫的馬家不應該同意馬月慈再嫁,能在傍晚時分給馬月慈抬到言家,顯然不是馬賦財的主意。馬家真正能拿主意的,除了馬賦祥,便是馬皇后。薛騁站在墻邊,看著那群湊熱鬧的人說:“這是為了堵言家的嘴,也是蘇云藍的催命符。”
“這樣一來,蘇云藍是非死不可,沒人救得了她。”
裴十柒說道:“倒是那馬月慈,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成為了馬家的一枚棋子,或者可以說是皇后的一枚棋子。”
“今天或許可以去言家湊個熱鬧。”
裴十柒轉頭看向薛騁,感嘆二人的心有靈犀:“蘇云藍可以死,縱然你我無法親手殺了她,也要看著她被別人殺。”
薛騁面無表情,眼神有些憂傷:“我看不得這個,熱鬧你自己湊吧,萬事小心。”
對于害蘇家的惡人,別說是看著她被殺,薛騁恨不能親手殺了她。可那是蘇綻青的親妹妹啊,他擔心自己那么做了,蘇綻青在九泉之下會怪罪他。“看熱鬧可以,不過我要先回去補個覺。”
裴十柒打了個哈欠:“困的厲害,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與薛騁分別后,裴十柒翻墻進了梁國公府,踏著清晨的炊煙翻窗進了房間。流螢這會兒正瞇著,聽見響動瞬間睜開眼來,以為是有人在外頭。當她看清來人是裴十柒后,這顆心瞬間放下。“姑娘,您可算是回來了,可擔心壞婢子了。”
流螢的語氣有些怪罪:“下一次萬不可這樣了,姑娘家三更半夜獨自出去,實在是太危險了。”
裴十柒知道流螢這是在擔心自己,邊換衣裳邊說:“下一次我盡量不再讓你擔心了,這次是我的不對。”
“姑娘還知道自己做的不對。”
流螢這一宿醒了多次,有些不太精神,腫著臉說:“姑娘不是怕旁人知道您離開會怪罪婢子,而是怕姑娘在外頭遇見什么歹人,世道亂的很,姑娘要以小心為主。”
“知道了。”
裴十柒將脫下的衣裳遞給了流螢:“這身衣裳拿去處理了吧。”
衣裳上面有著明顯的血跡,流螢覺得這身衣裳拿在手中分量有些沉甸甸的。她家姑娘每日究竟在做什么?衣裳被燒掉以后,流螢再返回屋中,發現自家姑娘已經睡著了。繡著花樣的床帳子被放下一半,流螢將床帳子放好,關了窗子和門保持安靜,自己則坐在一旁繡手帕。霽月居中歲月靜好,而言家此刻卻鬧翻了天。蘇云藍三日之期已到,今日便是她的忌日。馬月慈臉上戴著厚重的紗布,里頭涂著藥膏,離老遠便能聞見她沖天的藥氣。只可惜,再重的草藥也無法為她的心情消火。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難逃,蘇云藍哭求著言鴻澤,求他放自己一條生路,甚至說出了只要讓自己活,她可以永遠不見言鴻澤,也不見孩子,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但這說辭對言鴻澤來說沒有用處,畢竟想要蘇云藍死的不是他,是瑞王和馬皇后,他要交差才是。昨晚馬月慈能嫁進來,言家人也沒想到,甚至沒來得及布置什么,只是草草的一家人吃了口飯,連親朋好友都沒找,這親結的實在敷衍。有了昨晚的事,言鴻澤也看出了馬皇后及馬家人的意思,明擺著這就是拿馬月慈堵他們的口,讓蘇云藍馬上離開人世,確保陷害蘇冶的事不會東窗事發。既然馬家人都不重視馬月慈,那他也不必要多敬重馬月慈,只是這輩子不可納妾這一點,言鴻澤實在是無法接受。因此一大早上,他對馬月慈也沒什么好臉色。“昨晚你沒宿在我房中,難不成是看蘇氏那個賤人了?”
馬月慈歇斯底里的問他:“那小賤人究竟哪里比我好?她可是罪臣之女!叔父和皇后要她馬上死,你忘了嗎!”
言鴻澤強迫自己面對著她毀了容的臉,耐著性子勸:“我今日會讓她死的,你急什么。”
“眼下已經是早上了,你還要拖到什么時候?”
馬月慈趾高氣揚的說:“難不成那你是不將我們馬家放在眼里嗎?”
“我哪敢不把馬家放在眼里。”
馬月慈冷哼一聲:“我奉勸你別同我馬家人耍花招,殺了蘇云藍也好,日后不納妾也罷,這都是你應該做的。”
聽到這兒言鴻澤就有些忍不了了。他回懟道:“你父親十三位妾室,你叔父六位妾室,個個都納妾,憑什么不準我納妾。”
馬月慈冷笑質問:“怎的這話你今日敢與我說,昨晚不敢同我父親說?三日回門時我若是將你這套說辭說給我父親聽,他當場就會揍到你將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咽回去!別以為我沒有靠山,整個馬家就是我的靠山,我因你而毀容,這是你欠我的。”
言鴻澤忍無可忍,攥著拳頭沖出門去,到了外頭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沾染了一身的藥氣,難聞的很。蘇云藍想讓言鴻澤回心轉意,但她哭紅了眼睛哭啞了嗓子也于事無補,這會兒正抱著自己的女兒,期盼著老天爺能夠拯救她。然而言鴻澤再進來時,還是一副鐵青的面孔,似是想當場殺了她。“鴻澤,我求求你,我只是想留著一口氣。”
蘇云藍抱著孩子跪下,尊嚴仿佛都被她壓在膝下:“我為你做了那么多,你可不能都忘了啊!”
“我沒有忘。”
言鴻澤伸手摸著蘇云藍的頭:“可要你死的人太多了,我也無能為力。”
蘇云藍搖著頭:“你有辦法的,鴻澤你一定有辦法的,我相信你。只要你不殺我,怎樣都好,求求你了。”
她哭的梨花帶雨,但言鴻澤卻半點不心軟。他知道,自己若心軟了,便是將刀子抵在喉嚨前,隨時都會喪命。“我能為你做的不多,我也感激你為我生下一個女兒,所以我準你可以過了晌午再死。”
言鴻澤轉過身去:“你再多看一眼孩子吧。”
蘇云藍要死,孩子也不能活著。那是罪臣的血脈,他有這樣的女兒,日后也終歸是個禍害。與其讓孩子小事毫不懂事的離開,總好過長大了被瑞王等人殺死。言鴻澤走后,蘇云藍撫著胸口,哭的以無了動靜。她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當初她對言鴻澤一見傾心,后來得知自己的姐姐蘇綻青和言鴻澤定了親事后,蘇云藍有找蘇綻青和蘇冶攤牌的沖動,想讓他們父女將這個機會讓給自己。蘇綻青與言鴻澤是一起長大的情分,是青梅竹馬,她與言鴻澤又何嘗不是?可那時的她不知言鴻澤的心意,怕自己一腔情意付之東流,所以遲遲不愿開口。后來言鴻澤找上了她,告訴她自己對她是情根深種,蘇云藍樂的好幾夜沒睡好,想著自己與心愛之人乃兩情相悅,這世上還有什么比這更加美好的事。只可惜啊,中間橫著個蘇冶,更是橫了個蘇綻青。像這樣好的親事,只能由蘇綻青這個嫡女嫁,哪里能輪得上她這個庶出的女兒。也正因如此,與言鴻澤在外私會兩次,又經常聽他蠱惑,蘇云藍起了心思,最終同意幫助言鴻澤害自己的母家,只為了能夠在事成之后,與言鴻澤長長久久的相守。一年前的事猶如一場夢,在蘇云藍的眼前瞬間滑走,快到蘇云藍伸手去抓,卻只能抓到一場空。若是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她不會對那樣的男子再動心,更不會為了這樣一個欺騙自己的人渣,害了自己的一家。抱起一直啼哭的孩子,蘇云藍心里悔的厲害,輕輕的拍著她的身子,淚眼婆娑的說:“閨女啊,母親錯了,可母親也不知怎么辦,母親向一走了之,到九泉之下向你的外祖父和姨母們賠罪,可我哪里敢呢?況且獨留你一人在這世上,我哪里放得下心?馬氏那賤人恨我入骨,她只能磋磨你,不會善待你啊。”
孩子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哭聲更大,將蘇云藍的抽泣完全蓋住。才短短幾日,蘇云藍便成長了許多。她從前只一心一意的對待言鴻澤,也認為對方是如自己一般對待她的,大徹大悟一場,如今她唯一的奢望,竟然只是留下她一條命。或許這個結局,早在她決定幫助言鴻澤害自家人開始,便結下了果。一覺睡到快下午,裴十柒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先前腦子還有些糊涂,只隱約記得有什么事要走,好半晌才清醒過來,瞬間坐起了身子:“畫屏,伺候我穿衣。”
穿戴好后,裴十柒馬不停蹄的趕往言家,趁著小巷子中隱蔽,翻墻而入,摸索著尋找蘇云藍。她與言鴻澤一同長大,這院子她來往多次,就是閉著眼都不會撞墻。但她并不知蘇云藍住在何處,好在她碰見了言鴻澤。只見言鴻澤快步走在前頭,后頭的小廝捧著個方盤,方盤上蓋著一塊白布,白布下頭隱隱約約顯現出一些輪廓。裴十柒定睛一瞧,那東西似乎是手指粗的麻繩。跟著言鴻澤,裴十柒來到了蘇云藍住的院子,只見言鴻澤一進門,蘇云藍的哭聲更大的兩分,求饒道:“鴻澤,看在我給你生下孩子的份兒上,你就不能饒我一命嗎!”
言鴻澤的眼神之中并無悲痛。若說之前他對蘇云藍還有兩分感情,如今這兩分感情也被磨干凈了,剩下的就是盼著蘇云藍趕快死,因為他已經被蘇云藍害的太慘了。于是,在蘇云藍臨死前,他還懷著報復心理說:“你給我生下孩子也改變不了你要死的事實,同你說句實心話,這孩子也是萬萬留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