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門近在眼前。
雖然還有段距離,可王錦心中已經有了準備。
能被冠以“龍門”之稱的地方,不可能只是個小山坡。
果然。
嘩…
竹排突然停住。
宋河轉過頭,面色凝重地看向眾人。
“我得先告訴你們一聲。”
他拍了拍斗笠下的腦袋,似乎想用盡可能形象的比喻來說明情況。
“聽過飛流直下三千尺嗎?”
“三千尺是一千米,小龍門沒那么夸張…但也有將近三百尺,也就是一百米。”
宋河說完后不再動作,看向王錦。
“才一百米,哥們兒十秒給你跑完。”
戲癡拍了拍胸脯,顯然并不把這當回事。
“一百米…三十層樓。”
王錦瞳孔微微縮小,口中輕聲嘀咕著。
一百米,放在水平面上也許沒有多遠,對于成年人來說就是一個沖刺的事。
可一旦把它豎起來…
比樂山大佛還要高半截,巴黎圣母院算上塔尖也就這么高。
更何況現實中沒有輕功,也沒有信仰之躍。
毫無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別說百米,就是十米都能把人摔成殘廢。
六個人坐著竹排從百米瀑布沖下去…
顯然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走嗎?”
宋河看著王錦,等待他給出答案。
“走。”
后者緩緩點頭。
嘩啦——
沒有半點猶豫,宋河猛地撐起竹竿。
竹排在短短幾秒內達到前所未有的高速。
水流湍急到不可思議,稍有閃失就會失去平衡。
就連宋河這種從小活在水面上的排頭都要全力以赴。
竹排像是落葉一般,在江水中盤旋飄蕩,卻又維持著最基本的平衡。
嘩啦——嘩啦——
江水落在身上,冰涼中帶著一絲令人作嘔的腐臭。
耳邊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音,有的只是響徹天地的轟鳴。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類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憑擺布。
哪怕是惡名昭著的逃犯。
“臥槽!”
剛才還滿臉期待的戲癡撲通一聲跪倒,死死扣住竹排的縫隙,面如菜色。
他沒想到僅僅是往前走了幾十米,水流就會從“有點急”變成“臥槽啊啊啊啊真他媽急”。
當然,這都可以理解。
畢竟前面是瀑布嘛…
“等等…瀑布?”
“臥槽!!”
戲癡突然反應過來,懸崖跟瀑布最大的區別…
就是他媽的沒有區別。
后者可能會多點水,給本來不打算跳下去的人加把勁。
“要死了…這回真要死了啊!!”
戲癡縮著身體,一陣鬼哭狼嚎。
“王錦你這個瘋子…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跳崖是嗎?”
蘇喜瞪大好看的雙眼,聲音中帶著哭腔。
她在被甩下竹排的前一瞬間猛然驚醒,又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現實。
胡小北的反應好一點,她抱著瑟瑟發抖的小花,饒有興趣地看向遠方。
王錦站在宋河身旁,似乎完全沒聽到他們的抱怨。
事實上,他也確實聽不到。
在這種環境下,想讓別人聽清楚自己說的話,只有一種方法。
“我說過,小龍門是處瀑布!”
宋河駕著船,同時用盡力氣對王錦的耳朵吼道。
“我知道…”
后者沒好氣地回應。
他揉了揉嗡嗡作響的耳朵,同時囑咐小黑一定要拽住自己。
王錦很喜歡火車。
因為他暈除了火車以外的,幾乎所有交通工具。
王玨幾乎沒留下什么東西,卻很貼心地給自己兒子遺傳了這么個小毛病。
一想到這里,王錦就恨得牙癢癢。
暈車的人也暈船。
雖然沒有什么科學依據,可王錦是這樣的。
在此之前,宋河能穩穩控制住竹排,他尚且沒什么反應。
甚至驚喜地以為自己克服了這個毛病。
可現在…
“嘔…”
王錦久違地開始干嘔。
所幸他早上沒吃什么東西,否則宋河現在就沒辦法專心劃船了。
“沒事吧?”
宋河繼續用他的大粗嗓子折磨王錦。
“還行…”
后者嘆了口氣,緩緩向后退了兩步,站在竹排中間。
這里最穩定,王錦也能好受些。
他現在知道,為什么自己沒在路上遇到其他東西了。
一方面,從瀑布底下向上布置東西幾乎不可能,除非魏山河是條準備躍龍門的鯉魚。
另一方面,這里根本不需要布置。
小龍門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煩。
“天險…真是可怕。”
聽著耳邊越來越響亮的轟鳴,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浪花。
王錦瞇起眼睛,喃喃自語。
他開始懷疑王玨這混蛋只是隨便講了個故事,什么小龍門貓兒溝都是因為自己想太多。
話雖如此…現在也回不了頭了。
越靠近瀑布,水流就越急。
竹排現在是被推著走,宋河能做的只有控制方向。
呼——
竹排猛地顛簸,宋河猛地將竹竿插入水中。
崩!
竹竿猛地一歪,連帶著竹排開始打轉。
“嚶嚶嚶!”
小黑第一時間潛入水流,推開擋住竹排的東西。
那是塊石頭。
“下面有很多類似的東西…咳咳…”
宋河咳嗽兩聲,面色有些蒼白。
饒是如此,他依舊用力揮動著臂膀。
竹竿帶起風聲,如同巨蟒一般探入水中,輕而易舉地抽碎了剛才的石塊。
石塊被卷入水流,打的人渾身生疼。
“該死…”
王錦皺起眉頭。
瀑布比想象中還要危險。
雖然大部分人都會因為巨大的落差而恐懼…
實際上他們根本到不了瀑布邊緣就會翻船,從高空跌落的只是具冰冷的尸體。
雜物被江水卷到附近,又恰好卡住。
于是形成了窮兇極惡的地形。
這些東西可能是石頭,可能是木材,甚至可能是尸體。
他們會劃破船底,攪進螺旋槳,撞壞發動機。
雖然竹排不用擔心這些,可還是會有隨時翻覆的風險。
暗礁。
并非魏山河布置,而是天然形成的險境。
換做任何一條普通船只,現在都會陷入無法前進又無法后退的窘境。
所幸,王錦身邊有一位排頭。
哪怕技藝還需要沉淀,哪怕身體千瘡百孔。
他還是表現出了令人贊嘆的強大與勇敢。
“喝——!!”
宋河口中喊著別人聽不懂的號子,聲音卻更像是怒吼。
肌肉發達的雙臂像是銅澆鐵鑄一般,竹竿揮舞間帶起風聲。
空中飛舞的已經分不清是江水還是雨水,卻都順著蓑衣乖巧落下。
黝黑矯健的身姿像是蛟龍,硬生生沖破狂亂的江水。
排頭之技,遇水化蛟。
纏身龍生出的鱗片此刻沒有半點突兀,反而像是命中注定。
“怪不得只有排頭能去陳家圍子…”
看著宋河分水破浪的身姿,王錦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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