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光明壁壘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凈土送故人 大章

“其實,我還有很多掛念,還有很多想說的話,我陵園長眠之前,顧家的小南風才剛剛學會說話如今他已經成為獨當一面的人物了吧?我還答應了周維老爺子,要陪他下棋,不知他這些年身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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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志眼神有些遺憾。
他輕聲念著一個又一個的熟悉名字。
在清冢外,還有許許多多的故人
千言萬語。
他對塵世間的眷戀,這么幾封信,又怎能道完?
“其實,成為神座,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顧長志有些落寞地笑道:“神座無法跨越生死,也無法與凡俗同享老病。
如今要離開這個世界,我的心中滿是遺憾,我覺得我仍可以戰斗,仍舊是無敵,只可惜大道無情。

沒有人可以對抗生死。
顧長志也不例外。
“先生”
顧慎心中也長嘆一聲。
心底消散了一些的悲哀情緒,又緩緩涌現。
他知道,已到了離別之際。
那邊的簌懸木下,千野大師和褚靈的對話也結束了,飄搖的落葉紛飛,簌懸木搖晃出清脆如鈴鐺一般的長葉之音。
顧長志拍了拍顧慎肩頭,柔聲道:“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

顧慎深吸一口氣。
顧長志走到了簌懸木下,牽起了千野的手,兩人相視而笑。
褚靈也同樣走到了顧慎身旁,下意識挽住了顧慎的胳膊。
褚靈眼眶有些泛紅。
她沙啞說道:“做人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開心。

生離死別,終是難免。
可嘗過了世間的甜,便總想讓這一切來得晚一點。
顧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沒說什么。
顧長志與千野向著遠方走去。
凈土是一片由精神力凝聚的神跡世界,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遙遙望去,一望無垠,精神力越強大,能夠前往的地方便越深邃
他們向著很遠很遠的地方走去,沒有回頭。
那是世界的盡頭。
可是連顧慎都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盡頭在哪里。
高天之上,有一縷斗戰火苗,懸浮在云層之間,跟隨著顧長志模糊到遠天盡頭的背影,一路追隨,一路燃燒,那縷小小的火苗,燃燒地異常熱烈,也異常悲壯,在長空之上拖曳出一條很長很長的尾巴,就這么播撒著最后的神之甘霖。
火焰落下,并沒有在這片土地上燃燒。
而是化為和風,化為輝光,消融不見緊接著,凈土荒蕪的土壤,紛紛破土而出,生出了綠芽。
春,夏,秋,冬。
四季曠野的呼吸法,被斗戰火苗播撒在了凈土之上,留下了一份完整的“運轉規則”。
顧長志燃盡了所有的一切。
他已經走到了視線不可抵達的最遠處
顧慎忽然抬起手掌,籠在面頰兩側,高聲道。
“先生!”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這縷心聲,以精神力匯聚。
撞破云層。
撞破飄搖的春雨,蕭瑟的秋風。
不知掠出了多少里,不知撞碎了多少云。
也不知,有沒有傳入最后消失在凈土盡頭的顧長志耳中。
顧慎等了很久,沒有等來回音。
他落寞地站在簌懸木下,飄搖的小雨將他衣袍淋濕,冥王的黑袍在春雨滋潤下化為蒸發的墨氣,百廢俱興,萬物將生,這片凈土將迎來新生。
然而故人遠去,只見背影。
其實他也知道。
這一問,不會得到回答。
就當顧慎準備轉身之際。
簌懸木蕩漾了清脆的鈴聲。
仿佛是幻覺一般。
顧慎耳旁響起了熟悉的渾厚笑聲。
令人感到心安,堅定。
“當然。

這一道聲音,讓他精神一震,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望向簌懸木,漫天長葉不知為何而動,又不知為何作響,啷當亂顫,緊接著顧慎重新望向顧長志消失的方向。
“怎么了?”
褚靈見狀,關心地問道。
“剛剛你沒有聽到么?”
顧慎喃喃開口。
見褚靈神情惘然。
“或許是我聽錯了。

顧慎笑了笑,低眉道:“我聽見,顧長志先生說,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褚靈聞言,也有些恍惚。
她沉默了很久,呢喃笑道:“是啊世上何處不相逢?”
陵園之外,重新圍滿了超凡者。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神座大人的現身。
經歷了一場浩蕩神戰,清冢陵園的園墻已經被基本擊碎,混亂的源質,充斥縈繞著陵園外沿的這一片地帶,指揮所和安全委員會的備戰超凡者,第一時間將這里控制住,但奈何超凡者們群情高漲,有些不顧傷病,也要等在陵外,要親眼目睹顧長志先生的神輝!
長野等這一日,等了太久!
這二十年因為斗戰神座的沉眠,他們受了許多委屈,受了許多欺辱!
然而今日,不一樣了!
東洲的神座,蘇醒了!
陵園內的黃金光柱,還有那熟悉的斗戰神域氣息,即便是相隔數里,也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到!
周維,顧南風,以及山先生等人,紛紛聚集在一起,這些修行境界抵達封號的強者,都等候在陵園的出口之處,他們神情凝重之余,有些焦急其實陵園外沿的這些混亂源質,對他們并不能產生影響,只是黃金神域的力量縈繞不散,出于對神座的尊敬,他們選擇等待。
先前天空神座的駕臨,實在讓人擔憂。
陵園內發生了什么?
顧長志先生,這些年又經歷了什么?
“顧慎還在陵園內,不知他情況如何”
顧南風有些擔憂。
與他懷揣著類似心情的,還有許多人,這次陵園的撤離行動固然成功,但依舊有許多超凡者,沒能離開既然神座大人復蘇了,或許他們還活著。
三所五大家的一位位領袖們,心情緊張,等待陵園外縈繞的那股力量消散。
不多時。
陵園外繚繞的混亂力量,被黃金神域驅逐。
這片神域驅趕了全部的混亂,以及遮蔽陵園上空的那片黑云,使得一切都恢復太平。
斗戰火種的神光,照耀大地。
所有人的神情都為之一振。
然而,這片黃金神域,并沒有對所有人都敞開大門,而是僅僅纏繞在最強大的幾人手腕之上,算是一種指引
“神座大人,是喚我們過去?”山先生微微一怔。
周維對他點了點頭,心中隱約預感到了一些不妙。
站在長野最頂端的幾位超凡者,紛紛向著陵園走去。
大寒災境已經破滅散去此刻籠罩陵園的是凄凄涼涼的寒風,一路上皆可看見,這場神戰的凄慘景象,在外人看來,陵園內的神戰似乎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是金光乍現,然后一陣又一陣的神力激蕩,不過十數分鐘,一切就都結束了。
然而真正踏入陵園之內,才能感受到“神”的可怕。
此刻的空氣中,還摻雜著酒之火種的余威,令人心悸的精神威壓,漂浮在低空的碎屑里,清冢陵園里的高聳樹木被摧毀過半,陣紋也破碎地七七八八,一片破敗。
至于清冢上空凝結了二十年的那些超凡源質,則是在這場“神戰”之中,被消耗了近半,顧長志的復蘇,以及斗戰火種的燃燒,每時每刻都需要燃燒源質,這些源質提供了最為關鍵的能量。
至此。
這幾位封號,還不知道陵園內的真相。
直至斗戰火種的神念,將他們牽引到一位黑衫老者的面前。
不。
現在用老者來形容已經不合適了。
熔煉了斗戰火種的白術,仍然處于熟悉這枚火種力量的初級階段,但此時此刻他的身材樣貌,已經與酒吧地底的頹廢模樣截然不同。
因為“生命力”的遷躍。
他披散干枯的白發,重新變得漆黑,富有光澤。
一雙黯淡的眼眸,仿佛燃燒著熾烈的金色火焰,令人不敢直視。
與顧長志截然不同的是他身上匯聚了整個白家舉全族之力獻祭的倒流血脈,本身就是對抗時間的極大利器,此刻在斗戰火種的加持之下,比大成還要大成的倒流,凝聚了一縷又一縷金燦斗戰之力,圍繞在他的周身,這片斗戰神域,仿佛疊加了過去和現在兩層一般,讓人一眼望去,仿佛看到了兩個時間領域中的“白術”。
“這是”
周維一眼就認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白術?!”
山先生神情錯愕,不敢置信,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這是一個二十年前就死去的亡者。
顧南風面色復雜,他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是能夠與顧長志先生一爭高下,被譽為神座唯一大敵的男人,也是導致了白氏血脈倒退的“罪魁禍首”。
“見過前輩”
眾人之中,唯有白小池的神色還算平靜。
因為他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切。
“嗯。

白術輕輕點頭,瞥了眼如今的白氏家主,先前與顧陸深決戰之際,白小池看到了他,他又怎會看不到白小池?
早在那一瞥前。
他便記住了這個“年輕人”!
與顧慎一同來到長野之后,其實他一直在關注如今的白家其實當年在長野修行的歲月里,白家待自己并不算好,舉族之力的“血脈繼承”,其實也并非他本意。
整個白家,都在瘋狂追逐著斗戰火種,追逐地有些病態。
他被譽為白氏的希望。
所做的事情,已經不由他控制。
無論喜不喜歡,愿不愿意,都必須去做。
然而最后在得知白術參悟了大成倒流,依舊敗給了顧長志之后,白氏的那些長老,比他還要更加傾頹。
在他們看來。
這世上,沒有比握住火種更重要的事情了。
輸給顧長志,輸掉斗戰火種,便是不可饒恕的一樁罪。
所以白術最后選擇了“以死謝罪”。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時間改變了一切。
自己“死”后,這個家族改變了許多,他注視了長野城整整一年,看到了許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也看到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這些家族的老人,似乎不再那么偏執,即便遺失了血脈中的倒流之力,也在努力地前行,生長在長野城中的白姓小家伙們,也可以自由地追逐想要的東西。
這一切,是新任家主白小池,所帶來的。
“你很不錯。

白術對白小池柔聲開口,道:“治理家族,清整內外比當年的我,要強很多。

這是很大的贊譽。
白小池搖了搖頭,聲音沙啞,道:“前輩,我有愧疚,沒能及時揪出白澤生這樣的渣滓”
此次的陵園之變,白家要承擔相當大的一部分責任。
白澤生作為長老會的叛徒,已經與源之塔暗中勾結了許久長野有如此異變,也少不了他出謀劃策,出賣同袍。
即便此人已在陵園之內,被斬首示眾,依舊不夠謝罪!
“這件事情,稍后再提。

白術以目光示意白小池不必急著自責。
他望向眾人,說出了召集的目的,道:“想必諸位此刻看到我所掌控的力量,應該明白陵園之內,發生什么了。

黃金神域,斗戰神火。
他們當然都看得出來,如今的白術,熔煉了“斗戰火種”!
只是這其實是一個悲傷的消息。
這枚火種的主人,是顧長志。
如今,換成了白術,只有一個原因。
顧長志已死。
“搏殺酒神座,擊退天空神座他燃盡一切,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白術聲音很輕地說道:“從此之后,世間只有顧長志之名,再無顧長志之人。

在場的幾人,神情都是一片黯然。
即便心里有所準備,可真正聽到依舊神傷。
庇護了長野數十年的太陽。
今朝隕落。
外面還有許多人在滿懷期望地等待著這樣悲傷的消息,要他們出去之后,怎么去說?
“諸位是長野的撐天之梁,必須要重振精神。
逝者已矣,生者還需前行,東洲的局勢并不樂觀。

白術深吸一口氣,把復雜的情緒壓下,一字一句說道:“如今,斗戰神座的火種,由我熔煉,我會負責鎮守東洲。

山先生猶豫再三,第一個開口,問道:“我有一問酒神座,是已經被擊殺了么?”
重型機捕捉到的那些畫面。
他們不敢當真。
沒有親眼看見,誰都不敢相信,神座就這么被斬殺了。
“酒神座確認身亡,只不過他的火種,被天空神座帶回了源之塔。

幾人恍然。
怪不得后續出現了第二次神座降臨的異動。
酒神座身死,是一件極大的好事,哪怕火種被帶回源之塔,對東洲而言,壓力大大減小,須知每一位神座的誕生,都需要經過漫長的熔煉!
除了白術這樣的例外。
本身就是驚艷了一個時代的絕巔超凡者,很長一段時間與顧長志齊名,幾乎得到了斗戰火種的認可,只是最后稍差一籌,不得以而落敗。
火種易主,他當仁不讓。
源之塔那邊,想要找到一位“完美適配者”,可不是易事!
周維緊接著開口,說出了自己的一個疑惑。
“為何我先前在陵園上空,看到了一大片黑云?”
那片黑云,很多人都看見了。
重型機也試圖捕捉黑云內的景象,只是隱隱約約看見好像有人立在其中,卻不能進行剖析
神戰之中,怎么還有第三人存在?
“那是冥王。

白術平靜道:“酒神座入陵之局,乃是冥王和顧長志一同謀劃。

“冥王?!”
聞言之后,幾人大驚失色。
這位神座,已經得到了聯邦政府的“死亡認證”!
據說,他死在了北洲要塞的巨壁之外尸體不知飄落何處,那枚火種也不知飄落何處,為了尋找“冥王火種”,北洲要塞的調查軍團,曾一度遠征千里。
只可惜,俱無消息。
“冥王還活著?”
饒是白小池,神情也變得不鎮定了,他可記得很清楚,當年的七神座中,以冥王的力量最為詭異莫測,且行事風格亦正亦邪,難以捉摸。
這樣的一位巨擘,根本就沒有明確的陣營。
五洲拘束不住他。
源之塔,長野,中央城,都曾對他拋出過橄欖枝只是都被拒絕了!
而光明城的那位神座,因為“火種”的特質不合,則是數次追殺冥王,據說當年冥王逃出北洲巨壁,便是與光明神座有關。
好幾位老一輩的封號,紛紛抬頭,望向自己的身周。
因為黃金神域籠罩的緣故。
那片黑漆漆的烏云,已經被驅逐殆盡只是冥王二字,在當年實在是令人心悸的稱謂,時隔多年再聽到,依舊讓人汗毛立起。
“他已經走了。

白術見狀,不動聲色地淡淡開口。
他揮了揮手。
黃金神域的金色霧氣悠悠擴散。
顧慎和褚靈,從神域的不遠處走了出來,因為距離不遠的緣故,方才的對話,以及此刻眾人的神情,被顧慎聽在耳中,看在眼里。
他的神情不由有些無奈。
當年的冥王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啊?
周維老爺子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山先生手臂上的汗毛也已經立起來了。
“那我們說話他,聽得見么?”
山先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天,低聲問道。
白術瞥了眼天頂。
他微笑問道:“你曾得罪過冥王么?”
山先生連忙搖頭。
顧慎心中有些感慨,很難看見這位大人物如此緊張的模樣了。
“別擔心,有黃金神域籠罩,他聽不見的。
如今的冥王,不會輕易現身,但此次擊殺已經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會站在東洲陣營之中,算是我們的半個盟友。
”白術挑了挑眉,忽然問道:“不過,你既然沒得罪過他,何必如此擔憂?”
“其實應該算是有吧?”
山先生聞言松了一大口氣,但仍然語氣緊張,“很多年前,冥王隕落,他寄存在東洲的幾樣物事,我便直接挪走了。

冥王的檔案是絕密。
幾乎沒有人知曉他的信息只不過當年因為光明神座的追殺緣故,他曾在東洲久居,只不過被證實死亡之后,故居里的物件都被挪走,負責移挪任務的,自然就是監獄所。
“聽聞冥王錙銖必較,而且記性極好。

山先生喃喃自語道:“他不會來找我問罪吧?”
“山先生,何必緊張”
顧慎出聲安慰道:“二十年前的舊事,而且不過是小事,他的記性哪能有這么好,況且,當時的情勢來看,你做得也沒有錯。

“顧小友說得對。
”山先生聞言,心中舒服了許多。
如今的他,越看顧慎越順眼。
看到顧慎平安,顧南風,周維老爺子,紛紛松了一口氣。
“咦”
山先生訝異開口,他瞧見顧慎懷中還抱著一人,有些面熟。
仔細一看,卻是昏睡過去的小鐵人。
“沈離”
山先生低聲感慨,“這小子運氣真不錯啊,不僅活得好好的,而且還安然無恙。

他當然認識這個年輕的小家伙。
自己門下審判官栗裕的得意弟子,擁有a級能力食鐵之徒的少年天才。
這個姓沈的小家伙,這一年來與顧慎交情匪淺,據說經常在春雨觀修行,而參悟超凡的速度也像是開了掛一樣,進步飛快,以這種進度來看,假以時日,不會比五大家的繼承者們差。
很有可能,這就是監獄所除白沉之外的另外一根支柱。
經歷了神戰。
清冢陵園內的物件,大多已經損壞了,就連隔絕內陵外陵那幾座小山,都被震碎。
沈離竟然還在呼呼大睡?
山先生抬起雙手,從顧慎懷中接過沈離,小心翼翼問道:“不知陵園之內”
撤離計劃,因為顧慎和褚靈的緣故,十分成功。
但依舊有許多人,尚未現身。
顧慎神情復雜,搖了搖頭。
幾人的心頭俱是一墜。
“恐怕沈離是唯一的幸存者了。

顧慎回過頭,指向背后。
黃金霧氣幽幽散開,露出了清冢大寒災境掩蓋之下的真實戰場。
那片破敗的傾頹的荒蕪的陵園,躺著一具又一具枯萎的尸體。
尸體之上,還凍結著冰渣。
顧慎輕聲說道:“逝者已矣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送他們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