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光明壁壘 > 第一百零八章 碎瓷(第二更)
    顧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他問道:“所以你想找我,是因為當年祈愿術的天秤就指向了我,你花費了十年和我相見……不僅僅為了神祠,李氏,也為了你自己。”

    “是的這就是我那一日想說的話。”

    李青瓷說出了心底最后的秘密,整個人坦然了許多,她微笑問道:“現在……我說完了,您一定很瞧不起我吧?’勻。”

    顧慎搖了搖頭。

    “不,你還沒說完。”

    李青瓷怔了怔。

    “祈愿術一定給了你一座夢境,我還記得你提到過那場夢。現在你可以說一說,你在那場夢境之中,看到了什么。”

    藤椅上的女子,陷入了思索之中。

    她輕聲囈語,仿佛回到了那場舊夢之中。

    “我看到·”

    “巨大的無邊的曠野,開滿了金色的穗花,遠方有河流貫穿而過,倒映著船帆的影子……”

    “世界的中心,矗立著巍峨撐天的古樹。”

    李青瓷露出了恍恍惚惚的笑容:“那里是一片凈土。”

    “你所夢到的場景……”

    下一刻,顧慎平靜問道:“是這樣的嗎?”

    他點燃熾火。

    下一刻,火光繚繞,將神祠山包裹。

    兩人身邊的場景迅速變化,無數火焰與冰屑翻飛。

    李青瓷坐在藤椅之上,怔怔出神。

    她恍惚地伸出手來,撫摸著垂落在面前的流光長葉,抬頭向上望去,她現在就靠在那株巍峨撐天的古樹旁。

    有風吹過。

    萬里雪飄,遠方麥田里播種而下的金燦穗花,隨之一同翻飛。

    “看。”

    有人在她身旁輕聲道:“這里,就是凈土。”

    ,PS:這一章是埋了很久的伏筆,寫李青瓷與顧慎初見的時候,就在構思著這一幕的出現……青瓷姑娘是一個很好的人,她當然不應該就這么死去。神祠山最荒蕪的那幾年里,漫山遍野只有黑花和青瓷。按理來說她才是最倔強的那朵小白花,可小白花不意味著“沒有底線的善良”,在我心底,青瓷是一個有力量,有靈魂的角色,她對自己命運的抗爭是無聲,但有力的。,

    “這里和你夢境中所見到的,一樣么?”

    顧慎站在簌懸木下。

    “相差無幾,只是略顯粗糙。”

    李青瓷微微蹙眉:“而且我夢境中所見到的好像是盛夏。”

    盛夏?

    祈愿術有點逆天的過頭了……顧慎瞇起雙眼。

    自己和青瓷姑娘初見之時,他還沒開始正式修行春之呼吸,簌懸木的種子都沒發芽……難道“命運天秤”早就知道了自己會逆著修行四季呼吸,從春入冬,最后才到熾夏?

    李青瓷所見到的畫面,應該就是最后的“大成凈土”了。

    “略顯粗糙,是因為這里剛剛形成雛胚。”

    顧慎把目光挪向遠方。

    李青瓷也看到了在雪原的盡頭,好像有一堆身影,正在忙碌。

    她若有所思。

    場景迅速從凈土之中退出,無數長葉翻飛,雪屑也隨之消散。

    重新回到了神祠山上。

    李青瓷坐在藤椅之上,屋檐的余光遮住了她的面容,她陷入了思索之中。

    “所以,這不是夢·材。”

    片刻之后,李青瓷望向顧慎:“這是真實存在的。”

    “這也可以是夢。”

    顧慎微笑道:“現實世界的鐵律,或許沒有辦法擰轉,但在夢里,一切皆有可能。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向你保證,你會來到這座夢中。”

    “會有人對你說。”

    “死亡,也是一種新生。”

    這一番對話之后,神祠山上的兩人,達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

    關于“凈土”之夢。

    顧慎沒有再提,李青瓷也不再多問。

    接下來的日子。

    顧慎在神祠山埋頭修行,不斷汲取源質,填補“生機之火”。

    而青瓷姑娘則是回歸了以往“拆文解字”的生活。

    她在神祠修剪黑花,整理花圃,同時修行古文……放棄了長生術,但還有占卜術,她的壽命一天天減少,但她的心境卻愈發平靜。

    她在迎接自己的終末。

    李青穗來山上的時間越來越多,小姑娘起初兩三次,往這邊跑的目的,都是想要勸告。

    李氏在外洲找到了不少的“合適人選”。

    長生術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只要青瓷點頭。

    她便可以續命。

    只不過,李青瓷心底沒有絲毫動搖,即便沒有顧慎帶她入夢,她也會堅定最開始的選擇……她想和命運賭一把,賭一賭自己用祈愿術看到的“新生”,會不會在死亡之后降臨。

    到了后來。

    李青穗逐漸明白,姐姐心意已定。

    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接受。

    姐妹二人也爆發過爭吵,只是最終全都不了了之。

    忽然有一天……李青穗再來山上,整個人都變了,她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絕口不再去提“長生術”和“命盡”之事。

    這個小姑娘,好像一夜之間想開了,然后又長大了。

    短短十數天,青穗蓄至腰間的青絲,已經生出了白發,她有過燦爛美好的童年,只是美夢之后的經歷,往往不太美好。

    青穗這些年所經歷的,實在太多。

    長野與中央城合流,兩洲局勢變動,五大家重新界定“權限”,許許多多的瑣事分擔心力,她的肩頭扛住了李氏的壓力。

    陵園事件之后,她已經重新將長老會握入手中。

    一次又一次清洗。

    今日,長老會中的超凡者,無一不對她俯首頂禮。

    雖然名義上還是“臨時”家主一。

    可她所能做到的事情,已經不再是“臨時”那么簡單。

    只是。

    權勢滔天,又能如何?

    李驅虎病故,李青瓷短命,等到故人全部故去,她身邊便只剩下高叔。

    一個還沒成年的姑娘,處于最燦爛明媚的年歲,背影卻常 影卻常常給人一種孤獨蕭瑟的冷感。

    那一天后。

    李青穗來神祠山,所做的事情便很簡單了。

    大多數時間,她只是看著姐姐在桌案前拆文解字,連話都不必多說,最后走時,送些李氏長老會精挑細選的一些有趣物事。

    偶爾,她會和姐姐說上幾句。

    但外面的世界,爾虞我詐,只言片語,也說不清楚。

    所以她只說好事,不說壞事。

    這涸小姑娘臉上的笑還在,只是變得不那么“發自內心”……她來了神祠山很多次,只是一次都沒有和顧慎說話。

    李青穗再也沒有多看顧慎一眼。

    她每一次來,那個坐于漫山黑花中,修行生機之火的年輕男人,都會包裹在無數流火之中,那是她以前最想看的場景,漫天黑花在火焰繚繞之中翻飛,燃燒成雪白。

    可這一切,都變得沒什么意義了。

    當年的她,之所以歡呼,之所以欣喜。

    是因為這里的黑花每少一朵。

    就離姐姐出世,更近一步。

    可如今,姐姐就快離世。

    如果她死了。

    這神祠就算變成一片花海,又有誰要去看?

    “李青穗應是對你生出了怨念。”

    山野之間,微風繚繞。

    白花紛飛。

    褚靈問道:“你不需要去看一看她,解釋一下么?”

    “不必了。”

    顧慎沒有睜眸,他靜坐修行,聆聽著心海里的聲音,然后輕輕說道:“她怨我,是應該的。”

    李青穗希望青瓷能接受長生術。

    只是。

    她一個人,勸說不動。

    在最開始的爭吵之時,李青穗還多次向顧慎所在之處投來求助的目光……她希望顧慎能站出來,能幫她勸勸姐姐。

    只是這件事情,顧慎選擇成為了一名“中立者”。

    “我答應李青穗,要把她姐姐帶出神祠這件事情,是我沒做到。”

    顧慎道,“她不知道‘凈土’的存在,自然要恨我。”

    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原因:李青瓷看完“凈土”之后始終守口如瓶。

    其實顧慎并沒有要求她保密。

    在帶她入夢的時候,他便將一切的選擇權都交給了對方,若是青瓷姑娘希望妹妹安心,就算將“凈土”告知,他也不會多說什么。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會請求白術先生為此事出面……以斗戰的身份,提點青穗,冥王會出手,給李青瓷一個“新生”。

    只是這件事,李青瓷沒有告訴妹妹。

    而顧慎,也就這么順其自然地選擇了緘默。

    “她是甘愿獻命神祠的影子。”

    “也是李氏最聰明的人。”

    顧慎平靜道:“或許她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關于‘凈土’的事,她不對外說,便是臨別之前,對李氏最大的好。”

    顧慎最大的秘密,就是“冥王”。

    走漏一丁點消息。

    便足以敲動整座東洲的格局。

    作為“祈愿術”的擁有者,李青瓷很清楚,這世上存在著虛無縹緲的“命運之線”即便隔著無數時間,也能掃平迷障……她能夠與顧慎結緣,便是因為禁忌術法的J作用。

    她心中有答案,問不問,說不說便不重要。

    只要她不問。

    顧慎不說。

    讓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若是為了讓妹妹安心,把“凈土”的存在說出……那么對李氏,對顧慎,都不是好事。

    這個時候,真相反而沒那么重要。

    這是長野最寒冷的秋天。

    神祠落葉被風碾碎。

    明明生出了很多白花,卻還是一片蕭瑟。

    顧慎的“生機之火”,修行地十分順利,他像是一枚干枯的樹葉,在深潭之中拼命汲取著養分,深海第八層的源質,早已經被儲滿,只不過轉化需要時間。

    領域雛胚的第一層已經完成。

    他結束了在神祠的閉關修行,站起身子,向著山頂走去,山頂本該盛放的那些白花,今日,連一朵也沒有隨風飄出,整座,大山顯得格外冷清,枯敗,。

    顧慎的心頭隱約浮現出了不祥的預感。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凍湖任務最終剿殺之前,在“災厄手鐲”中看到的景象·……神祠漫山黑暗,只剩下一朵白花。

    此時此刻,無比應景。

    他加快了步伐。

    登山之后,他站定身子,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畫面……花圃的那些潔白小花兒,在本該長勢旺盛生機迸發的時候,變得枯萎,而且蔫吧,此刻都垂著花瓣,朝著一個方向,那座古老神祠小屋的門前,吱呀作響的藤椅上,躺坐著一個白衣如瓷的年輕姑娘。

    那個姑娘閉著雙眼,好像睡著了。

    她的懷里還摟著一本薄薄的古冊,秋風吹拂書頁,露出她精心描刻的古文。

    嘩啦啦作響。

    好聽極了。

    只是姑娘的雙眼不會再睜開了。

    她像是花圃中的那些白花,在本該最有活力的年歲,沒有任何征兆,就這么迎來了最后一天的“枯萎”。

    只是她早有預料。

    所以離去的這一天,她很安靜,沒有打擾任何人。

    “嘩啦啦,嘩啦啦材。”

    書頁翻飛。

    風忽然大了起來。

    花圃里那些白花的花瓣也隨風翻飛。

    它們枯萎,倒下。

    顧慎的背后,忽然傳來了腳步加快的登山聲音,一道練習了許多次,才輕快如銀鈴的笑聲也隨之響起。

    “姐姐,我挑選了雪禁城最漂亮的新瓷。”

    “你看……”

    登山的聲音,和銀鈴般的笑聲,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風吹起白花,在神祠山頂掀起了純白的花潮。

    “嘩啦啦,嘩啦啦材。”

    那本薄薄的書頁落在了地上,還在翻動著。

    瓷器墜落在地,碎裂成一瓣一瓣。

    ,PS:今晚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