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殺人誅心
  點到為止,也就是到李天瀾為止。

  張拘成是多年的老道士,一聽就明白。

  齊玄素和張拘成本也沒想大肆牽連,就憑他們兩個,沒有正一道和全真道的配合支持,還沒這個本事去動李天瀾背后的那些人。

  所以兩人不必因為清微真人的招呼而改變策略,還是按照原定計劃繼續執行就是了。

  齊玄素的思緒又轉回到了張拘成先前的那番話上。

  像張拘成這樣的人,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應該不是想夸他那么簡單,而是有著更深層次的用意。

  張拘成在肯定齊玄素和李長歌的同時,全面否定了張月鹿和姚裴。

  其實齊玄素并不十分意外。

  姚裴的問題很簡單,那就是東華真人收齊玄素為徒,用齊玄素代替姚裴的用意十分明顯,而齊玄素現在的確是一枝獨秀,領先于張、李、姚三人。齊玄素占據了姚裴的生態位,成為了姚裴的上位替代,肯定齊玄素的同時,必然會否定姚裴。

  至于張月鹿,原因也不復雜。那就是張月鹿的新政觸碰了很多人的神經。

  張月鹿要干什么?

  割上層的肉,補道門的瘡。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

  這是萬萬不能容忍的。

  今天張月鹿只是割婆羅洲的肉,如果明天讓她做了大掌教,那么她割的就是所有人的肉。

  當然,張月鹿的主張并非沒有人支持,不過大多是底層道士和部分中層道士,他們是被壓迫的,本也沒有太多利益,自然支持重新分配利益。可底層道士和部分中層道士的聲音又能有多大?當張月鹿得罪了大部分高層道士,立時就是四面楚歌的境地。

  也許有人要說了,張月鹿的主張早就提出來了,怎么現在才有反應?

  其實道理很簡單,提出主張是一回事,具體怎么干又是一回事。比如姚裴的主張,建設和諧道門,就是個主張而已。

  張月鹿的改變道門,很能號召年輕人,可到底怎么改變,向左變,還是向右變,干打雷不下雨,還是又打雷又下雨,大有商榷余地。

  所以很多人都在觀望。

  現在,隨著張月鹿就任婆羅洲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她明確表達了自己打算怎么變。

  這下子算是捅了馬蜂窩。

  本以為只是喊個口號而已,你真干啊?

  你這是挖我們的根!

  所以自張月鹿在婆羅洲試點推行新政以來,她的名聲就急轉直下,取而代之的是推崇齊玄素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既不想支持張月鹿的對內革新,也不想支持李長歌的對外擴張,畏懼戰爭,畏懼改變,大有魏晉兩朝文官化的趨勢,只想最大程度維持現狀,相對中庸的齊玄素就變得順眼了。

  這不意味著他們就很喜歡齊玄素,只能說從幾個不那么喜歡的選項里,選出一個不算討厭的。

  也許有人會覺得張月鹿還是太沉不住氣了。她應該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等到成為大掌教并坐穩位置之后,再把自己的真實意圖亮出來,木已成舟,那些人也不能如何了。

  其實張月鹿也有她的苦衷。

  按照道門三秀機會均等來算,每人是三成多一點的勝算,再加上一個齊玄素,那就是每人兩成半的勝算。還要考慮到兩個謫仙人的前期優勢,以及齊玄素在職務品級上的領先,張月鹿的勝算還要降。

  對于每個候選人來說,選不上大掌教都是大概率的事情。

  與其把自己的志向理想全部押注在成為大掌教以后如何,還不如從現在開始做起,就算最后沒有選上大掌教,也能做一些實事。

  這是一種頗為悲觀的態度,也是相當務實的態度。

  齊玄素早就看明白了這一點,卻沒有勸張月鹿,不是齊玄素不想勸,而是齊玄素了解張月鹿,知道勸不動,干脆和她打了個賭。

  自始至終,齊玄素就沒想過主動去做“大掌教夫人”,如果張月鹿贏了,那么他會愿賭服輸,安心輔佐張月鹿就是。

  這不意味著齊玄素在自己能贏的情況下會拱手讓給張月鹿,齊玄素可沒什么培養“女帝”的愛好,誰愛培養誰培養,“皇帝”還是自己做才過癮。

  自己去輔佐張月鹿,哪里比得上讓張月鹿輔佐自己?

  這也是確定誰才是一家之主。

  至于因為勞累,因為子孫,因為逍遙,不愿意做“皇帝”,都是扯淡。

  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皇帝”沒有掌握最高權力,只是花架子,比如皇帝背后有個二劫仙人,所以才會不想做“皇帝”。

  在這種前提下,齊玄素不免要想,張拘成的這番話是否意味著張拘成其實不認可張月鹿的做法?畢竟張家本身就是最大的道門世家之一,真要革新,李家和張家會首當其沖。

  進一步想,這會不會是一種試探——只要齊玄素明確表態不會對內革新,張家就會改為支持齊玄素。這也是無奈之下的選擇,在不損害自家利益的前提下,自家女婿上位總要好過李家人上位。

  齊玄素不由嘆息了一聲。

  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張月鹿。

  這一刻,齊玄素有些心疼張月鹿,那種無所不在的孤獨感,她是怎么承受的?雖千萬人吾往矣說起來容易,其中苦楚實在是一言難盡。

  難怪她總想改變他,她太需要一個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了。

  齊玄素算是同路人,也不算,兩人之間還是有些分歧的。

  不過因為清微真人的打斷,時機已經錯過,無論齊玄素是怎么想的,也無法立刻回應張拘成了,只能以后再說。如果張拘成真有這個心,那么他還會與齊玄素深談的。

  另一邊,李天瀾同時收到了兩方面的消息。

  一方面是自己家的消息,夫人被張拘成的人帶走了。

  另一方面是本家的消息,張拘成和齊玄素決定對他動手。

  李天瀾立刻意識到,情況已經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如果谷瓔頂不住壓力,立刻就會把他給牽扯進去。張拘成可不會手軟,這個掌府真人會立刻把他拿下,不留半點余地。

  關鍵是怎么才能不把他給牽扯進去。

  如果張拘成把人關押到了本地幽獄,那么他還能派人傳話進去,讓谷瓔頂住,堅定守住,就有辦法。

  可張拘成對此早有預料,直接把谷瓔關押在普陀島,李天瀾連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自然也無從往里面傳話,只能指望谷瓔自己了。

  不過李天瀾也沒有坐以待斃,他一邊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準備退路,一邊主動找到了張拘成。

  江南道府最早建立的時候,道府的道宮位于普陀島上,后來搬到了天心道宮。

  此事還要追隨到儒道之爭。

  儒門的三大學宮分別是萬象學宮、天心學宮、社稷學宮,儒門戰敗之后,只有社稷學宮得以保留。萬象學宮被改建為今日的萬象道宮。天心學宮毀于戰火,后來江南道府在天心學宮的舊址上建立起了天心道宮,因為是重建,已經無法與一再擴建的萬象道宮相提并論,沒有獨立建宮,設立掌宮真人,而是成為江南道府的道宮所在,等同于婆羅洲道府的社稷宮。

  張拘成和李天瀾平時都在天心道宮,想要見面自然也十分容易。

  今天一大早,張拘成走向自己簽押房的時候,李天瀾恰巧與他“偶遇”了。

  于是兩人變為并肩而行。

  張拘成開門見山:“李道兄,你來得正好,我剛想找你。有關谷瓔的事情,我要向你通報一下。”

  李天瀾表面上很平靜:“具體情況,我不是很了解,只是聽說與什么誣告有關。不過只要合理合法,我堅決服從道府的決定,配合道府的調查。”

  張拘成面上故意流露出幾分同情:“我當然知道李道兄并不知情,畢竟涉及李道兄的兒子,李道兄真要知情,絕不會容許他們如此胡作非為。”

  “還涉及我那個不成器的逆子?”李天瀾瞇了瞇眼。

  張拘成長嘆一聲:“是啊,當初那個所謂的‘繼子逼奸繼母’案,其實是一個冤案,賢侄是被人冤枉了。齊首席陪同西道門的道友參觀羅娑洲道府的時候,賢侄向齊首席喊冤,后來這件事也引起了北辰堂李副堂主和風憲堂陸副堂主的重視,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之下,這個冤案已經被翻案,賢侄被無罪釋放。”

  李天瀾臉色略顯陰沉:“原來是這樣,真是太好了。”

  張拘成是故意這么說的,給人一種錯覺,似乎李朱玉、陸玉書已經跟齊玄素達成共識,是三人聯手翻案,是李家人在背后捅了李天瀾一刀。也許李天瀾不會相信,也許李朱玉那邊已經跟李天瀾通過氣了,可萬一呢?有棗沒棗先打三桿子。

  張拘成繼續說道:“風憲堂那邊已經啟動了對賢侄的賠償程序,同時也要追責,既要追責此案的辦案人員瀆職,也要追責誣告之人,當初就是谷瓔出面狀告賢侄逼奸于她,自然脫不了干系,所以我派人把她拘了起來。至于事前沒有跟李道兄打招呼,也是怕李道兄為難,還望李道兄能夠理解。”

  “理解,當然理解。”李天瀾點了點頭,語氣不怎么好。

  張拘成殺人還要誅心:“還有一件事,我本不想告訴李道兄,不過我后來又仔細想了想,不能瞞著李道兄。這個案子還涉及了另外一個人,雖然現在沒有確鑿證據,但根據賢侄在羅娑洲道府所說,與谷瓔通奸的另有其人,正是天罡堂的李命煌。大概就是因為賢侄撞破了這件事,所以才被他們先下手為強,栽贓陷害。”

  李天瀾的臉色烏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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