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二十八章 告別清平會
  很快,龍參將交代完了。

  齊玄素拿過記錄好的口供,迅速掃了一眼,又交還給負責記錄的道士,問道:“龍參將,你說得很詳細,很好。我問你,你做這些事情,是你自作主張,還是奉了誰的命令?”

  龍參將低下了頭:“小人是奉了協守副總兵官馬大人的命令,調用南海水師的戰船進行走私。”

  齊玄素又問道:“因何情由?”

  龍參將回答道:“一半是動了貪念,從中分紅,一半是被馬大人威脅,不敢不從。”

  負責記錄的道士記完了這最后一句,望向齊玄素,請示道:“首席,是否可以畫押了?”

  齊玄素點頭道:“讓龍參將畫押。”

  靈官們從記錄道士那里取過了口供,正常情況下,要防止犯人撕吞供詞,不過齊玄素對龍參將的態度始終都很溫和,不僅沒有給他上囚具,此時還示意靈官不要按著他的肩膀,又交代道:“把供詞給龍參將,讓他仔細看一遍,看看有沒有什么錯漏之處。”

  龍參將已經是感愧莫名,說道:“小人信得過齊真人,小人這就畫押。”

  說罷,龍參將接過筆,在每一頁供詞上簽了自己的姓名,又拿過印泥,按了手印。

  靈官拿過供詞,交給齊玄素。

  齊玄素大概掃了一眼,將供詞疊好了,放入一個公文信封里。

  除此之外,這樣的重案要案,也有留聲和留影,問訊結束后同樣會交到齊玄素這邊。

  齊玄素將這些與憑證和賬冊放在一起,然后說道:“請龍參將在這里再住幾天。”

  龍參將趕忙道:“這是自然。如果真人沒有其他要問的,小人就告退了。”

  齊玄素點了點頭。

  兩名靈官又把龍參將帶了出去。

  齊玄素這才道:“把馬金國帶上來。”

  暗室中的兩名靈官終于不再按著馬金國的肩頭,一人一邊,架起馬金國,將他半拖半拽帶回了審訊室中。

  齊玄素對待馬金國就沒有這么溫和客氣了,往椅背上一靠:“馬金國馬大人,你還有什么可說的?難道你想做第二個方林候?剛才那番話,我是對龍參將說的,也是對你說的。”

  馬金國此時的心理防線已經支離破碎,再也堅持不下去,說道:“我全都招。”

  齊玄素也不客氣,直接問道:“方林候只是一個副府主,恐怕還使喚不動你,如果他是主犯,那么你們兩人應該是合作關系才對,方林候落入天網之后,就算為了減輕罪責,也該把你供出來,可他沒有。可見你們兩人并非合作,方林候也并非主犯,你們上面還有一個共同的幕后老板。”

  “告訴我,這位幕后老板是誰?不必顧慮,嚇不到我,這個幕后老板總不會比王教鶴更大,也不會比陳書華更厲害。”

  齊玄素當然是明知故問,他知道幕后老板就是李天瀾,可他不能自己說出來,再去逼著馬金國承認,那有誘供的嫌疑。他主要是給馬金國施加壓力,然后讓馬金國自己說出來。

  此時馬金國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齊玄素用“戰績”震懾人心,表明他不是靠著裙帶關系幸進,而是靠著實打實的功勞爬上來的,他腳下的尸骨里,有敵人的,也有道門自己人的。

  齊玄素靠著什么跨過了二品太乙道士的門檻?就是婆羅洲的大案!

  王教鶴何許人也?堂堂掌府真人,三十六位參知真人之一。

  陳書華又是何許人也?雖然只是首席副府主,但有仙人修為。

  還有一個孫合玉,那也是一品天真道士。

  江南道府的府主、首席、次席還比不過這三位,更不必說如今江南道府的府主和首席是站在齊玄素這邊的。

  馬金國緩緩說道:“是江南道府次席副府主李天瀾。”

  齊玄素的嘴角有了個細微弧度,終于涉及李天瀾了。

  馬金國繼續說道:“走私生意是由李天瀾主導策劃的,最早開始于久視三十年。不過李天瀾并不出面,他躲在背后,江南道府方面由方林候出面負責,賬目開始是由方林候在管,方林候后來又交給了柳士英。當然還有其他人,數量不少,這些人分布于各個職位上,不過都要聽從方林候的命令。”

  “只靠一個江南道府,當然很不便利,于是李天瀾在久視三十二年的時候,讓方林候出面找到了我,由我動用南海水師的關系,配合他們進行走私。‘天廷’方面也參與了,不過他們只聽李天瀾的。具體分成的時候,李天瀾拿大頭,要拿走一半左右,我和方林候分剩下的五成。”

  “不過我們手底下又各有一幫人,也不是白使喚的,還要給他們分錢,最后分到我手上的,正如齊首席手中賬冊所載,根據‘生意’行情的好壞,大概從三萬太平錢到五萬太平錢不等。”

  不要覺得三萬太平錢很少,這只是一年的收入,而且還有年景好的時候,能達到五萬太平錢,取個折中,就算四萬太平錢。要知道高老爺的半數身家也就是二十萬太平錢,馬金國只用五年就掙了高老爺的半個家當,這還少嗎?

  根據賬本的記載,馬金國大概能拿一成左右,還是按照四萬太平錢來算,一年就是四十萬太平錢,十年下來最少給江南道府造成了四百萬太平錢以上的損失。

  這可是太平錢,不是前朝那些劣銀可比,成色十足。

  如此大的虧空。

  齊玄素又問道:“張拘全與你們是什么關系?”

  馬金國回答道:“沒有關系,如果非要說有什么關系,那就是競爭關系,他看我們賺了錢,也跟著做起走私的行當,他打著張家的牌子,倒也風生水起。不過被李天瀾拿住了把柄,他后來出事也是李天瀾一手策劃。”

  張拘全也是個例子,他是張家人,可張家人同樣分鍋吃飯,想要更多的錢,就和李天瀾沒什么兩樣。

  李天瀾那邊算五百萬太平錢,就算張拘全的“生意”沒有李天瀾做得大,時間更短,也得有百萬太平錢左右。

  江南道府的家底再厚,也經不住這么折騰。

  齊玄素道:“第一次江南大案爆發之后,你們是怎么謀劃的?”

  馬金國道:“齊首席應該知道,這個案子的關鍵人是張首席,當時李天瀾打算把張首席除掉,可慈航真人是江南道府的老府主,她雖然不在道府了,但道府里還有她的人,結果走漏了風聲,慈航真人出面把張首席救下。有了慈航真人的撐腰,張首席開始調查此案,因為李天瀾藏在幕后,并沒有暴露,不過一直出面負責此事的方林候就成了突破口。”

  “這又牽涉了三道之爭,慈航真人和東華真人相繼過問此事,意在針對太平道,李天瀾意識到壓不住了,不得不壯士斷腕,因為我是朝廷之人,明面上與道府沒有太多接觸,當時并沒有暴露,李天瀾親自找到了我,讓我處理各種后續,銷毀證據。然后他又見了方林候,據我所知,當時李天瀾和方林候都不覺得方林候會死,畢竟是堂堂二品太乙道士,多半就是被撤職了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所以李天瀾說服了方林候一力承擔罪責。”

  “當時的方案是,盡量銷毀證據,滅口知情人,柳士英就是被滅口的對象,龍參將因為沒有暴露,便留了下來。同時暫停生意,再辦幾個人,清出一些贓款向玉京做個交代,讓這件事趕緊過去,關鍵是口徑必須統一。”

  “因為李天瀾說服了方林候一力承擔此事,所以口徑就是,方林候通過黑市交易走私倒賣物資,不干我和李天瀾的事情。李天瀾許諾會在外面全力營救方林候,并照顧好方林候的家小。當然,說是照顧,其實也有脅迫的意思,李天瀾是軟硬皆施,方林候是不得不就范。”

  “如果方林候知道自己會死,那么肯定不會答應。方林候沒有想到,東華真人要殺雞儆猴,有人想要吞掉方林候的股份,于是就有了方林候行賄暴露的事情,最后的結果便是,方林候被處以極刑。”

  “不過方林候畢竟不是三歲的孩子,他還提前做了準備,留下了這些東西。方林候死后,我和李天瀾都派了人去找,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以為與張首席有關,后來發現不是,而且張首席的地位越來越高,已經不是我們能夠輕動的了。后來我們得到消息,柳士英還有個女兒,東西多半就在她的手上,又打聽到,人就在龍門府,于是……”

  說到這里,馬金國頓了一下,抬頭望向齊玄素身旁不發一言的柳湖:“就是這樣了。”

  齊玄素心中明了。

  難怪七娘會說方林候死得不冤枉,又讓柳湖不要再想親生父親的事情。

  的確不該多想。

  不過也怪不得柳湖。

  柳湖本就與方林候沒什么感情,沒沾到方林候的光,甚至她前半生的苦難,包括養父、義父之死,都是因方林候而起。

  既然福不及柳湖這個家人,自然不該禍及家人。

  齊玄素吩咐道:“讓他畫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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