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五十九章 醉臥
  靈泉子叩門之后,張月鹿和齊玄素下意識地對視一眼,不知為何竟是有幾分心虛。

  好在張月鹿身上衣衫整齊,也沒什么不對勁,略微整理了下儀容,對門外道:“請進。”

  靈泉子推門進來,問道:“副堂主,你的傷勢如何了?本來艾城主想派兩位侍女照顧你,不過考慮到副堂主的身份,不容有失,還是由我們自己人照看為好,于是我就自作主張,讓齊執事守在這里。”

  “靈泉主事做的不錯。”張月鹿點了點頭,“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刺木特堡的后續如何了?”

  靈泉子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正色道:“在齊執事帶著副堂主離開之后,我又派人將整個刺木特堡里里外外徹底搜索了一遍,發現了部分與古仙有關的碑刻、壁畫,我親自拓印了這部分內容之后,已經將這些碑刻、壁畫毀去,整個過程并未讓其他人參與,以防有人無法抵御古仙的誘惑而私藏這些內容。”

  談到正事,張月鹿頓時進入了副堂主的狀態之中,問道:“拓件呢?”

  靈泉子將手中的厚厚一沓圖紙,交給張月鹿。

  張月鹿眼神示意齊玄素離遠些,似乎這些圖紙是十分危險的物事,然后她一邊翻看一邊解釋道:“過去有許多道門弟子抵御不住古仙的誘惑,借職務之便,暗自收集與古仙的有關內容,所以道門有規定,四品祭酒道士以下,不得隨意接觸此類內容。”

  齊玄素問道:“四品祭酒道士就能抵御住誘惑嗎?”

  張月鹿搖頭道:“不一定,就像走夜路撞鬼,成年男子的陽氣要比孩童更足一些,撞鬼的概率也要小些。如果四品祭酒道士及以上品級的道士有被古仙侵蝕誘惑的嫌疑,那么三品幽逸道士和四品祭酒道士要接受北辰堂的審查,二品太乙道士要在金闕接受大真人和其他真人的質詢。至于大真人,也就是一品天真道士,自玄圣以來,還從未有一品天真道士變節倒向古仙,倒是有古仙接受了招安,成為我們道門的一品天真道士。”

  齊玄素首次聽到這些密辛,不由問道:“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一品天真道士其實和古仙只在伯仲之間?”

  張月鹿看了齊玄素一眼:“按照天師他老人家的說法,的確如此。只是古仙的存在更為特殊,大真人們一代換了一代,可古仙們還是那些老面孔。就拿比較知名的紫光真君、司命真君來說,當年玄圣、東皇在世,他們就與道門為敵,時至今日,玄圣和東皇已經飛升離世,他們仍舊留在世間與道門為敵。人間對他們而言,是個巨大的牢籠。”

  齊玄素聽得半懂不懂,卻又不好深問。

  張月鹿無意再說下去,轉而道:“靈泉主事,你繼續。”

  靈泉子接著說道:“處理完這些之后,我又讓人在刺木特堡的幾處關鍵位置安放了火藥,隨時可以徹底毀去此地。”

  張月鹿不曾抬頭:“很好,道門的態度是一貫的,對于淫祠和古仙有關的建筑,必須毀去。”

  靈泉子問道:“從這些記述來看,是哪位古仙?”

  張月鹿抬起頭來,緩緩說道:“應該是司命真君。”

  靈泉子道:“原來是他,主掌生死之權柄,難怪能活復活那個妖人。對了,這次能夠順利剿滅這伙妖人,齊執事功不可沒。”

  張月鹿倒也不謙虛,微笑道:“我還是有些識人之明的。”

  靈泉子道:“假以時日,齊執事必定大有作為。”

  齊玄素連忙道:“副堂主、靈泉主事過獎了。”

  張月鹿將厚厚一沓拓印圖紙收入自己的須彌物中,忽然問道:“誰動過我的須彌物?”

  靈泉子立時說道:“副堂主,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這就去下令毀掉刺木特堡。”

  “有勞靈泉主事。”張月鹿點了點頭。

  然后靈泉子就在齊玄素的復雜目光中迅速離開此地,半點沒有想要幫齊玄素解釋一二的意思。

  張月鹿的目光落在了齊玄素的身上。

  齊玄素輕咳一聲:“事急從權,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張月鹿輕聲道:“我沒有責怪天淵的意思,畢竟你也是為了救我,我還要多謝你。我若因此責怪你,便是沒了肝肺。”

  齊玄素松了一口氣。

  張月鹿話鋒一轉:“不過,你有沒有胡亂翻看?比如某個盒子。”

  “絕對沒有。”齊玄素立刻堅決否認。

  張月鹿上下打量著齊玄素,沒有看出什么破綻,這才道:“我相信天淵的為人,不過若是讓我知道你敢騙我,哼哼。”

  齊玄素表情略微僵硬。

  這正是他始終不敢對張月鹿徹底放下防備的根本原因,他的確有事瞞著張月鹿,而且僅此一事,就能讓他萬劫不復。

  張月鹿見齊玄素如此表情,不由問道:“你怕什么?就算你胡亂翻看了,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這可不像你,你連迪斯溫都不怕,還怕我這個弱女子么?”

  齊玄素心中一凜,生怕張月鹿再看出什么破綻,故意道:“澹臺姑娘,如猛虎,似蛟龍……”

  “打住,打住。”張月鹿白了他一眼,“裝花圃道士上癮是吧?那好,我給你個差事,把這次剿滅妖人的具體經過,形成書面文字,然后交給我,我謄寫……審核之后,再交給掌堂真人。”

  齊玄素見張月鹿被轉移了注意力,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嘴上卻道:“謄寫?”

  張月鹿瞪了他一眼,干脆不裝了:“你有意見?”

  “沒有意見,副堂主說什么就是什么。”齊玄素正色道。

  張月鹿笑道:“貧嘴。”

  正當齊玄素覺得此事已經翻篇的時候,張月鹿忽然問道:“天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齊玄素身子一僵:“怎么突然這么說?”

  張月鹿看了他一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會刨根問底,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當作什么洪水猛獸。”

  齊玄素勉強一笑:“我連報仇的事情都告訴你了,還有什么事情瞞著你?至于洪水猛獸,你可是我的上司,我對你恭敬些,不是應有之義嗎?”

  張月鹿輕聲道:“其實恭敬不恭敬的,主要是在人前,只有你我二人的時候,倒是不必刻意拘禮。”

  齊玄素鬼使神差地說道:“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倒像是千金小姐與窮書生暗中……”

  在張月鹿的逼視之下,齊玄素的后半句話戛然而止,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張月鹿輕哼一聲:“看來是我多慮了,你不僅不怕我,還大膽得很,不過是慣會伏低做小,裝模作樣。”

  齊玄素與張月鹿接觸時間長了,也逐漸摸到了她的性子,她的話語嚴厲,說明她沒有真正動怒,可當她一反常態地細聲軟語的時候,那就要小心了。

  所以齊玄素也不怎么害怕,用自己的老說辭道:“我就是隨口一說。”

  張月鹿顯然還沒有七娘對付齊玄素的豐富經驗,換成七娘在此,非要讓齊玄素當場認錯不可。

  “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齊玄素準備開溜。

  “等等。”張月鹿又叫住了齊玄素。

  齊玄素望向張月鹿,故意道:“副堂主還有什么吩咐?”

  張月鹿舉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做了個酒杯的手勢,問道:“有酒沒有?我帶的酒喝完了。”

  齊玄素遲疑道:“你有傷在身,不好喝酒吧?”

  “副堂主問話,你只要回答,有或者沒有。”張月鹿板起臉,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誰讓齊玄素先稱呼副堂主的,既然你問有什么吩咐,那只好滿足你。

  齊玄素無奈道:“等著。”

  待到齊玄素回來的時候,張月鹿已經起身下床,坐在桌邊,讓齊玄素想起小時候在萬象道宮乖乖坐著等吃飯的景象。

  他將兩只夜光酒杯和一只水晶瓶放在桌上,自己則坐在張月鹿的對面,說道:“燒刀子是沒有的,只有葡萄酒和麥芽酒。”

  張月鹿也不挑剔,拿過那只水晶瓶,直接拔開瓶塞,往齊玄素面前的杯子倒酒。

  齊玄素雙手扶著酒杯,沒有拒絕。

  張月鹿一邊倒酒,一邊說道:“古人有詩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次剿滅妖人,我們能安然回來,你功不可沒,我敬你一杯。”

  話音落下,張月鹿剛好把一杯酒倒滿,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接著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直接一飲而盡,將杯底朝齊玄素一照,示意沒有剩下殘酒,然后望向齊玄素。

  齊玄素端起酒杯,將如血的鮮紅酒液一口飲盡,剛入口時有些苦,又有些澀,在苦澀之后,才慢慢泛起了酸甜的味道,與喝白酒時先是辛辣然后香醇的感覺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然后齊玄素也學著張月鹿將杯底一照。

  “好,再來一杯。”張月鹿繼續執壺倒酒。

  不多時后,水晶瓶已經空空如也,齊玄素有些昏沉,醉眼朦朧中望向張月鹿,只見得她雙眼明亮,霞飛雙頰,明艷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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