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八十二章 暗流涌動(三)
  盧愉從胭脂鋪子出來之后,不緊不慢地往城外的青白觀行去,他必須要與師娘錯開時間,免得被師姐看出什么端倪。

  不過當他回到青白觀的時候,卻是吃了一驚。

  師父白永官竟然回來了,正坐在堂上。

  盧愉心中忐忑,畢恭畢敬地上前拜見。

  白永官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讓侍立在旁邊的弟子白悅在堂上點燃一根蠟燭。

  盧愉心中奇怪,這大白天的,點什么蠟燭?

  可說來奇怪,就在白悅點燃蠟燭后不久,外面的天色突然陰沉下來,似乎馬上就會有一場大雪落下。

  如此一來,蠟燭的光亮反而恰到好處了。

  盧愉心中震驚,這是什么神通?未卜先知?

  就在這時,師姐白悅輕聲問道:“師弟,我要的胭脂,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盧愉趕忙拿出自己買好的胭脂送到師姐面前。

  白悅接過胭脂,道了一聲謝。

  盧愉左右張望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安,問道:“師娘人呢?”

  白永官開口道:“你師娘身子不適,正在休息。”

  盧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就在一個時辰前,他還和師娘共處一室,師娘身體如何,他最清楚不過,可短短一個時辰之后,師娘就身子不適了,誰會相信?

  與此同時,齊玄素已經出了遺山城,沿著山路往青白觀行來。

  齊玄素剛剛踏上山路,便感覺不對,比起城內,天陰得更厲害了,風中除了料峭寒意之外,還夾雜著雪粒,怎么看都是馬上就要下雪的預兆。

  抬頭再看位于山路盡頭的青白觀,竟是燈火通明,十分醒目。

  雖然齊玄素不知道突如其來的風雪到底意味著什么,但也明白情況有些不對,可能是那些古仙信徒開始準備動手了,也可能是此地的天氣就是如此變化不定。

  為今之計,他只能繼續往青白觀,希望道觀中的道士們能給他一個答案。

  ……

  一座地下大殿之中。

  六臂女子的雕像前,一名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抱胸而立,臉龐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中,只能看到一個蓄有短須的下巴。

  如今世道,蓄須與否,在于年齡。

  一般而言,三十歲以前都不會蓄須,以無須為風尚,話本中的英俊男子大多都是面白無須的形象,可見一斑。

  到了三十歲之后,就可以蓄須了,因為這個時候已經是為人父,一般以短須為主。

  五十歲之后,則是必須蓄須,否則便是有失威嚴,沒有尊長模樣,一般以長須為主。

  故而年輕人沒有胡須不算什么,甚至還是風尚,可如果老人沒有胡須,就極為少見了。

  說白了,男子的胡須就像女子的發髻樣式,總要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變化,年輕人以無須為美,老人則以蓄須為美。

  如此說來,此人應是一位中年男子,年齡在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

  雕像有三丈之高,其腳下一圈堆滿了正在燃燒的蠟燭,少說也有數百蠟燭,使得雕像好似立在一個完全由燭光構成的蓮座之上。

  在雕像前是一個祭壇,上面堆滿了人頭,有年歲久遠已經化作骷髏的,沒有半點皮肉,也有剛剛斬下不久的,雙目還未合上,眼神空洞,表情驚恐。

  祭壇前跪坐著一個僧人,背對著中年男子,雙手合十,閉目誦經。

  中年男子仰頭望著神像,說道:“看起來,進展得還算順利。”

  “有一個阻礙。”僧人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

  “阻礙?”披著斗篷的中年男子收回視線,嗓音低沉。

  僧人說道:“我們可以借助無數生魂的力量在短時間內打破人間的限制,可天道規矩在上,哪怕是長生之人也無法違抗,所以還需要一個合適的容器,以此來瞞天過海,躲避天道的鎮壓。這就像前朝時的過厘關,律法中有漏洞可鉆,前提是得有一個秀才。”

  按照前朝大魏律法,秀才可以佩劍出行,不需要路引,過厘關不需要繳納厘金。

  有些客商過關的時候,為了省錢,便花錢請秀才出面過關,從金陵府到帝京城,最短水路三千五百里,要過十二個鈔關,交費三百五十文左右,平均每里路一文錢,請一位秀才,則只要一百文左右。

  只是本朝已經廢黜此法,故而僧人才要刻意強調前朝的過厘關。

  “一個容器,沒有問題。”中年男子不以為意道,“我手下有幾個虔誠信徒,十分愿意為了‘神降’獻出自己的性命。”

  “他們恐怕派不上用場。”僧人抬頭望向六臂女子的雕像,“這次的‘神降’遠勝以往,降下的神力與以前降下的神力不是一個等級。所以需要的容器必須十分堅固,要么是一位天人,要么是體魄特異且心志堅韌之人。”

  “體魄特異,還要心志堅韌。”中年男子沉吟道,“這也是道門靈官所需要的條件,這種人大多去了道門,甚是少見。不過我會盡力去找的。”

  一名士紳和一名書生出現在披著斗篷的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隨口問道:“圣女的傷勢如何了?”

  士紳回答道:“不容樂觀,雖然性命保住了,但四串性命交關的神賜流珠徹底被毀,以及那處箭傷,使她遭受了重創,短時間內都無法出手。”

  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說道:“少了一人,還剩下六人。希望這兩個道門高手只是路過而已。”

  士紳問道:“如果不是呢?”

  中年男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他們現在去了哪里?”

  士紳道:“兩人剛剛分開了,一人留在城內,似乎打算去百戶所,另外一人則出城去了青白觀。”

  中年男子吩咐道:“通知‘道士’和‘皂吏’,先不要妄動,以監視為主。”

  “好。”士紳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

  張月鹿獨自一人來到了百戶所,出示表明身份的箓牒之后,見到了本地的青鸞衛百戶羅驍。

  雖然青鸞衛不在道門的體系之內,但按照慣例,張月鹿對等千戶,所以羅驍的態度還是頗為恭敬。

  張月鹿沒有兜圈子,取出那顆頭顱,大概說了古廟的經過,并且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想要看一眼尸體。

  羅驍聽完之后,恍然道:“張法師覺得此事與古仙有關。”

  張月鹿在外人面前總是不近人情:“不是覺得,而是一定,難道羅百戶不這樣認為嗎?”

  “法師所言極是,只要古仙信徒才會如此行事。”羅驍點頭贊同,因為他的確是這么認為的。

  在羅驍的帶領下,張月鹿來到了百戶所的停尸房。

  與張月鹿通過“紫微斗數”所見的景象如出一轍,停尸房中擺放著許多尸體,大多用白布蓋著,還有一些巨大鐵匣,三個疊放算一組,十組靠墻并列排放,用以停放暫時無法下葬的尸體。

  那具無頭尸體位于停尸房的最深處,羅驍領著張月鹿來到尸體前,遲疑了一下:“尸體可能不太雅觀,還望法師有所準備。”

  “無妨。”張月鹿道,“天罡堂也好,青鸞衛也罷,都少不得與死人打交道,沒有那么嬌氣。”

  羅驍不再多言,直接掀開了蒙在尸體上的白布。不過考慮到張月鹿是女子,他只是將尸體的上半身露了出來,下半身仍舊被白布蓋著。

  一具無頭尸體,已經被人開膛破肚。

  張月鹿面無表情地望向尸體,目光在被震碎的心臟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問道:“怎么沒有腐臭味?就算是冬天,也不至于半點味道沒有。”

  “是福馬林的效果,這是從西大陸傳來的新玩意,經過大量稀釋,可以用來保存尸體,但如果濃度高一點的話,甚至比綠礬油的殺傷力更大。”羅驍解釋道,“我們過去為了防腐,或是用鹽,或是用水銀,不過這兩種辦法都價格不菲,不如福馬林實用。”

  所謂“綠礬油”,就是道士們煉丹產生的廢液,具有強烈的腐蝕作用,西大陸將其稱之為硫酸。

  張月鹿點了點頭:“西大陸的確有許多新鮮玩意。”

  羅驍打開張月鹿帶來的包袱,將那顆燒焦的頭顱與尸體拼接在了一起。

  張月鹿望著尸體,說道:“震碎心臟,砍去頭顱,這是隱秘結社取生魂的手段。”

  羅驍問道:“此話怎講?”

  張月鹿道:“身之主宰是心,心之所發是意,意之本體是魂,意之所在是魄。震碎心臟,便是將‘意’逼入腦袋之中,然后再砍下頭顱,施以秘法,便可以將生魂困在腦袋之中,反而省卻了盛放生魂的特殊器具。我們起初以為是圖財害命,沒有多想,也沒有檢查這顆頭顱。遇到邪教妖人的時候,為時已晚,一把大火把頭顱燒成了這般模樣,其中的生魂自然也消散了。”

  在有關生魂和古仙的方面,青鸞衛的確不如天罡堂,羅驍沒想到困擾自己多時的難題很容易便被道門中人破解了,不由道:“如此說來,這伙妖人是所謀甚大了?”

  張月鹿問道:“有沒有死者的具體資料?最好包括生辰八字。”

  便在這時,一個聲音接口道:“當然有。”

  張月鹿轉頭望去,一個身著青鸞衛服飾的老者緩緩走了進來。

  羅驍介紹道:“張法師,這位是我們百戶所的試百戶何念,所里的一應文書都是由他掌管,這個案子也是他負責的。”

  何念向張月鹿行了一禮:“見過張法師,這具尸體便是老朽解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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