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九十八章 大巫
  齊玄素怔怔望著掌心殘留的些許細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已經大概明白清平會和太平道為什么要搶奪“玄玉”了,這種東西的確大有玄機,而且對人大有益處。

  齊玄素活動了一下新生的左手,竟是沒有半點凝滯之感,與自己的身體十分契合,而且身體也仿佛脫胎換骨一般,無一處不舒暢。他又擼起袖子,分開交領,果然許多傷疤也已經消失不見,甚至齊玄素隱隱有一種感覺,自己再去入定修煉,效率定然遠勝以前。

  不過齊玄素沒有在這個時候去實踐一番,而是打算在外面神力徹底退去之前,想明白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先前的夢境究竟怎么回事。

  第二個問題,自己該不該將身上的異變告訴張月鹿或者七娘。

  首先是夢境。

  那座黑沉沉的大山,齊玄素已經在夢中去過多次了,可之前去的時候,只有一個身影在火堆后面,其余黑影其實是站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可這一次,足足十一個身影站在火堆后面,而那些作為陪襯好似背景的黑影直接消失不見了。

  這種感覺就像,一位朝中大員獨自出行時,自然是前呼后擁,儀仗煌煌,可如果是在朝堂之上,與其他大臣們站在一起的時候,那些隨從們就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了。

  這種變化,毫無疑問是“玄玉”帶來的。

  在十一個身影中,有一個顯得十分纖小的身影例外,她是最后到的,而且一腳踢翻了火堆,顯得格格不入。

  而在最后,十一個身影中有十個身影離去,唯獨留下一個身影向自己走來。

  這是否意味著最后留下的身影對應了自己手中的“玄玉”?

  如果這個推測成立,那么就是說不同的“玄玉”分別對應了十一個身影,從十一個身影所散發的不同氣息來看,也對應了十一種不同的能力。

  齊玄素仔細回想,走向自己的那個身影,散發著極為磅礴的生命氣息,雖然是夢中,并非真正存在,但旺盛氣血所散發的炙熱感覺還是讓他記憶深刻。

  由此說來,這塊“玄玉”對應的是“生”。

  那么自己脫胎換骨、血肉重生,以及寺廟內的佛像由死物化作活物,都能解釋得通了。

  還有一點,齊玄素在鳳臺縣得到的“玄玉”就像死物,沒有任何神異之處,而這塊“玄玉”卻能使佛像化作活物,難道鳳臺縣的那塊“玄玉”是假的?還是說“玄玉”能否發揮作用需要某種外部條件?

  若是后者,兩者相較,最大的區別在于,鳳臺縣的“玄玉”被藏在鎮紙之中,而盂蘭寺的“玄玉”則被藏在佛像之中。

  鎮紙和佛像,區別是……

  齊玄素心中一動,在青白觀中,白永官曾經從太上道祖的神像中汲取香火愿力恢復法相,使得太上道祖的神像炸裂,可見太上道祖的神像中儲備了香火愿力。

  由此推斷,盂蘭寺的神像多半也儲存了香火愿力。那么“玄玉”的異變是否與香火愿力有關?

  再聯想到“玄玉”似乎是因為神力從碧色弦月變為血色滿月,那么齊玄素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香火愿力或者神力能夠激發“玄玉”。

  這也在情理之中,張月鹿曾對齊玄素說過,香火愿力就是仙人們的太平錢,古仙們與道門的矛盾也來自于香火愿力,可見其珍貴。

  除此之外,這個身影的背后還有一個類似于屏風陣圖的詭異圖騰,青若翠竹,鳥身人面,竟是與靈山巫教之人請出的巫羅法相有幾分相似,又不完全相同。

  想到這里,齊玄素猛地記起,張月鹿說過,在道門崛起之前,上古巫教鼎盛一時,上古巫教的始祖被稱作靈山十巫,巫羅就是其中之一。后來靈山十巫發生決裂,其中五位大巫與巫陽離開了靈山,被稱作開明六巫。

  靈山十巫加上十分神秘的巫陽,剛好是十一人。

  也就是說,他所見的十一個身影正是上古巫教的十一位大巫,而最后出現的纖小身影便是巫陽,她踢翻火堆則意味著開明六巫叛出靈山十巫?

  走向自己的這位大巫代表了“生”,那么自己過去經常見到的那位大巫又代表了什么?她似乎只在十一位大巫齊聚的時候才會展露自己的氣息。

  還有巫羅,既然她也是十一位大巫之一,那么她象征了什么?

  至于那座黑沉沉的大山,自然是傳說中的靈山。

  齊玄素理清思緒之后,喜悅興奮之情瞬間去了大半。

  靈山、靈山十巫、靈山巫教,任誰也能看出三者之間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系。再加上夢中會和關于巫羅信徒在夢中進入神國的傳說,似乎坐實了齊玄素的猜測,清平會與靈山巫教有著某種聯系。

  不過齊玄素又不敢十分肯定,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么。

  齊玄素沒有繼續深思下去,只是決定返回玉京之后,去道藏閣找一些關于上古巫教的書籍,以此來印證自己的猜測。

  接下來便是第二件事,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七娘和張月鹿。

  齊玄素首先否定了將此事告訴張月鹿的念頭,雖然張月鹿以誠待他,但他身上的秘密實在太多,而且兩人相處的時間太短,他把握不準張月鹿知道部分真相后的態度轉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不去冒險。

  至于七娘,按照道理來說,沒什么好隱瞞的,如果是以前,齊玄素也就如實相告了,可在齊玄素開始懷疑清平會與靈山巫教有什么勾結之后,便猶豫了。而且清平會也在尋找“玄玉”,意味著清平會多半知道“玄玉”的秘密,如果此事不慎被清平會知道,齊玄素很難預料自己是什么下場,是如那個青衣女子一般成為骨干核心,還是被清平會煉成丹藥?

  齊玄素幾番思量之后,同樣不敢冒險。

  便在這時,外面的血色終于褪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齊玄素收斂思緒,走出主殿,沿著來時之路去往彌勒殿,然后從彌勒殿后的豁口離開了盂蘭寺。

  剛出寺廟,齊玄素就看到了一道因為翻滾而傾軋出的痕跡,他沿著這道痕跡一路走去,結果在一棵大樹之下看到了自己的斷手。

  齊玄素看了眼自己的斷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新手,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將斷手收起來,放入挎包之中。

  雖然他身上的傷疤消失了,但這只斷手可以提醒他,以后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不是每次都能夠轉危為安,性命只有一條,死了就真是萬事成空。

  就在這時,張月鹿從山門的方向朝這邊掠來,遠遠看見齊玄素的身影,她高懸著的心終于是稍稍放下幾分。她真怕齊玄素被留在盂蘭寺中沒有出來,如果是那樣,她只怕是此生都良心難安。畢竟不同于公務,齊玄素是應她的私人之邀,才出于朋友的情分陪她前往上清府。

  張月鹿來到齊玄素的面前,沒有說話,而是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他沒有少胳膊少腿,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算是徹底把心放下了。

  “你沒事吧?”齊玄素主動開口問道,“那個青衣女子呢?什么來頭?”

  “我能有什么事?你沒事就好。”張月鹿搖了搖頭,“至于那個青衣女子,她自稱‘謝秋娘’,來自于清平會,其真實身份應該是一名來自于道門的隱士。”

  “隱士?玄圣牌里的隱士牌?”齊玄素問道。

  張月鹿道:“隱士最早只是一種身份,在三教改制之后,成為儒門的傳承之一。我們叫仙人,儒門稱圣賢。隱士對應心學圣賢,不同于對應理學圣賢的君子和對應亞圣的文士,數量十分稀少,大約相當于道門的謫仙人。”

  齊玄素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小一座盂蘭寺,竟然匯聚了道門的謫仙人、儒門的隱士、佛門的佛子,還有如此可怖的古仙神力。”

  張月鹿忽然想起一事:“那名佛門的佛子呢?”

  齊玄素臉色微微一暗,半真半假地說道:“跑了,他說這等巫羅神力現世就要奪人性命,否則不死不休,他想讓我做替罪羊,幸虧我命大,也或許是寺內還有其他人,否則你就見不到我了。”

  張月鹿面露怒色:“竟是如此小人,下次再見到他,絕不輕饒。”

  齊玄素真心實意地說道:“此人名叫衍秀,今日之仇,我遲早要討回來。”

  張月鹿點了點頭,目光從齊玄素的臉上掃過,先是一怔,然后略微遲疑道:“天淵,你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齊玄素心中一緊,面上不顯,故作疑惑道:“哪里不一樣?”

  “似乎白凈了些。”張月鹿笑道,“越來越像小白臉了。”

  齊玄素佯怒道:“好啊,敢說我是小白臉。等到了你們家,我就對令堂說,我是你養的小白臉,這次是來入贅的。”

  “你敢!”張月鹿立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注意齊玄素的臉色。

  齊玄素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如果張月鹿再追問下去,他真要露餡了,幸好他去尋找“玄玉”的時候,張月鹿正在外面與謝秋娘激斗,應該無暇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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