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五十八章 贈刀
  石冰云拍了拍手,很快就有流水一般的仆役送上各種杯盞勺碟,都是正經官窯燒制的珍品,開片粉青瓷,薄得像紙,乍看一片青色,細看從青里又透出淡淡的粉紅。筷子樸素些,是象牙鑲銀的箸,箸尖上的包銀擦得锃白閃亮,箸身的象牙從里面透出閃亮的黃來。

  至于里面盛放的各種珍饈,自然無一不精致,甚至讓人有些舍不得下筷。

  平心而論,齊玄素如今也算是小有身家,一年三千六百太平錢的收入,著實不算少了,足夠尋常百姓一輩子富足無憂,卻也享受不起這等待遇。

  再有就是仆役方面,齊玄素身為主事,道門給他配了一位道民,負責照料他的日常起居,畢竟不能讓齊玄素親自去洗衣做飯、收拾屋子,他忙起來的時候經常是不分白天黑夜,還要兼顧自身的境界修為,根本沒有時間。可也僅就如此了,至于其他穿衣吃飯,都要親力親為,道門提倡“儉”,什么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暖床丫鬟,是朝廷權貴們才有的享受,就算齊玄素做了大掌教,也不好如此奢靡。

  難怪過去的帝京道府爛得這么快,見慣了這等繁華景象,心就再也沉不下去了。

  試想,一個主事道士,看到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官員呼奴喚婢、三妻四妾,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自己卻只能用一個道民,守著一個女子,不敢打罵道民,因為道門講平等,也不敢跟老婆發脾氣,說不定還要被老婆整天數落,心態能不失衡嗎?心態一旦失衡,開始找補,那就是墮落之始。

  其實朝廷官員也是如此心態,瞧著那些在自己面前低聲下氣的商人們個個錦衣玉食、奴仆成群、美女環繞、出手闊綽,想到自己靠著那點俸祿只夠養活老婆孩子,幾個老仆,日子過得著實緊巴,心態失衡得比道門道士還要厲害。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人就怕攀比,一比就出問題。都說女人虛榮,其實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皆是人之本性罷了。

  石冰云笑道:“我可不敢違反規矩用這么多仆役,這些都是老秦的人,我和老秦不是夫妻,只是親密的朋友,風憲堂也不能說我壞了規矩。”

  齊玄素笑了笑。

  朝廷的官員不得經商,于是便讓兄弟、小舅子去經商,官員只負責保駕護航,竟是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自古無新事。

  齊玄素畢竟剛剛掌權不久,還體會不出其中滋味。待到他明白個中三昧之后,方能知道張月鹿能夠堅持儉樸作風的不易。

  “我聽老石提過天淵多次,早就想與天淵見上一面,只是天淵忙于整頓風氣,竟是緣慳一面。這次終于有機會見面,算是了我一樁心愿。”秦權翊并沒有實權親王的架子,十分隨和,就像一位普通長輩。

  齊玄素倒是有些意外兩人之間的稱呼,石冰云稱呼秦權翊“老秦”,秦權翊稱呼她“老石”,既有老夫老妻的感覺,又有老朋友的味道,人之相處,貴乎自然,倒是讓人羨慕。

  不過除了自然之外,兩人也是某種意義上的門當戶對,夫妻互補,帝京道府扎根帝京,石冰云有了這位晉王殿下的支持,自然在道府內部的話語權大增,事事從容。同理,秦權翊也會通過石冰云得到正一道的助力,穩固他在朝廷中的地位。

  齊玄素嘴上趕忙客套幾句,把姿態放低。

  看得出來,無論是秦權翊也好,石冰云也罷,都有意淡化道門、朝廷的背景,齊玄素自然就擺出晚輩的姿態,而不是上下級或者朝廷道門的公對公關系。

  河豚湯很好喝,八個小碟子的醬菜也很好吃,據說叫八寶醬菜,比牛肉還要貴些,出自老字號六心居,從大魏年間到如今,已經有四百年的歷史。據說前朝的幾代皇帝和當今的皇帝陛下都吃過他們家的醬菜。晉王設宴,用的自然是最頂尖的醬菜,講究產地、時令、瓜菜、甜醬、盛器、水泉,一碟就要十個太平錢,八個碟子便是八十個太平錢,這已經是桌上最便宜的東西。

  還有“醉生夢死”,張月鹿都不舍得喝,可聽石冰云話語中的意思,秦權翊收藏了不少。

  這頓飯吃下來,算上酒的話,少說要靡費上千太平錢,

  齊玄素還能說什么呢,什么叫逼人的富貴?他算是見識了。這么一想,張月鹿沒來的確是挺可惜的,難怪石冰云說她沒福氣。

  吃完了飯,便要說正事了。

  秦權翊也關心高明隱的案子,問道:“我聽老石說,高明隱背后牽扯到某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對于堂堂晉王而言,帝京城里哪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除了皇帝陛下,其他人至多是和他平起平坐,所以這句話很是有些譏諷的意思,看來李家的風氣蔓延甚廣。

  齊玄素聞弦知雅意,這位晉王殿下應該與遼王不和,于是說道:“是個被稱作溫翁的人,是遼王府上的長史。”

  “原來是他。”秦權翊道,“我聽說過他,遼王的大管家,王府的許多事情都是由他出面,也就是說此事牽扯到了遼王。”

  齊玄素遲疑了一下,沒敢給定論:“涉及到宗室,不是我可以置喙的。”

  晉王笑了笑,也不逼迫齊玄素,轉而說道:“我聽說天淵用刀?”

  齊玄素應道:“是,我起初也是隨大流用劍,后來做了幾年野道士,發現江湖上還是刀更好用些,便刀劍并用,認識青霄之后,隨青霄學了‘大衍靈刀’,徹底棄劍用刀。再后來去上宮進修,蒙孫老真人賞識,授我西道門宋政的‘魔刀’,終于是登堂入室,算有幾分心得。”

  秦權翊道:“正所謂寶劍贈壯士,既然天淵用刀,我倒是有件禮物送給天淵。”

  說罷,秦權翊從須彌物中取出一口帶鞘的橫刀,長約二尺半,裝飾華麗,柄首有龍鳳環,竟是與齊玄素的“飛英”十分相似。

  秦權翊也有修為在身,隨意拔刀出鞘,立時一股森森寒氣撲面而來。

  秦權翊介紹道:“怪底寒梅,一枝雪里,直恁愁絕。問訊無言,依稀似妒,天上飛英白。此刀名為‘飛英白’,中等寶物品相。”

  齊玄素立時想起,當初他去買刀的時候,賣刀的老人就曾經說過,“飛英”本是一對雙刀,另外一把刀就叫‘飛英白’,不過不在他們手里,沒想到他會在這里見到“飛英”的孿生兄弟。

  秦權翊繼續說道:“‘飛英’鋒銳,吹毛立斷、摧金斷玉只是等閑,唯一的不足之處,‘飛英’有些‘脆’,強韌不足,遇到真正的寶刀,容易折斷,不擅長正面硬拼,所以只能算是靈物的品相。而‘飛英白’則彌補了‘飛英’的缺點,韌而不脆,而且附著有寒氣,只要注入真氣,便可激發,若以此刀傷人,可使寒氣入體,凍結氣血,阻塞真氣,甚至是滅絕生機。”

  齊玄素已經看得眼睛發亮,若說齊玄素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他躋身天人之后,遇到先天之人,不用刀也能拿下,遇到天人,“飛英”就有些不夠看了,正缺這樣一把足以支撐他與天人交手的寶刀。尤其是附著寒氣,更是讓他有些驚喜,他可還記得齊劍元是怎么死的。

  只是有一個問題,齊玄素記得當初“飛英”的價格是四千太平錢,而“飛英白”是寶物品相,價格自然是更上一層樓,少說也要八千太平錢,甚至是一萬太平錢。這個數目實在太大了,已經超過正常禮尚往來的范疇,他若貿然收下,屬于是犯錯誤,日后被風憲堂抓住,不死也要脫層皮。

  齊玄素還是分得清輕重,歉然道:“晉王殿下的好意,玄素心領了,只是這件禮物太過貴重,玄都實在不敢受,還望晉王殿下見諒。”

  秦權翊似乎早就料到齊玄素的反應,淡笑道:“天辰司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并將此事奏報上去。陛下狠狠責罰了天辰司的幾個管事,這把‘飛英白’權當是天辰司向你賠罪的,你只管收下。”

  齊玄素還在猶豫,又望向石冰云。

  石冰云說話了:“這把刀已經記錄在案,不算是違犯規矩,既然是晉王殿下的好意,也是對你的賞識,還不收下?”

  齊玄素這才雙手接過了橫刀,然后上身微微前傾,雙手捧著橫刀高出頭頂:“多謝晉王殿下好意。”

  秦權翊擺了擺手:“天淵就不必這些虛禮了,一把刀而已,算不得什么。”

  齊玄素沒有說話。

  上千太平錢的宴席只是便飯,上萬太平錢的寶刀也不算什么。

  什么叫富貴?

  這就是了。

  他與這些貴人比起來,真是土包子一般。

  齊玄素站直了身子,拔刀出鞘三寸,寒光照面,狹長刀身上倒映出他的雙眼。

  秦權翊道:“如今帝京城內暗流涌動,我期待著天淵用此刀滌蕩帝京城里的污泥濁水。”

  齊玄素頓時有了幾分明悟,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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