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十八章 行營
  道門的權力架構與普通人的權力體系有許多的相似之處,但本質上又有不同。根源在于境界修為,普通人的一切都來自于權力,脫離權力之后,其本身沒有任何實力可言,一旦失勢,任你以前如何了不起,現在兩個獄卒就能隨意擺布你。

  可道門不一樣,那些大真人們,哪怕失去了道門賦予的權力,他們還有仙人的境界修為,他們本身就是巨大的實力,也是一種權力,真要脫離道門,立時就能自己拉起一支隊伍,所以許多權術手段便不能用于道門。

  這就好像亂世中藩鎮林立,手里多少兵,就有多大權,所謂一紙詔書奪權,是很不現實的事情,自然那些權術手段,可以起到一定作用,又起不到決定性作用。

  同樣,道門內部的權力斗爭也會異常殘酷,既然僅僅奪取權力無法將對手置于死地,那么直接從身體層面消滅對手就成了更好的選擇,正所謂身懷利器而殺心自起,這么多人懷有屠龍術、殺人技,卻不拿來用一用,豈不是白學了?

  于是齊玄素一路走來,看到的是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你死我活,動輒滅人滿門,那些普通人的權力斗爭反而顯得溫情脈脈。

  按照道理來說,權力的架構應是一個西婆娑洲的金字塔,上頭小,下頭大,這樣才能穩固。這樣的殺戮,會極大破壞其穩固性。可還是那句話,仙人們的存在,極大地違背了這種道理。他們就像擎天巨柱,以一己之力也可以支撐起偌大的架構,普通人精力有限,不得不分權,可仙人們的精力是無限的,他們甚至能分化出許多個自己,他們分權的唯一理由是他們需要時間來追尋更高的境界修為,如果真到了事不可為的時候,他們大不了退回到類似靈山巫教的架構之中,以“神”的身份來俯瞰蒼生。

  所以道門的架構在這一根根擎天巨柱的加持下,又顯得異常穩固。

  正是這種特殊的淘汰環境,給了年輕人機會,只要年輕人的境界修為夠高、背景夠硬、能力夠強,就一定能出頭,反而不存在太多規則上的限制。

  齊玄素做了三品副堂主,雖然還沒有切實的權力,但向所有人昭示了一個事實,他有修為、有背景、有能力,意味著他有光明的前景。

  像王儋清這樣的異類,終究是少數,更多人想與齊玄素結交一番,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沒辦法,齊玄素是搭乘國師座船返回玉京,直接降落在紫府,等閑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知道了也進不去紫府,等到確定他的行蹤之后,他已經要搭乘天師的座船,離開玉京了。

  至于如何結交,不外乎是酒色財氣。

  這幾樣東西,拋開比較特殊的“氣”不說,另外三樣中除了財,齊玄素都不怎么上心。可就是這個“財”,齊玄素也不會要,當初二十萬太平錢擺在他的面前,他都沒要,現在就更不會動心了,他十分明白一個道理,若是他能在道門登頂,這些只是個數字而已。

  宮教鈞領著齊玄素出了昆侖洞天,朝著東華真人在紫微堂的居處走去,這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姿容姣好的女道士,倒不是東華真人喜歡這一口,而是權力和金錢匯聚的地方,天然就吸引美貌女子。紫微堂掌握著人事大權,這些美貌女子就如撲火的飛蛾一樣,攔也攔不住。

  這些美貌女道士見到齊玄素之后,先是驚訝,然后很快就察覺到宮教鈞這位大管家的微妙態度,紛紛主動行禮問好,待到她們從宮教鈞口中得知齊玄素的身份之后,就更是熱情起來,個個眼波流轉,目光纏繞在齊玄素的身上,久久不肯松開,沒有半點所謂的矜持可言。

  齊玄素自然明白,這些過去看起來八風不動的美貌女子,并非冷傲,也非矜持,只是普通男人不值得她們去展現自己的熱情。她們一個個待價而沽,不會自貶身價。

  如果是過去的齊玄素,她們恐怕不會多看一眼,可現在的齊玄素,那就不一樣了,是前途無量的齊副堂主,她們或是想要在齊玄素的身上撈些好處,或是想要做一個長期的投資,以此改變自己的命運軌跡。

  齊玄素毫不懷疑,只要他流露出那么點意思,慢則十天半月,快則今天晚上,就能直接雙修。

  當然,如果他真這么做了,那么張月鹿明早就能讓他領教下什么叫張家千金的怒火。不,以張月鹿雷厲風行的性格,應該是半夜就提劍來找他,先報仇,然后割袍斷義,不會等到明早。

  齊玄素自然是沒有這樣的想法,他是個對感情十分挑剔且有潔癖之人,大約是缺什么就珍視什么,他是個孤兒,從小到大,沒幾個人把他當一回事,一旦遇到重視他、喜愛他的人,他就會銘記心中,恨不得數倍償還。七娘如此,張月鹿也是如此。他曾在心中發誓,絕不做任何對不起張月鹿的事情。

  也許在名利場上,此舉有些幼稚,可對于齊玄素而言,這是他的堅持,如果他將這些堅持都丟掉了,那他真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么。

  齊玄素既沒有高尚到為了道門的未來奮斗終身,也沒有低劣到為了名利拋棄所有,他一直試圖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于是他在某些時候就顯得有些擰巴,不那么灑脫,可世上人,個個高喊逍遙自在,又有幾個能真正做到逍遙自在?

  至于純粹的身體欲望,對于道門中人來說,反而不算什么。且不說什么斬白龍、斬赤龍,到了天人以后,武夫千變萬化,身神可以完美掌控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控制身體欲望自然不是什么難事。齊玄素還有“長生石之心”,那更是貨真價實的鐵石心腸,若是沒有感情的加持,齊玄素的人欲很淡,尋常女子根本誘惑不了他。

  真正難以戒除的還是心中的欲望,前呼后擁、萬人崇敬、青史留名、一言定人生死、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等等,誰又能抵御這種誘惑?

  就拿齊玄素這樣的年輕才俊來說,這些女道士是否向他獻媚,對于他的身體來說,沒什么影響,沒了這些女道士,他照樣能活。可在心理上,就十分有意思了,過去那些不正眼看自己的冰山美人們,轉眼成了活火山,一個個熱情似火,恨不得撲倒在自己腳下,高傲的鳳凰變成了乖巧可人的金絲雀,這種巨大反差導致的心理快感,甚至要遠勝身體上的歡愉。

  這就是心中的欲望。

  哪怕是仙人,也不能免俗,同樣是仙人,自己無人問津,只有幾個弟子,大貓小貓兩三只,再看到其他仙人卻能主宰皇朝更替,掌握萬千人的命運,被后人頂禮膜拜,真就能心如止水嗎?

  都是修力不修心之人,只怕是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要爭上一爭。

  于是便都落入了名利場中,說起其中道理,誰都明白,可知易行難,最后誰也不能超脫。

  齊玄素心中感觸良多,跟隨宮教鈞來到了東華真人的住處。

  宮教鈞這個秘書,因為是男子,不必避嫌,所以除了輔佐東華真人處理政務之外,還兼顧照料東華真人的日常起居,故而對東華真人的居處十分熟悉,他也儼然以東華真人的大管家自居,不分內外,親自找出一件衣裳,交到齊玄素的手中。

  東華真人自然不會讓齊玄素穿他的舊衣,所以這是一件新衣。又因為兩人的身份相差巨大,齊玄素穿不了東華真人的正裝,所以這是一件常服。

  齊玄素謝絕了想要幫忙的道民,自己換好衣裳。

  這就是千人一面的好了,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身高,這衣裳自然也差不多,齊玄素穿上之后還挺合身。換成是王儋清這種另類,那就不成了。

  直到此時,宮教鈞才說道:“這是一位掌府真人送給掌堂真人的,是件寶物,名叫‘幽逸云衣’,只是掌堂真人不喜歡這種石青色,便一直放著沒動。”

  齊玄素吃了一驚,便要脫下來:“太貴重了。”

  “別價。”宮教鈞立刻制止道,“這是真人的吩咐,正所謂長者賜不可辭,若是齊副堂主不要,豈不是不認掌堂真人這個長輩?”

  這話卻是有些重了。

  齊玄素只得道:“萬不敢如此。”

  “所以還是收下,一件寶物而已。”宮教鈞笑吟吟道。

  齊玄素記得張月鹿有一件“太乙云衣”,她經常穿著,他這件叫“幽逸云衣”,不知有沒有“天真云衣”。

  齊玄素本想再去找東華真人道謝,不過宮教鈞說東華真人還有其他安排,齊玄素略一思量,便知道東華真人要處理王儋清的事情,便沒有強求,再加上他的假已經批下來了,便離開紫微堂的本部大堂,往碧游宮行去。

  狹義上的紫霄宮便是大掌教居處,廣義上的紫霄宮卻包括了碧游宮、八景宮、玉虛宮,這幾座宮殿共用一道圍墻,宮門位置高懸紫霄宮的牌匾,想要進入紫霄宮,要有特殊的通行令牌。齊玄素沒有這種令牌,在門口被靈官攔下了,他只能聯系張月鹿,然后在外面等張月鹿出來把他領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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