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過河卒 > 第二十一章 彥根城中
  近江國,彥根城,天守閣。

  這是一座傳統的鳳麟洲藩城建筑,既是府邸,也是城堡。

  所謂天守閣,具有歇山式樣房頂的城樓上設有回廊高攔,外層和內階不一致。城樓為兩層,上面載三層的展望臺,共五層。望樓部分大,歇山式封檐板與上面的房檐相交錯,因而內部有六層。城樓最上層的樓緣被收到外壁之內,外壁則涂白灰泥,山墻也富于變化,窗戶為拉門式,豪華壯觀。

  井伊氏又以大齊宣宗的離宮庭園為概念,在彥根城中興建了玄宮園。園內的鳳翔臺可從下往上眺望彥根城,是藩主招待貴賓之處。

  嚴格來說,豐臣秀茂并非彥根城的主人,井伊氏才是這座城池的主人,不過局勢惡化之后,豐臣秀茂便來到彥根城客居,井伊氏是豐臣氏的臣屬,再加上彥根藩的藩主直定成為大老,并不在彥根城中,所以豐臣秀茂反而代為掌管城內事務。

  此時豐臣秀茂便在玄宮園的鳳翔臺上與人對坐飲茶,已經三十二歲的豐臣秀茂受中原風氣影響,并未剃月代頭,而是像中原人一樣梳起發髻。他相貌清秀,頭戴風折烏帽子,以懸緒系住,上著長直垂,下著長袴,系袴的腰,又有胸紐、小露、袖露、大帷子等裝飾,佩有“殿中差”,手持中啟,標準的大名打扮。

  豐臣秀茂的對面之人,頭戴舟型烏帽子,身著素襖,完全就是武士的裝扮。

  武士以兩根手指捏著茶杯,輕輕旋轉,卻不飲茶,目光隨意打量著周圍的景色,然后又轉到豐臣秀茂的身上:“天朝的清微真人指定殿下出任攝政關白,這是天大的好事,殿下卻不高興?”

  豐臣秀茂苦笑一聲:“秀繼殿下、秀祥殿下、正弘公死得不明不白,直定公身首異處,此去實在是吉兇難料。”

  武士道:“富貴從來險中求。”

  豐臣秀茂端起茶杯,沒有說話。

  此去秀京,固然是風險極大,可如果能活下來,他就會成為新一任的攝政關白,就算日后讓渡關白之位,也是太閣殿下。

  這就是他沒有拒絕的原因。

  武士正要說話,忽然站起身來,臉上露出冷笑:“又有老鼠溜進來了。”

  豐臣秀茂已經是見怪不怪:“有勞石舟齋了。”

  石舟齋是柳生家族先祖的號,他曾以此名向劍圣學習劍術,得到新陰流真傳,在此基礎上,創出柳生新陰流。在此后,歷代柳生家主都以石舟齋為號。這在鳳麟洲也常見,比如世代效忠豐臣相府的服部家族,也是歷代家主使用同一個名字。

  柳生家一直擔任相府的劍術老師,本代石舟齋柳生宗正是為鳳麟洲八位劍豪之一,與刺殺清微真人的桂善幸并列齊名。

  新陰流最為著名的是“無刀取”,即以空手制住對手,所以柳生宗正并未拔刀,而是徒手一劈,一線之上,激蕩起肉眼可見的扭曲痕跡,竟是與武夫的粉碎一線真空有幾分相似。

  與之同時,一個身影也被這記手刀逼了出來,就好似憑空出現一般,距離鳳翔臺已經不足二十丈,整個人好似霧里看花,相貌、衣著、身形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能潛行到一位劍豪身周二十丈才被發現,可見此人的潛行之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換句話來說,若非有柳生宗正親自坐鎮此地,豐臣秀茂注定要被刺殺。

  面對這一刀,此人并不敢硬接,而是炸成更多的影子,向著四面八方逃遁而去。

  “甲賀流的忍者?”柳生宗正變招成五指一抓。

  一瞬間無數刀芒從四面八方生出,交織成一道殺生羅網,無論是天上地下,還是東西南北,不留一個缺口,將這些分身影子全部籠罩。其中

  然后就見柳生宗正五指握拳。

  殺生羅網開始迅速向內收縮,好似收網,凡是觸及到羅網的分身立時煙消云散,眼見著一眾分身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分本尊,卻砰的一聲炸裂開來,變為一個草人,緊接著就被刀氣羅網切割成無數碎片。

  柳生宗正并不驚慌,左手輕揮,無聲無息間,有一道陰風生出,飄蕩不定。

  此乃新陰流秘劍“風嵐”,以一股陰寒真氣凝聚出一絲如細線的刀氣,有自行尋蹤之功效。

  先前那甲賀忍者以替身草人躲過了柳生宗正的殺生羅網,這也是一種極為有名的忍具,不過想要煉制能夠騙過劍豪的忍具,必然要將自己的精血摻雜其中,如此才能完美模仿自己的氣態。

  正因如此,柳生宗正還是捕捉到了一點精血,然后以這點精血為引,驅使刀氣尋找那忍者的蹤跡,此人若是退去也就罷了,若是不走,自然要面對這一線刀氣。

  此刀氣難防難擋,殺人于無形無聲之中,又鋒銳無比,中者軀體立遭截斷,傷口光滑如鏡,不留半分痕跡。就算披著甲胄等物事,也能透過甲胄,只傷體魄,不傷甲胄分毫。

  刀氣自行悠蕩至半空之中,正是那甲賀忍者的藏身所在,忍者也是吃了一驚,身形急退,同時雙手結印,召喚出一大片如同火燒云的火焰風暴,將整個天空都映照得通紅,朝著天守閣潑灑而去,并非為了傷敵,而是為了牽扯宗正的注意力。

  柳生宗正隨手一攪,大片的“火燒云”立時隨之而動,化作一個垂直的火焰龍卷,然后柳生宗正再一揮手,火焰龍卷騰空而起,直往天空而去,最終消散于無形。

  趁此時機,忍者已經遁入虛空,徹底不見了蹤影。

  這次他不再嘗試接近豐臣秀茂,而是選擇離開彥根城。刺客之道,從來都是偷襲,一擊不中,便要遠遁千里。他已經嘗試了兩次,再糾纏不休,很容易讓自己陷入險境。

  柳生宗正沒有去追,從始至終,他只是站了起來,雙腳甚至沒有移動分毫,在忍者退去之后,他又重新坐下,繼續喝茶。

  豐臣秀茂倒是有靜氣,沒有如何驚慌,只是問道:“甲賀流的上忍嗎?”

  柳生宗正點了點頭。

  上忍是一個可以與劍豪媲美的稱呼,不過上忍先天不足,類似于散人,而劍豪則類似于煉氣士,在同等境界之下,又是正面交手,必然是劍豪擁有絕對的優勢。

  至于為何只有上忍一人行刺,而不是像桂善幸那樣召集大批刺客一起行刺,一則是豐臣秀茂的重要性無法與清微真人相提并論,二則是彥根城不是秀京,其他僧侶、神官、巫女之流想要進來,只能正面強攻,彥根城內可不是只有柳生宗正一人,還有大批守衛,比如列裝了道門“射日長銃”的鐵炮兵,來自陰陽寮的陰陽師,以及各級旗本武士、新陰流劍客、伊賀忍者等等,反倒是甲賀上忍擅長隱匿潛行之法,可以繞開重重守衛,潛入到核心位置。

  豐臣秀茂嘆了口氣:“這還是在彥根城內,若是離開彥根城,實不知會是怎樣的兇險。”

  柳生宗正道:“依我之見,你到了秀京之后,天朝之人不會讓你直接住到天守閣去,而是會把你留在他們的行營之中,等到完全肅清了秀京城,他們才會讓你回到秀京。至于天朝之人的行營,肯定要比彥根城安全。既然那些刺客在彥根城殺不了你,那么也一定沒辦法在天朝行營刺殺你。換句話來說,在你到達行營之前是刺客們最后的機會,真正危險的其實就是從彥根城到行營的這一段路而已。”

  豐臣秀茂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這段路并不長,可很可能就是一條絕命路。

  柳生宗正不可能陪他一起過去,因為如果宗正動了,那么幾大勢力見刺殺無望,很可能順勢調轉銃口,直接對群龍無首的彥根城動手。以如今的局勢而言,彥根城是萬不容有失的。

  仁正寺、朝日神宮、甲賀流忍者聯手攻打一座缺少宗正坐鎮的彥根城,一天的時間就足夠了。

  五行山這種程度的大戰終究是少數,在尋常時候,一位偽仙足夠坐鎮一方。

  柳生宗正問道:“與行營那邊聯系了嗎?”

  “行營傳來消息,一艘‘應龍’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會抵達彥根城。”豐臣秀茂回答道,“而且派出的人手很有意思,石舟齋應該聽說過道門三秀的說法,指的是最有希望爭奪第八代大掌教的三個年輕人,這一次派來了兩位,分別是正一道和太平道的小儲君,還有一個相去不遠的全真道俊彥。我都要懷疑那位清微真人不是太平道的儲君,而是全真道的儲君,要趁機除掉太平道和正一道的繼承人。若是這幾位小儲君出現什么意外,難保太平道和正一道不會遷怒于我。”

  柳生宗正微笑道:“在你之前的多少位關白,都沒有這樣的殊榮。要知道,哪怕是在中原,也只有一品天真道士才有資格乘坐‘應龍’出行。”

  豐臣秀茂又是一聲苦笑:“我寧可不要這樣殊榮,只是乘著人力的轎子,然后平平安安地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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