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瀚海唐兒歸 > 第555章 望之不似人君
  等到錦衣親衛送來了可靠情報,確認了張彥卿和張雄的身份,張昭突然發現。

  這個時代,當他真的有了一定實力以后,一統天下是一件并不難的事。

  可以說在之前和以后的開國之主中,他算是最輕松的了。

  因為張圣人不需要干太多的事情,只需要比爛就可以了。

  環顧四周,孟蜀的孟昶,這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二代,把后宮當青樓,溺器要鑲金嵌玉,不通兵事,寵信小人。

  也就政務還行,但也是一百分滿分能打個四十五到五十分左右的那種。

  南平的高從誨馬上就要去世,繼位的高保融懦弱無能,別說國事了,他連家事都搞不定,手里權力都拿不住。

  南唐的李璟則和孟昶一時瑜亮,兩個不知道深淺的公子哥,都喜歡文學,好華服美食,奢侈無度,寵信小人。

  馬楚就更不提了,馬希范在世的時候,馬楚就混亂不堪,馬希范一死,立刻就是國中大亂,之后的馬希萼,簡直就是典型的五代無恥之徒。

  王閩則現在就把自己給玩沒了。

  至于南漢,那是重量級中的重量級,基本就沒有過正常人。

  唯有錢越在十國中,歷代君主都還不錯。

  不過錢越國弱,加之地理位置太偏,自錢繆立國起就奠定了作為中原臣屬的基調,從來就不是爭霸天下中的一員。

  這么一看,張昭的對手,從來就只有一個半。

  而這一個中的耶律德光太過輕敵,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絕路。

  半個的劉知遠,估計不用張昭去打,他的生命都快到盡頭了。

  如此想想,漢高祖、唐太宗、明太祖三個人還真是厲害。

  漢高祖是干翻了楚霸王,還要一邊和韓信、彭越、英布這樣的人杰耍心眼。

  唐太宗也難,竇建德、王世充、薛舉、杜伏威、劉黑闥這些人沒一個是好對付的。

  明太祖的對手則更猛,要北復中原不說,陳友諒那可是真有開國之君才具的雄主。

  張昭搔了搔頭,與這些人相比,孟昶、李璟是哪來的小魚小蝦啊!

  帶著這個有幾分傲嬌的失落,四月初二,張昭留高行周為宋州歸德軍節度使回鎮宋州,留馬鷂子為徐州武寧軍節度使,留鎮徐州統籌一切。

  張昭揀選徐州武寧軍三千人交給虎廣統帥,作為先鋒的一部分南下。

  就地任命張彥卿為楚州刺史,任命張雄為楚州團練使,給了他一個淮安鎮的軍號,準許他招募兩千人。

  這看起來有點破壞規矩,因為張昭已經不在黃河以南設立節度使了。

  但張雄這個州防御使加上鎮軍總兵的官職,兵將還是之自行招募的,跟節度使已經沒什么區別了。

  不過具體事情具體分析,張昭現在的主要目標,是要把一只手伸進淮南,然后不斷奪取整個淮南除了壽州以外的濠、泗、楚、海四州。

  但現在張周在淮南的根基幾乎可以說沒有,不給當地人一些好處,怎么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呢?

  大軍出發前,張昭將手里的憾山都抽出三百甲士交給張烈成,加上錦衣親衛自己的兩百多山賊海匪,一共五百七十人作為先頭部隊前往楚州。

  張昭這次進攻楚州,可沒打算強攻,他是準備在張彥卿和張威這樣的本地土豪掩護下,直接在城中猝然起事拿下楚州。

  所以就用不著大軍出動,錦衣親衛做這樣的事,正合適。

  四月初五,張昭大軍還沒到宿州,楚州到海州的鄉野之間,一個消息就開始風傳。

  說江寧天子并不是大唐苗裔,是冒認的。

  而北方中原的周國天子,恰恰才是大唐的忠臣,唐德衰微之后,合該大周承接唐德。

  別小看這樣的流言,也別覺得百姓們不關注君王的家世,以及是不是有德什么的。

  恰恰相反,百姓們還挺喜歡這些,更喜歡討論。

  就在這個消息到處傳揚的時候,緊接著就有走街串巷的貨郎神神秘秘的說,縱橫淮水的張三郎前幾日吃醉酒落了水,結果被一只龜殼是銀白色的巨大白龜駝了起來。

  那白龜的甲殼就像是一錠銀錠一樣,而且能口吐人言,還問是不是有圣人出現了?張三郎搖了搖頭。

  白龜就對他說,要他趕緊北上去找,一定是有,有周天子那樣的圣人出現了,張三郎當夜就動了身。

  眾人將信將疑,但不久就傳來了消息,江湖大豪客張三郎與海州的張官人在江邊酒樓吃酒,當眾承認了此事。

  這一下,整個楚州地界都震動了,竟然真的有這事!

  那么白龜口中的圣人,肯定就不是江寧的唐天子了,淮南人絕不會認為江寧的天子是什么圣人。

  這樣一來北上去找,去找周天子那樣的圣人,說的是誰,還用問?

  。。。。

  謠言風傳的時候,張彥卿正在楚州東門個守門的州縣兵都頭攀談,這個都頭,還是他的堂外甥。

  張彥卿家世代都在楚州為兵將,他的曾祖父還曾做過昔年淮南節度使高駢的牙將。

  張家一直以來雖然地位不高,但故舊親戚滿楚州,屬于軍中的資深地頭蛇。

  不出意外的,堂外甥也在跟他談論淮水出現能人言白龜的事情,眼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心思變啊!張彥卿知道,這都是江寧的唐天子,在淮南壓迫太甚的緣故。

  他自己也正是因為這個,才會想法混去徐州,因為他要親自看一下周國天子的成色。

  結果讓他非常滿意,周軍紀律嚴明,戰斗力強悍,紹明天子禮賢下士有漢高祖之風,天下遲早是周國的,只要紹明天子不暴卒的話。

  張彥卿故作神秘的說一半留一半,把楚州四門都攀談了個遍,然后路過一家酒肆的時候,買了一斤一兩一錢豬肉,這是暗號,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于是當晚,四處又開始有傳言,說周國伐(南唐)朝廷的原因,不是朝廷得了徐州。

  而是周天子知道了淮南人民被苛政虐待,因而致書江寧朝廷,要求取消博征和軍田,體恤百姓。

  可是朝廷不但不領情,還罵周天子多管閑事,所以周天子才會起大兵,將朝廷軍隊打的全軍覆沒。

  這時候身邊就會立刻有人問上一句,‘那是不是明年的博征可以不征,軍田可以不耕了?’

  傳播消息者馬上就會長嘆一聲,然后翻了翻白眼。

  “怎么可能?周天子是仁義之主,不會隨便攻占他國之土,咱們還是唐國人,明年的博征和軍田照舊。”

  到了這時候,周圍本來是來看熱鬧的百姓們,都會急的不行。

  這可是亂世啊!周天子怎么就這么守規矩呢?別國的土地,那不占白不占啊!您趕緊發兵打過來算了。

  張彥卿繼續在楚州城等,一直等到楚州四野都在感嘆周天子怎么就不來進攻楚州的時候,最后一步就可以執行了。

  不過這一步可不是繼續去鼓動楚州之民了,因為繼續鼓動,也鼓動不出什么結果來。

  這些最底層的百姓,不被逼到最后的懸崖,輕易不會拿自己的妻兒老小來賭命的。

  而且就算他們要賭命,張彥卿也沒有能把他們完全動亂起來的人手。

  他下一步,要鼓動的是把手楚州四門的州縣兵,以及鄉野間團結鄉兵中的孔武有力之領袖,只有這些人,才真正有能力,也有膽氣出來鬧事。

  張彥卿鼓動百姓,并不是要指望百姓出來破家相隨,而是通過百姓的洶涌起伏,將最底層不滿的情緒,傳遞到這些有一定能力,但同樣被壓制的‘能人’中。

  這可以形成一種裹挾。

  你是甲村的土豪,我是乙村的豪客,我聽聞了周天子的仁義名聲,決定帶著村民一起投靠周國,但是你還在猶豫,或者不想冒險。

  那么我就可以振臂一呼,直接鼓動甲村的村民,一起搞事,當然你甲村土豪的名頭和財產,那就是我的了。

  所以,鄉野間的土豪,一旦被這種民情挾裹,不起事也要起事,這就是望風景從的威力,也是張彥卿想要達到的效果。

  輿情繼續發展,四月初八,楚州各地開始出現各種祥瑞。

  在瓦廟,有人看見一只白色的狐貍在向著北方叩拜。

  三莊誰家的牛,又下了一頭純白的牛犢子。

  胥馬莊誰鋤田的時候發現了一窩純白的田鼠,正要打殺,田鼠卻口吐人言,說圣人將至,它是來報信的,求留一命。

  誰誰在漕渠邊打魚,誰料驚現大白魚如蛟龍在水中穿行,一息之內就穿行半里。

  最后,有神秘人出來總結,周國承唐德,唐德為土,土生金,周為金德。

  金在西,正合周天子起自河西,金尚白,所以這些白色瑞獸,確實是出來迎接周天子的。

  周天子就是結束亂世的圣人啊!

  這一步,圖窮匕見,不單是楚州,甚至連附近濠、泗、海三州,甚至連更南的鹽城,建武軍(天長)都人心浮動,流言如同春日暖風般,吹得到處都是。

  四月初十,眼見火候已到,張雄在鄉間召集手下的弟兄和各處江湖豪客、山賊水匪、鄉間土豪,一起幫助張烈成隱藏已經潛入淮安的這五百多甲士。

  張烈成也是大手筆,立刻甩出了錦衣親衛二十個名額,最高已經給到了副千戶,于是鄉間的這些能人們,爭相為周軍效力。

  楚州城內的張彥卿則召集全族,以紙為甲,起出庫藏的刀槍埋伏到家中,然后邀請守楚州四門州縣兵火長以上軍官,到家中宴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彥卿摔杯為號,一百多族人披甲持刀闖入。

  張彥卿猛地撕開身上的粗麻衣,露出了張昭賜予的銀白色繡飛魚錦袍,跳大桌子上大喝。

  “天子仁德,委任某家為楚州刺史,大軍已到城外,愿意跟隨者坦右臂,不愿跟隨著剁為肉泥!”

  這些州縣兵的軍官干著最辛苦的活,但是好處都被駐守楚州的禁軍拿走,早就心懷不滿,聞言紛紛袒露右臂表示愿意起事。

  一個步軍都頭稍微猶豫,張彥卿身邊的侄子立刻飛身而出,將其一刀捅死。

  張彥卿再次大喝,“天子授命我鎮楚州,偽唐大小官員,作惡者盡皆誅滅。”

  這句話的信息量就大了,因為官總是要有人當的,現在的楚州官員如果消失了,當然要人補上,但人多官少,誰能補上這個缺呢?

  眾兵將秒懂,立刻從忐忑變為熱情,張彥卿再讓族人抬出三大箱子錦緞,兵將們立刻變成了爭先恐后。

  四月十一寅時,楚州東南北三門同時在凌晨打開,南唐楚州刺史、防御使、禁軍廂都指揮使還在睡夢中,張烈成等就進了城。

  巳時初,張烈成就率眾攻占了南唐楚州刺史府,南唐楚州刺史以下將官數十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楚州這個淮南門戶,落入了周軍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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