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寒門仕子 > 第596章 初生牛犢
  齊譽非常確定,在此之前,自己絕沒有見過眼前的這個小孩。

  既然彼此并不認識,又哪來的私怨一說?

  說不通呀!

  想到這里,齊譽笑問道:“小友,且不知那齊巡撫哪里得罪了你,導致你如此地憎恨他?”

  郭春海突然小臉一紅,略帶惱怒道:“師兄可知,我的這個賤名,就是那廝給起的。”

  啥啥啥?

  你的名字是我給起的?

  驀地!

  齊譽腦海一閃,一件陳年往事浮上心頭。

  猶記得,在自己才剛剛就任瓊州知府時,曾審判過一樁八卦味十足的風騷奇案。

  那案子為,有高、孫、陳這么三個老絕戶,同時同地嫖嫖了同一個娼妓。三人呼兒嗨吆,齊心協力上演了一出身體力行的接力賽。

  誰曾想,那娼妓竟因此懷孕并還誕下了一名健康男嬰。老來得子的三絕戶高興地老淚縱橫,皆想要獨占那個孩子。可是,卻因無法分辨誰是生父而對付公堂。

  判罰時,自己巧取‘高’字的頭,‘孫’字的子以及‘陳’字的耳,最終組成了一個同含三人姓氏元素在內的‘郭’字姓。此外,春海倆字也有特殊寓意,拆字可為‘三人日,每人一點。’

  難不成說,眼前此子就是那個孩子?

  看這樣子八成是了!

  在弄清楚了他的背景之后,齊譽不禁暗笑了起來:猿糞,總于不經意間砸到自己頭上,想躲都躲不過。

  郭春海見他眼神迷離,似笑非笑,心里頗感詫異。

  齊譽逐漸晃過神來,在干咳一聲后便恢復了常態,貌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郭春海見狀,只得對自己名字的由來做出相關粗解,以為釋疑。

  “以前時,我還沒有察覺出這名字有什么不妥,后來隨著我讀書的逐漸漸多,慢慢就體會出了其中的暗寓意。唉,真實有傷大雅,貽笑大方啊!”

  “不雅?呃……”

  齊譽打了個哈哈,笑道:“小友飽讀詩書,豈不聞大俗即大雅、至簡達至真的道理?想那南齊第一名將張狗兒,他名雖賤但本領甚強,世人并沒有因為其名不雅而泛起小覷。相反,他的英名流芳百世,經久不衰,至今仍被世人贊頌不已。小友糾結于姓名的雅俗,實在是不應該呀!”

  “張狗兒……是哦,他的名字比我還要下賤。”

  “呵呵……”

  經過了好一番開導,郭春海才算是放下了糾結,不再念叨關于自己名字的事了。

  心情轉好,所聊的話題自然也就多了。

  在齊譽刻意地慫恿和引導下,郭春海徹底放下芥蒂,開始述說自己關于印刷小報的動機以及前后經過。

  動機這塊,主要為二。

  一是他因對齊譽心懷不滿而萌生出的報復心理,既能抓住他的小辮子,自然要好好地批判一番,要不然怎解心頭之恨?

  二呢,是他覺得那些被拆戶確實可憐,他依照圣人之訓果斷而勇敢地站了出來,在登高一呼的同時,也順便地針砭時弊。

  齊譽不言不語,只是在那靜靜聆聽。

  他細心地發現,這個小孩子雖然有些恃才自負,但卻有著一顆大人們都不能及的赤誠熱心,這一點難能可貴。

  至于此事的經過,就有些小小故事在里面了。

  據郭春海所述,在拆遷事件發生以后,憤怒的他直接找到了瓊州日報的信使,想讓他們撰寫文章,公開報道此事。

  可是,信使們全都怕得罪官員,竟無一人敢點頭應承。其實,不光是他們,就連那些傳統文人也都一齊啞火,無人敢寫一字、仗一言。

  不得已下,這位郭神童親自找到了總編熊大,想以匿名的道德文章來痛斥齊大人的失責。

  一聽這話,熊大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了。

  敢發表痛斥齊大人的文章,我這是不想混了嗎?

  熊大磨了磨牙,雖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推掉那份高額巨賞。

  最終,郭春海折騰來折騰去,也沒能尋到表達訴求的可行途徑。

  后來,還是一位機靈的下人提醒他說,何不花錢雇傭民間的鐫刻藝人,以拓印小報的方式進行刊發?

  這個點子好!

  他家境富裕,并不缺錢,于重賞之下,還真就被他給促成了。

  事后,他的孫、高、陳,三爹全都被直接嚇尿,忙不迭地替自家兒子擦屁股圓謊,試圖以最大努力捂住此事。

  他的那位陳姓爹更是于第一時間展開甩鍋,直接造謠說,此小報為瓊州日報私下刊行,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系,云云。

  沒想到的是,這事最終還是沒能捂住,被細心的洛淵順藤摸瓜探到了究竟。

  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這樣。

  在聽完了后,齊譽不禁暗自感慨:雖說信使以及文人們頗有氣節,但他們的膽識僅限于批判普通百姓,一旦提高到官員的高度,他們就直接認慫了。

  反而是這個剛剛初生的小牛犢,更具非凡膽魄,做到了真正的不怕虎威。

  點個贊!

  齊譽欣慰一笑,飽含深意道:“這樣吧,如果你能在明年科舉時摘得到生員身,那我就讓瓊州日報為你開設一個‘針砭時弊’的專欄。到了那時,你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你想罵誰就罵誰,我敢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到你。”

  由于科舉新政正式取消了年齡上的限制,理論上來說,郭春海是可以通過童試以及院試取得到秀才身的。

  當然了,前提是他得有那過關斬將的真才實學,否則,一切皆是妄談。

  郭春海聞言抿了抿嘴,面露奇色道:“師兄,你到底是誰,哪里來的這種權利?”

  齊譽捋須一笑,回他道:“不瞞你說,區區正是齊譽!”

  “什么?是你?”

  “不錯!確實是我?”

  郭春海恍然,在睨了他幾眼后問道:“我說,我那樣罵你,你一點都不生氣?”

  “生氣?有什么可生氣的?”齊譽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飽含激勵道:“你能為老百姓登高一呼,仗義直言,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又怎么會生你的氣?”

  郭春海聞言怒火頓消,心里想道:這個人,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討厭,雖說有些犯糊涂,但還算能分辨是非。

  心里是這樣想的,但他嘴上還是不服輸道:“你的失察可以亡羊補牢,知錯能改也就掀過去了,可是,你對我姓名的褻瀆,又該如何賠罪?”

  啥?還要我賠罪?

  齊譽呵呵一笑,主動送上臺階道:“要不這樣,我順著你那文章中的意思,‘割發代首’算作自罰,你以為如何?”

  “哦?此話為真?”

  “笑話,我乃是堂堂的封疆大吏,說句話砸個坑,豈會言而無信?”

  “好吧,既然你主動認錯,那我就放你一馬吧。”

  “多謝郭小友海涵。”

  郭春海聞言咯咯大笑,就像一只斗勝了的公雞,別提有多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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