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殺人殺到手中握的刀都被血漬浸得發黑,夜深人靜時,那刀還會發出驚悚哀鳴!

若是殺人要處斬,鎮遠侯被斬上幾千次都少了。

這個沈青鸞,膽子怎么那么大,連這個煞神都敢編排。

要是被他知道了,在場附和過的只怕都要受牽連!

不少人縮著脖子往后退了退,將自己藏在人群后頭。

而趙藏枝,卻是退無可退,憤怒混合著恐懼,激得她臉頰紅得刺痛。

“你胡說八道!西施跟駐邊將士怎能一概而論!”

這回,卻再也沒有人附和她了。

不知不覺間,這群人都已經被沈青鸞所控,他們不敢,也不愿再說些跟沈青鸞不對付的話。

眾人的沉默讓趙藏枝難堪不已。

一直以來,她都是人群之中最耀眼的貴女,何時受過這等冷落羞辱。

她忍不住說些什么,讓自己的話更有力度,“女人跟男人本來就不一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要從一而終。”

沈青鸞從頭到尾重新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怎么都透著憐憫。

身邊有貴女忍不住出聲,卻不是贊同趙藏枝。

“怎么就不一樣了,都是爹娘生的,都是吃米長大的。

那些武將殺人保家衛國,西施不費一兵一卒就替越國復仇,在你嘴里一個是榮耀,一個是恥辱,真不知道你腦子怎么長的。”

趙藏枝張了張嘴,無力反駁。

不少貴女卻是贊同地點頭。

以往她們只覺得趙藏枝克己至極,溫順典雅,今日才略略看清她的真面目。

壓根就不是克己,而是自輕自賤!

哪有人這樣貶低自己的,簡直是大腦掉進糞堆了。

只是到底以往有過交情,這會大家伙也只是不冷不熱地諷刺幾句,并沒有人跟她撕破臉。

可這諷刺,在趙藏枝看來,就已經是滅頂的羞辱了。

自從趙滿樓私奔以來,她就以完美的女子形象和嚴苛的婦德為己任,打定主意要洗刷趙滿樓給趙氏一族帶來的羞辱。

可是,如今她就要成為新的恥辱了。

不知是因為恨還是因為恐懼,趙藏枝眼眶開始發紅。

若她還存有理智,這會該閉嘴離開,好歹還能留下一絲身為女子的顏面。

可偏偏,她自詡擁有女德風范,實際上卻驕傲虛榮,膚淺易怒,這會氣得拳頭攥緊,咬牙一字一頓道:

“古有西施失貞卻厚顏茍活,也有梁國寡婦為保貞潔自己割掉鼻子之舉。

我趙藏枝管束不了天下女子,只愿以身為尺,守護女子該有的廉恥和品德!”

涼風簌簌,吹過樹枝梢頭,越發顯得眾人的靜謐。

良久,又或許是一瞬。

沈青鸞徐徐開口:“梁寡高行,女子為了躲避男子的騷擾而自殘,在趙姑娘眼中竟是值得贊揚稱頌之舉,實在是——”

沈青鸞搖頭,意味不明笑道:“滑天下之大稽。”

她語氣漸重,直至整個人肅然,宛如一柄凌厲長刀。

“西施為何失貞,蓋因越過兵力孱弱。梁寡為何自殘,蓋因時局太過動蕩女子無力自保。

可見越是落魄弱小的國家,越是孱弱無能的男人,越是要犧牲女人。”

沈青鸞緩緩轉身,明亮湛然的雙眸從眾人面前一一掃過,聲音緩而沉,宛如直接在眾人腦海之中響起。

“越是男人要掩飾自己的懦弱,越會將污名拋更加弱小的女人身上。

我只知大周國力強盛,邊關屢屢大捷,竟不知如今大周的男人已經背信棄義到,要靠女子的貞潔來宣揚國力的程度了!”

羞!臊!丟人至極!

在場的男子方才還隱隱對趙藏枝的話有些贊同,只是沒有宣之于口。

這會卻為自己方才那點子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而感到羞臊欲絕。

而方才開口贊同趙藏枝的話,這會更是被人看作臭狗屎一般嫌棄。

身邊的人擁擠著遠離,硬生生在不怎么寬敞的地方,給那幾個開口的人騰出了一圈空地。

那幾個人臉頰漲紅,頭深深地埋到胸口,恨不得立即挖個地縫鉆進去。

他們怎么就豬油蒙心,竟然覺得趙藏枝說得有道理呢。

他們的難堪,遠遠不及在人群中心,直面沈青鸞的趙藏枝。

她甚至因為極致的氣憤而半邊身子都僵麻著。

太可恨了。

最可恨的,是面對沈青鸞,卻無言以對的自己。

趙藏枝大腦亂成一團,希冀下一刻自己如有神助,長篇大論駁得沈青鸞說不出話。

事實卻是,她整個腦子亂成一團漿糊,連最簡單的一個成語都憋不出來……

沈青鸞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趙藏枝,語帶冷意:

“趙姑娘語氣中對大周的武將推崇不已,卻連他們在外征戰的意義都不知道,當真葉公好龍。”

趙藏枝的臉已經燙得不能再燙了。

方才沈青鸞還算給她留了余地,只是駁斥她的觀點而已。

這句問話,卻是在直接質疑、貶低她的才學和人品。

“沈青鸞!”趙藏枝聲音尖利。

“你敢如此羞辱我,是欺我趙氏無人嗎?”

原本散落在院子四處角落之中的賓客俱都被吸引了來。

“沈青鸞和趙藏枝?她們怎么會對上?”

“該不會是沈青鸞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比趙藏枝大上幾歲就在她面前托大吧。”

不怪眾人作此猜想,實在是因為趙藏枝斯文端方的模樣太過深入人心。

此消彼長,難免便覺得是沈青鸞有錯。

“噓——”

有人覺出氣氛凝重,連忙示意眾人噤聲。

就聽沈青鸞語氣仍舊淡淡,卻滿是不容質疑的堅定:“武將在外以命相拼,護的就是大周百姓安居樂業,每個人都能挺起腰桿過日子。

趙姑娘卻反其道而行之,明明可以昂首挺胸地活著,卻非得作繭自縛,給女子一言一行裹上重重阻礙,美其名曰婦德,實則不過是自輕自賤。

若是那些武將在外征戰,知道自己家中的母親妹妹如此看低自己的性命尊嚴,過得還不如被他們打敗的俘虜,會不會失了奮勇征戰之心。”

語畢,院子里久久無人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