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鸞散眉一笑,仿佛正中下懷。

“怕,我怕急了。”

嘲諷的姿態,簡直能將死人氣活。

“我沈青鸞最怕的就是喜歡搬弄是非,找長輩告狀的人。”

“你——”

趙藏枝氣得胸口鼓鼓,憋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這般不堪一擊,沈青鸞只覺得無趣。

原以為是個多厲害的,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

這樣的人還敢蹬鼻子上臉攪風弄雨,想來是她給人的印象太過軟弱良善之故。

今日若不借著趙藏枝殺雞儆猴,日后京都針對沈氏的流言,還不知何時會斷絕。

沈青鸞垂眸,斂去眸中精光,轉身繼續牽著馬,朝陳宣點頭。

陳宣會意,忙道:“得了沈姑娘吩咐,特意備了這幾匹馬,還有專門的師傅,今日一定能教會沈姑娘騎馬。”

沈青鸞含笑道:“有勞。”

眼看沈青鸞牽著馬就要離開,趙藏枝哪能忍得。

理智早已被憤怒燃燒殆盡,趙藏枝上前扯住沈青鸞的袖子:

“沈青鸞,我和你賽馬,生死相斗,你敢不敢?若你輸了,我也不為難你,方才你打我一鞭,我還你兩鞭怎么樣!”

沈青鸞身形微頓,還未開口,陳宣怒道:

“京都哪個不知道你騎術一流,而沈姑娘壓根不會騎馬,你與她賽馬,存的是什么心!”

趙藏枝聞言,哪還肯放過這個機會。

她文采不如沈青鸞,美貌不如沈青鸞,字跡更不如沈青鸞。

就連今日,她的口才激辯、乃至人緣維護,都在沈青鸞的對比之下被擊打得支離破碎。

如今好不容易知道沈青鸞馬術不佳,而她恰好自幼練習騎術。

若不抓著這一點將沈青鸞狠狠踩在腳底,只怕她面子里子都要丟個精光。

“沈青鸞!”

趙藏枝踉蹌著揪住沈青鸞肩膀上的衣襟,“你口口聲聲自命不凡,怎么,我要與你賽馬,你怕了?”

這話是再拙劣不過的挑釁,可沈青鸞像是被刺激到一般,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

“我有什么好怕的?”

這句話里透出的逞強的意味,宛若一顆火星子掉入油鍋,燒得趙藏枝心口的情緒越發高漲。

“你若不怕,就跟我來比!若我輸了,我當眾向你下跪磕頭,賠禮道歉!”

沈青鸞眼底透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光,只可惜趙藏枝太過激動,一時竟未發覺。

“怎么?你擺出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如今卻連一頭小小的畜牲都怕得不敢與我應戰?”

沈青鸞定定地看著她。

就在趙藏枝以為她害怕想要拒絕之時,沈青鸞將眸光放到她身后,試圖隱匿自己存在的一眾人身上。

尤其是,那個得意洋洋附和趙藏枝,罵她恬不知恥的賤人的女子。

“想要我賽馬,除非你們一起。”

她隔空點了點,俱都是方才幫腔之人。

幾個女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沒有應聲。

沈青鸞收回手,重新攏入袖子,“若不然,我不賽。”

趙藏枝心中了然,勾出一個篤定的笑。

方才她心中還有些疑慮,擔憂沈青鸞是刻意示弱實則存心挖坑,這會卻是疑慮盡去。

無他,蓋因沈青鸞若不是真的不擅馬術、擔心出丑,怎么會點這么多人相陪。

要知道當初沈青鸞在詩文和字跡上羞辱她時,可不曾做過如此露怯之舉。

定然是這會被她抓住短處,怕直接拒絕丟了顏面,就故意叫上這些人作陪。

也是篤定她們不敢推拒。

再來,就算這些女子沒有推拒,而是陪著一起賽馬,說不定有誰的馬術就比沈青鸞更差,也不會讓她徹底顏面掃地。

趙藏枝心中閃過數個念頭,自覺摸清了沈青鸞的心思,連忙也回身,略略一掃便點了幾個她印象中騎術頗佳的女子。

“林婉兒、趙若曦、韓雪梅、周婉如,你們來陪我們一起賽馬。”

那幾人面露遲疑,并未立即應聲。

趙藏枝大感丟臉,眼神變得陰惻惻。

“怎么?你們連這都不愿意?既然如此,你們家的兄弟也不必在趙家的學堂念書了。”

另一個一直跟在趙藏枝身邊的男子也站了出來,“還有國子監,日后也會對你們關閉大門。”

沈青鸞施舍了一個眼神給他,原是國子監院長丁科的兒子,丁達。

看來國子監夫子公開夸贊趙藏枝的詩才好,便是托了他的福。

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也免得她一個個找過去。

有這兩句威脅,那幾個女子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點頭。

趙藏枝立刻轉過身,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沈青鸞,“她們同意了,你沒話說了吧?”

沈青鸞咬著下唇,要多做作有多做作,遲疑地看著身邊幾匹矮小溫順的馬。

剛要抬手去牽韁繩,趙藏枝一把擠到她身邊搶先牽了馬。

“一二三四五!這兒正好五匹馬,剛好是咱們五個人的。你們也過來,一人一匹!”

別以為她剛剛沒注意,這幾匹馬像是幼馬,看起來最是乖覺的。

沈青鸞不擅馬術,若騎這種溫順的馬,最后只會是慢悠悠地到終點。

只是輸而已,不會丟什么臉。

既然要讓她出丑,將她踩在腳底,這樣的結果怎么夠!

當然不能讓她騎早就選好的馬了。

其他女子對視一眼,也飛快地走上前,一人牽了一匹馬。

她們既然已經決定要站在趙藏枝這邊,就注定得罪了沈家。

既然如此,還不如遂了趙藏枝的愿。

再者,若是讓沈青鸞丟了人,徹底成為沈家的棄子,沈家也不一定會追究她們今日奚落欺負沈青鸞的事。

幾人牽著馬往賽馬場走去,滿心志得意滿。

壓根沒注意到,沈青鸞看著她們的眼神里,一絲溫度也無。

“沈姑娘,還不去選馬?”

身后,丁達聲音悠悠,“難不成沈姑娘臨時反悔,要做逃兵?”

沈青鸞側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冷漠地瞥開,徑自往養馬的地方去了。

不多時,沈青鸞牽著一匹高大雪白的駿馬過來。

那馬兒眼神桀驁,腦門處還留著一揪黑毛,瞧著既兇又傲。

丁達忍不住笑了。

這個沈青鸞果然是不通馬術,連選馬匹也不知道選對自己有利的。

當真是,蠢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