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月張口,欲言又止,最終只遲疑地搖頭:“沒什么。”

沈青鸞濃眉緊緊鎖起,片刻后又緩緩展開,像是有一只大手將之無形地拂去。

“沒什么就好,若是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和姐姐說。”

沈新月勉強笑著,輕點頭顱。

沈府外,君鴻白失魂落魄地抱著一雙兒女回侯府。

這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他在沈青鸞面前無力、羞恥、無地自容。

而每當這種無言以對的情緒加重一分,他就越能深切地感受到后悔。

若是成親那一日,他沒有想著為杜文娘守身如玉,而是以一腔真情來對待沈青鸞,和和美美地過下去,他們一家人會不會不一樣?

君倩無聲地擦著眼淚,收拾了情緒沖著君鴻白開口:

“父親以為放縱杜姨娘不去處置她,任由她在侯府作亂,就能讓母親放不下心,以此讓母親回頭嗎?

您難道還看不明白,母親最看不起的就是喜愛推卸責任、無法自食其力的人。

您若是從現在開始振作起來,日后堂堂正正站在母親面前,難道還怕她會因著往日的偏見而不高看您一眼?”

稚嫩的聲音宛如一泓清泉,將君鴻白暗無天日的心澆灌得逐漸清明起來。

是了,沈青鸞其人,難道自己到了今日這一刻還不能明白嗎?

她如光,溫暖澄澈,又正值慨然。

想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魑魅魍魎的手段算計是絕不能成的。

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遇著惡客肆意挑釁,哪怕玉石俱焚也決不讓那人占到一絲一毫的便宜。

自己可真蠢,明明該是最了解她的人,卻總是用她最厭惡的手段來算計。

他眉目之間的低沉陰霾逐漸散去些許,終于回落出一絲溫度落到君倩身上。

“好,好孩子,爹沒有白生養你一場。”

眼看他振作起來,仿佛又有了以往美名遍京都的翩翩公子的模樣,君倩忍不住也高興起來:

“母親為人寬宏,只要您真心改過,她定然,啊——”

話音未落,沖出一列蒙面人,拎著棍棒劈頭蓋臉就往君鴻白臉上身上砸起來。

君倩失聲大叫,被人推搡著跌倒到一旁,眼睜睜看著君鴻白被好一通毆打。

“爹爹!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對鎮遠侯府下手。”

動手的人哪管她是什么猴啊豬的人,動作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為首之人拎著拳頭朝君鴻白臉上左右開弓重重掄了幾下。

直打得一張俊秀斯文的白面書生臉蛋腫得如同豬頭,那人才抬手,手掌伸開,唰地收攏成一個拳頭。

其余動手的人動作立刻停下,眨眼間,一行人動作輕巧地又悄無聲息退開。

若不是君鴻白抱著頭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渾身狼藉像是剛從乞丐窩被撈出來,君倩險要以為剛才那一幕是夢境……

“爹爹!”

片刻后,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巷子里響起。

一墻之隔的酒樓之上,陳宣瞪著牛一般的眼睛,“侯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君呈松本是背對著他,看著巷子里急切孝順關懷著君鴻白的君倩,心中郁氣絲毫沒有被散出去的暢快。

這會聽到陳宣的質問,君呈松終于動了,眼風淡淡地掃向陳宣。

并不出聲,狹長的眼眸淡漠逼人,莫名散發出的幾分強大氣場壓得空氣有些沉默窒悶。

陳宣果然怵得頓了片刻,咬牙硬著頭皮道:

“今日是沈姑娘央我幫忙替她出氣,跟侯爺有什么關系,你做什么出來隨意插手。”

沈姑娘央我。

這幾個字刺激得君呈松眸光更暗。

呸,算個什么東西,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人。

也就是沈新月那個黃毛丫頭喜歡陳芳,若不然她怎么會找陳宣幫忙。

他忍住自己想要罵人的沖動,壓抑著妒火和怒火平靜道:

“舉手之勞而已,我和她好歹也算相識一場,又是在我的馬場上,就算萍水相逢也見不得一個女子被這么欺負。

更何況,這事原也算不上她央你,只不過是流言恰巧帶上陳家,才讓你露面而已。”

陳宣頓時嚷嚷開了:

“什么舉手之勞,侯爺明知道我喜歡她想娶她,她難得有什么事情找我幫忙正是我表現得時候。

今日倒好,我做牛做馬忙了半日,最后風頭卻都讓侯爺搶了個干凈!”

君呈松唇角隱秘地勾了勾,怕被人發現,連忙側頭往窗外看去。

看到君鴻白一瘸一拐被攙扶著離開,才控制住神色。

回過頭來時,一派恍若未覺的模樣,甚至露出了一絲茫然:“搶風頭?我搶了你什么風頭?”

陳宣氣得捶了一下桌子,砸得上頭的茶盞砰砰跳了兩下:“今天我幫沈姑娘弄了幾匹好馬——”

君呈松立刻糾正了他:“那幾匹馬原是我從邊關弄回來的。”

陳宣卡了一下,想了想又憤憤道:“無論如何,今天是我幫著沈姑娘讓趙藏枝那伙八婆丟了大人。”

君呈松眼底透著絲鄙夷:“與趙藏枝賽馬的可不是你。”

陳宣:……

片刻后,又想起了什么,理直氣壯道:

“對,今天沈姑娘讓趙藏枝丟了人,最后正該我出面替她撐腰,讓趙藏枝應賭約才是,你沖出來不正是搶了我的風頭!”

……

君呈松不動聲色地往前走兩步,避開陳宣質問的眼神。

說來也是為難人,他本不是這種擅于耍心眼的男人。

為了沈青鸞,仿佛將他這輩子的心眼都用盡了,這會居然生出絞盡腦汁、大腦發干的感覺。

在凳子上大馬金戈坐下,他神色肅然地抬頭,忍著心虛強作泰然:

“那與我有什么干系,你的這些籌謀又不曾與我說,我只是見不得姓趙的滿口仁義道德,肚子里卻一肚子壞水,這才仗義相助。

你若早跟我說,我還不稀得管你那檔子鳥事。”

才怪。

陳宣氣呼呼地無語了片刻,卻是找不到說辭。

半晌又道:“那方才我要將君鴻白揍一頓替沈姑娘出氣,你怎得又來插手。”

君呈松霍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