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荒天之下 > 四百九十、計不求信,云雷旦行
  沙賀誠突然行禮,態度還格外端正,這對修士而言,屬實頗令人感到驚奇。——修士雖然也講禮節、習禮、修禮……

  但更受實力影響。

  沙賀誠的實力畢竟高過薄野讓,若沒有北扶臾在背后撐腰,沙賀誠根本不會鳥薄野讓。

  此時行禮,著實驚人始料不及。

  薄野讓連忙上前攙扶“度點使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你這是做什么?”

  沙賀誠神色惶恐,身子越埋越低,仿佛要拱到土里般。

  薄野讓雙手緊抓沙賀誠,奈何悟道七星的修為,根本無法撼動凝鼎境的沙賀誠。

  顧玉成見狀,調動甘淵,沖向沙賀誠。

  卻不是攻擊,而是令沙賀誠感到疲倦。

  顧玉成對甘淵的運用已達到運斤成風、大巧不工的地步,不單單能攻擊靈魂,更能影響修士的靈魂狀態。

  沙賀誠只覺渾身疲軟,一陣陌生的溫暖睡意涌起,整個人仿佛浮在暖水里隨心飄動。

  下一刻沙賀誠靈海一顫,元神驚醒,猛然覺察到甘淵,提振精神便要調動靈力驅除那纏繞在靈魂上莫名的力量。

  誰知下一刻靈力如雪消融,不知蹤跡。

  沙賀誠只覺得那奇怪的力量似乎來自……

  順著元神的感應,沙賀誠對上顧玉成那平靜的臉龐。

  沙賀誠嘴角下意識一顫,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竟然已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這下子,沙賀誠疑心更重。

  他甚至斷定,剛才的怪事,就是因為顧玉成!

  顧玉成卻內心嗟嘆:果然,境界相差太多。

  至于沙賀誠的懷疑,顧玉成無所謂。——沙賀誠早就懷疑整個湖關縣集團,還能不懷疑他?

  演戲要演到底,即使現在薄野讓不陪沙賀誠演了,沙賀誠也要尷尬開口“屬下實在慚愧!”

  薄野讓淡淡一笑,不接話。

  沙賀誠自詡風浪見過不少、修士識得很多,已經有很好的養氣本領了。

  但薄野讓幾次三番的不配合、不按套路出牌,令沙賀誠徹底沒了脾氣。——甚至是面頰都被氣得微紅。

  一直沉默,啥意思啊?

  沙賀誠硬著頭皮,啞著嗓子,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一些“屬下自知沙家侵占苴壤道太多資源……”

  沙賀誠不死守手中利益,反倒坦誠起來,這番舉動,倒是令顧玉成與薄野讓頗為驚訝。

  沙賀誠見二人終于有了反應,心中冷笑“再狡猾的狼,也要吃肉啊……不怕你不開口。”

  沙賀誠本就身段略遜常人,此刻抬頭仰望薄野讓,竟做出可憐姿態。

  哪怕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在惺惺作態,但也令顧玉成二人無法再板著臉。

  局勢一下就打開了。

  沙賀誠不掉眼淚,卻啜泣著“沙家族人,實在狂妄。——奈何本自同根生,沙某實在無法相煎逼迫,以至于害了譚府長……”

  薄野讓面色難看起來。

  太假了。

  沙賀誠打雷不下雨——哭腔不落淚,卻也不尷尬“這次府長大人您來,沙某就知道,是北太守來懲處我等了。”

  薄野讓不開口,他不覺得一個把持權柄的度點使會如此輕松地服軟。

  沙賀誠依舊不尷尬,臉皮厚如鞋底,磨不穿。繼續“哭”著說道“大人此來,如云雷屯積,我等自然無法反抗。”

  “屬下自知過往罪重,愿罰處沙家族人,罷黜一名沙家縣長。并為薄野府長收服銅祿、金積二縣,勸慰譚家二縣。”沙賀誠說完,便望向薄野讓。

  薄野讓還不說話,沉默得像個錐子,直接扎破沙賀誠的厚臉皮。

  沙賀誠的臉,又紅了幾分。

  實際上,還真不能怨薄野讓。

  薄野讓聽令于顧玉成,顧玉成不表態,薄野讓自然也不會隨便開口許諾什么。

  然而薄野讓的這番表現,落在沙賀誠眼里,卻成了城府太深、心機深不可測,愈發令沙賀誠忌憚。

  順道,也令沙賀誠放松了對顧玉成的忌憚。——注意力全放到薄野讓身上了。

  這還真是誤打誤撞。

  顧玉成見薄野讓沉默不語,怕沙賀誠起疑心,尷尬地咳嗽一聲“度點使能夠迷途知返,更是如此識得大體,我等實在感動。”

  薄野讓這才笑著開口“沙度點使放心,我等知道沙家對苴壤道的穩定也是立下不少功勞,自然不會視作不見。更何況度點使能有如此胸懷,愿助我等行事,自是最好!”

  沙賀誠頓時做出捶胸頓足、肝腦涂地的態度“府長您但凡有需要!屬下絕不推辭!”

  薄野讓沉吟稍許,看向面前祥和、寧靜的銅祿鎮。

  沙賀誠見狀立刻表態“屬下愿為府長馬前卒。只求府長能夠輕饒我那些不知輕重的族人……”

  薄野讓不說話,半天憋出一個“嗯”。

  顧玉成見狀,也是有些無奈。

  薄野讓忠誠是忠誠。

  只可惜決斷能力不夠,什么事都要他給出方向,才敢做。

  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尷尬。

  沙賀誠長長舒出一口氣,深深一行禮,嘴角卻露出難以察覺的微笑“府長您隱藏身份,可以去那銅祿鎮看看,張恩與是否是譚家羽翼,看看是不是張恩與……侵吞了亓銅。”

  薄野讓這次卻真真正正地沉思起來,半晌后,點頭應道“可。”

  沙賀誠“銅祿鎮難免有人識得屬下。屬下便……”

  薄野讓揮手說道“你便先回銅祿縣,在哪里等我吧。”

  沙賀誠滿是歡喜的應道“是!”

  說著便直起身子,轉身離開。

  等到沙賀誠離開許久,顧玉成與薄野讓依舊一動不動。

  又過了許久,薄野讓才裝成府長的樣子,詢問顧玉成“顧里長覺得……沙賀誠的話,可信嗎?”

  顧玉成猛然失笑“計不求信,云雷旦行。”

  薄野讓一愣。

  顧玉成看了一眼蒼舒良,便不再說話。

  蒼舒良知道顧玉成這是讓自己解釋。

  雖不明白為什么要自己來解釋,蒼舒良還是上前開口道“顧…顧里長所言,乃是慶水道人說過的話。”

  “計謀不需要讓人相信,就像云雷只要能相合成雨即可。”蒼舒良說完,又猶豫了。

  顧玉成開口命令“說完。在府長面前,話也不說全?”

  蒼舒良嘆道“好。好的。——很多事情,不需要別人相信。很多計謀,能奏效即可。

  沙度點使的話,可信不可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沙度點使的態度,便是求和。

  只要府長您想借助度點使的力量,想要借助沙家整理苴壤道——那沙度點使的話,可信與否,又重要嗎?”

  薄野讓恍然大悟!

  怪不得沙賀誠不尷尬。

  只要計謀成功,又有什么好尷尬的!——既保全了沙家,又打壓了其他勢力。

  有何不妥?

  顧玉成補充道“而且……如果我們真的全全依賴他。恐怕也會被他小覷。”

  “何況這沙賀誠不知道還隱瞞了什么!如果我們全聽信于他,恐怕要被他連骨頭吞了!——不信他,才是好的!”顧玉成冷哼。

  薄野讓長長嘆道“真是老狐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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