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荒天之下 > 六百一十一、愁聞劍戟聲,笙歌聒醉人
  熊懷舉槍睥睨,挺身攥槍刺向天空。

  大營中本已設下陣法,熊懷卻不受任何阻滯沖上半空。抖擻著一身雄姿。

  熊懷轉身大笑“人有所欲,切不可瞻前顧后!——張兄,他年相見!”

  張之林笑而不語,心下釋懷,如飲甘釀,不以言表。

  熊懷深吸一口氣,沖著大營之下莫名其妙地怒吼道“等我!等我回來!”

  發完這一聲嚎,熊懷頭也不回,逆著風擦過層云,化作天邊一點白光而去。

  張之林見狀輕笑“看來,商子殷本就有心放熊懷走,營中大陣根本沒什么反應。——這小子,臨了臨了,還忘不掉韓瑛。”

  張之林回身,見一男子抱劍盯著自己,得意一笑,不以為忤。——這家伙早就黏在自己身后,許是商子殷派來監視他的。

  抱劍修士不過悟道境,派他來監視張之林,倒有幾分示威與羞辱之意。

  可惜張之林根本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身上藏著太一宮的秘密,商子殷會放任熊懷離去,卻絕無可能松開對自己的囚困。可他又何曾在意?

  他是誰?他是天地間獨一的張之林啊。

  哼著小調,笑與抱劍修士點頭打招呼,只影向著營內走去。

  抱劍修士直到張之林走遠,方才緩過神來。匆匆轉身復命去。

  抱劍修士直入韓陰帳中,韓陰打量著面前修士,有些恍惚,俄而問道“你叫王之韋?”

  王之韋有些緊張,點頭稱是。

  韓陰聞言安撫道“既然是顧大哥讓你來找我的,韓某自然不會有負于你,你就跟在我身邊學習劍法吧。”

  王之韋舉止拘束,欲言又止。

  韓陰見狀放下手中《尉繚子》“商氏,不,天下修士對太一宮的傳承無不深含饑渴,商子殷調你做我門客,必定是查明了顧大哥的經歷,才將你我聚攏一起。為的,也不過是圖謀太一秘境。”

  “……眼下歲無寧時,你我在商子殷眼中,同是棋子一枚。若有所想,但說無妨。”

  王之韋心閘打開,松開懷中長劍,追根刨底般問道“身在曹營心在漢……王某雖欲立功業,卻也有著故土情懷。今日跟隨商國侵攻九省故土,多少有些不忍……大將軍呢?我看,大將軍也并非對那少帝商子殷忠心不二吧?”

  韓陰舉目欲望天穹,入眼卻是大帳之頂。

  韓陰輕笑“少年時,一介白身,自由于天地間。而今卻是,空有虛銜加身啊。”

  曾在師父春一劍身旁飽讀兵書的那個少年。終日常欲踏遍山湖的那個少年。在青云面前只曉得悶頭擦劍的那個少年,一時間不再年少。

  歲月不會虧去寶劍一絲光澤,只是劍客的心中,總會有虧欠的人與事。

  韓陰起身“我有兩個師父,都不知曉一生為何而活。所以他們常常告誡我,千萬不能如他們一樣。”

  “太遠的事情,不該是我去想的。但手中的劍,從不缺一個握緊的理由。”韓陰回身望向王之韋。

  王之韋會心一笑,劍術上的造詣,他遠不如韓陰。但他也知道,執劍的人,終究要對得起手中的劍。

  人生千萬茍且,求全一點不穢。

  劍客可以什么都不懂,但要懂劍。修煉一途,可以萬般皆非,唯有一事、一人、一份情,不可辜負。

  他王之韋終究還是想要自證己身于天下。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也知道韓陰是與他同樣的修士。這就夠了。

  王之韋望了一眼天色,起身告辭“大將軍,我去休息了。”

  韓陰點頭應下“我也去這大營中隨意走走。總待在帳內,太悶了。”

  與王之韋告辭后,韓陰拒絕了守在帳外的隨從護衛自己的要求,孤自漫步于大營中。

  大營中軍帳眾多,靠內的,住的自然是國公與其門客。靠外的,自然就是各方宗門修士與散修并居的地方。

  國公所在大營,自有隔絕外人的手段。

  韓端恥是在帳外埋了一圈法寶,隨意靠近,無論是飛天遁地,只要被感知到是陌生修士,就會被炸成一片翻花。燕古來則是在帳外立著八尊鼎爐,沒事瞎闖入他大賬中的修士,若是沒個準確交代,就要被投入鼎內做柴火。

  至于其他國公,也算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總有外人想不到的手段。

  這些都是商子殷告知韓陰的,他甚至將各個國公帶來的修士源于哪方勢力也一并告知了韓陰。

  甚至那外人并不知曉的大陳通天宗隨軍的事情,也并未隱瞞韓陰。

  就連韓陰能夠信步于大營中,也是商子殷給予隨身信物的原因。

  從這方面來說,商子殷對韓陰這個尋常之交的信任,實在高得離譜。

  但今夜商子殷與眾國公商議如何謀取元鼎省,商子殷卻未令韓陰參與。

  對此,韓陰毫不在意。

  他一直想做縱橫疆場、沙場點兵的大將軍。但眼下,韓陰還不想做一個并不了解的帝國的將軍。

  愁聞劍戟聲,漸聞笙歌近。

  越向外走,便越是靠近了篝火綻明、嘈雜喧囂之處。

  軍妓唱言入耳,“一片山河百戰場,千秋幾人知太平”。

  正是這句唱詞,引出一片劍戟之聲,撥得喧囂之聲愈發刺耳。

  韓陰邁入人群,火光打在他清瘦剛毅的臉龐上。

  入目的是一名精色萎靡、失神落魄的隨軍倌人。

  隨軍倌人,遠自漢朝便有。一為瀉除軍中士卒之欲,二為杜絕士卒侵害地方良家女。

  韓陰并不認可這樣的制度。

  可如何令士卒在生死奮戰之余,還去禁收邪貪之欲?

  面對這個問題,韓陰也只能無奈長嘆。

  隨軍倌人面前立著一名壯漢,他一手拽著倌人粗糙長發,一手拔劍頂在倌人脖上,蠻橫而憤怒地吼道“爺爺讓你給我唱些好聽的,你唱的是什么?太平辭?不久就要打仗了,你跟我談太平!我腦袋什么時候滾在地上,我都不知道!你跟我唱他嘛的太平!?”

  隨軍倌人咬唇流淚,哽咽不語。

  一旁修士趁亂叫囂道“吳野馬,你不知道嗎,這些個隨軍倌人,大多是覆滅的宗門留下的女眷。那些個宗門,要么是犯了商家的王法,要么是讓仇家滅了。”

  “在以前,這些女倌人,可都富貴著呢!吳野馬,他們都說你身下功夫了得,床笫之歡如野馬!才有野馬這個諢名!這女倌人不識好歹,不如你就當眾把她辦了!讓咱瞧瞧,那物件有無馬一般大!”另一人也來起哄。

  四下眾兵卒皆哈哈大笑起來。污言穢語匯作一條河,滾滾翻入韓陰耳中。

  韓陰望著那跪倒在地,流淚不止的隨軍倌人,心猛地刺痛起來。想起了青云。

  吳野馬收起劍,看樣子躍躍欲試。

  那倌人仰頭,冷冷一笑“什么是好聽的,我不會。只可憐我本佳人,陷落至此。”

  女子已經動了求死之心,言辭不由激烈起來。

  吳野馬毫不在意女子言辭,卸下盔甲,抓起胯下物件便甩了起來,引得周圍陣陣歡呼尖叫。

  正當眾人歡呼時,女子驟然暴起,抓起吳野馬腰間的劍便刺向吳野馬胯下。

  終究是修為差距,吳野馬驚慌閃過,一把奪下劍來,持劍罵道“好你個娼婦賤人,老子今天要讓你爽個夠!爽完了,再讓兄弟們也爽個遍,看你還有沒有力氣發兇!”

  女子含淚罵道“無恥!你不殺我,我日后絕不會與你同共一天!”

  吳野馬哈哈大笑“我就喜歡烈女子。待我嘗嘗你有多烈!”

  女子不再言語,嘴角卻已溢出鮮血。

  吳野馬見狀一巴掌上去,抽翻女子,俯身打量過后嘲笑道“咬舌?你的修為救了你。為什么總要尋死呢?把爺伺候舒服了,也有你舒服的時候。”

  吳野馬一臉淫笑。女子口齒不清地嘆道“曾知太平日,可惜終不是太平人。”

  “太平?”有人出口嘲諷“小娘子是嬌貴慣了,到了這里,就談不上太平。我們這群兵,是見不到太平的,與其想什么太平,還不如今晚爽一把!——哈哈哈哈!”

  四周又是一片爆笑。

  吳野馬搓了搓脖頸,淫笑道“有點兒冷,一會兒就暖和了。”

  “不是冷,再摸摸。”

  吳野馬下意識摸向脖頸,只聽“噗通”一聲,便看到一個無頭的身子。

  吳野馬失神片刻,剛想問“這不是我的身子嗎?”

  沒來得及問,身子就跟著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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