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和他的教練組同事們全都站在了場邊，在他旁邊不遠處，是利茲城的替補球員們，他們也站在場邊，焦急地望向球場。
雖然希望已經十分渺茫了，但他們還是選擇和全隊站在一起，并肩戰斗，哪怕是在場下。
被換下的隊長洛倫佐突出于所有隊員們之外，時不時喊上一嗓子。
這位平時脾氣溫和的隊長，這個時候滿臉焦急。
盡管所有人都在努力，但比賽時間還是無情地流逝著，同時場面上來看，也依然是特拉梅德占據上風。
“我很不想這么說，但我又必須說，利茲城想要在客場翻盤恐怕是沒機會了……”馬修·考克斯收起自己內心對利茲城的同情，冷靜地說道。“總是要認清現實，利茲城本賽季的表現已經堪稱卓越……不，是偉大了！這在他們俱樂部歷史上，絕對是無比偉大的一個賽季。沒有拿到冠軍也無損他們的偉大……我想很多年之后，人們提及2025-2026賽季英超的時候，都會想起他們，榮耀這一次不獨屬于斯坦公園巡游者……”
“閉嘴！閉嘴！閉嘴！！”電視機前的利茲城球迷們不停喝罵，想用他們的罵聲阻止考克斯繼續說下去，似乎只要能夠打斷考克斯的話，就能改變目前的場上局勢一樣。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這么不理智。
約翰·法爾金漢就沉默地看著身邊大叫大嚷的列文，沒有吭聲。
自欺欺人而已。
只是自欺欺人。
足球就是這么殘酷……
足球總是這么殘酷……
約翰坐了下來。
大衛·米勒注意到坐下的約翰，他不滿地說：“干什么，約翰？你放棄了？”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周遭，“白玫瑰”酒吧里所有在看球的利茲城球迷，除了剛剛坐下去的約翰·法爾金漢之外，全都站著——在特拉梅德打進第二個球時，他們就踹翻了椅子，站立著仰脖看比賽。
“我……”約翰想為自己辯解一下，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因為他沒法辯解。他內心深處確實覺得利茲城就到此為止了，做了一個賽季的美夢，也該醒了。
“起來！約翰，起來！比賽還沒結束！”大衛·米勒咬牙呵斥道。
他的吼叫聲引起了周圍一些球迷們的注意，他們紛紛把目光投過來，看到了坐著的約翰。
眾目睽睽下，約翰再也坐不住，他雙手撐著桌面站了起來，同時還不忘找補：“我不是……大衛，我沒有放棄，我只是站久了有些暈……”
大衛·米勒并不在意他找的如此蹩腳的理由，又把目光投向電視機。
就在這時，剛才還在念抒情詩的馬修·考克斯突然一聲驚呼：“小心！”
※※※
里卡多·巴利亞在左邊路帶球，卡馬拉正貼著他。
巴利亞感受到卡馬拉對自己的身體沖撞，他在心里咬牙：我可不是賽季初的那個我了，法國小子！
想到這里，他的右腳腳尖把足球先一步捅出去之后立刻提速橫切，直接擋在了卡馬拉的身前。
卡馬拉為了避免犯規，有一個避讓的動作。
而這一下正好就讓巴利亞抓住，閃身進了內線！
他追上足球沖向禁區！
替補出場的后腰何塞·比埃拉大步跑上來防守，只是他的動作在巴利亞面前實在是有些慢……哪怕他距離足球更近，最后先一步碰到球的也還是巴利亞！
面對個子大但動作遲緩的比埃拉，巴利亞先出一腳用右腳外腳背把足球撥向一邊，沖過來的比埃拉剎不住，直接撞向了巴利亞。
后者干脆利落地摔倒在禁區里！
噓聲大作，哨音響起。
“巴利亞被推倒了！主裁判指向點球點……這是個點球！！我的天吶！這是個點球！在全場比賽第九十二分鐘的時候，特拉梅德獲得了一個點球！！這是個致命的點球！這是個幾乎可以殺死聯賽爭冠懸念的點球！！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利茲城被處以極刑！”
在馬修·考克斯的驚呼聲中，利茲城的球員有人抱住了頭，有人攤開雙手面露疑惑的神情，還有人直接沖向了主裁判。
犯規的比埃拉哭喪著臉對主裁判連連揮手，示意自己不是犯規。
戴著隊長袖標的皮特·威廉姆斯背著雙手跑到主裁判面前，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鎮定：“先生……不！先生，這不是個點球！巴利亞他假摔！”
法雷克·奎恩和卡馬拉則沖到巴利亞面前，一前一后夾住他，怒斥道：“不要臉，混蛋小子！你太不要臉了！卑鄙無恥！”
“這不是自我保護，你這是假摔！”
在他們的咒罵聲中，從地上爬起來的巴利亞縮著頭，舉起雙手，顯得有些緊張害怕……
還好特拉梅德的球員們迅速趕過來把奎恩和卡馬拉隔開。
康納·柯克護著自己身后的巴利亞，對奎恩和卡馬拉冷哼道：“退下去，不要給自己申請一張黃牌！”
場邊的東尼·克拉克在最初的錯愕之后，也憤怒起來，他沖著第四官員咆哮：“這不應該是一個點球！”
更不要說電視機前的利茲城球迷們了，他們已經把巴利亞和特拉梅德上下祖宗十八代都罵成了狗屎。
也不怪利茲城上上下下如此激動，實在是因為巴利亞這次摔倒的有些不那么……服眾。
在撞上巴利亞的時候比埃拉確實有一個張開手臂的動作，不過在利茲城這邊的理解中，那就是一個球員在防守時正常的張開手臂保護動作，在足球比賽中很常見。
但巴利亞在這個動作面前反應太過激了，直接捂著脖子就摔倒在地。
比埃拉的動作換成在禁區外的任何一個地方，搞不好巴利亞都會無動于衷的繼續和比埃拉拼。
但在禁區里，巴利亞摔得就很干脆利落。
所以他們認為巴利亞是在假摔。
可是特拉梅德和斯坦公園巡游者的支持者們也有話說：
你比埃拉在禁區里防守的時候把手臂架起來不說，還有一個往外推送的動作，那不吹你犯規吹什么？一個經驗豐富的防守球員都知道在禁區里要特別注意手部動作，不少人干脆是夾著手臂防守的。
你比埃拉倒好，公然張開手臂，明顯推人。我們巴利亞在高速奔跑中重心不穩，被你推倒有什么問題嗎？
再說了，你們家胡萊也不是沒干過這種事情，有點身體接觸，就往禁區里栽……現在你們怎么不說當初胡萊是假摔？！
但先不說巴利亞究竟是不是假摔，主要是這個點球判罰出現的時間實在是太敏感了，所以才引起了利茲城上下如此大的反應。
這個點球的判罰基本上就等于宣判了利茲城的死刑！
但也有人不這么看，他們覺得其實就算沒有這個點球，利茲城也沒希望在客場擊敗特拉梅德了，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早就沒有余力反撲，能夠守住這場平局就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恰恰相反，主裁判這個判罰還正好給利茲城找了一個丟掉聯賽冠軍的最好借口——他們可以聲稱在紅頂球場遭到了豪門迫害，這樣才丟掉聯賽冠軍的。反正輸掉比賽、丟掉冠軍都不是他們的責任，而是一些場外因素。
當今世界流行陰謀論，別說他們這么宣揚的話，搞不好還真有很多人相信……
紅頂球場傷停補時的梗恐怕又要被刷起來了。
※※※
斯坦公園巡游者球員們在更衣室里已經手舞足蹈慶祝起來。
他們才不會去關心聯賽死敵特拉梅德的聲譽，他們只知道距離重回聯賽第一已經越來越近了。
“上帝站在我們這邊！”助理教練史蒂芬·布朗開心地對布魯克斯說。
布魯克斯沒有跟著附和，但也沒有提醒他不要高興的太早。
因為他也想不出來利茲城還能怎么翻盤——就算這個點球特拉梅德沒踢進去，那比賽也將結束，比分2:2，利茲城客場和特拉梅德打平，積分落后斯坦公園巡游者一分，重新回到第二名去。
他之所以沒有像助理教練那么得意洋洋，完全是因為身為一個主教練，在那么多球員面前還是要稍微維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看向電視里的直播畫面，不管利茲城的球員們如何抗議和辯解，都無法改變主裁判的判罰。甚至法雷克·奎恩和伊斯梅爾·卡馬拉兩個人還因為言辭過激吃到了一張黃牌。
利茲城的球員們不甘心地都退出了禁區，有人甚至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顯然就連利茲城的球員們自己，都認為他們輸定了！
特拉梅德隊長康納·柯克抱著足球站在禁區里，要準備來主罰了。
但他突然向后轉身，沖著人群中招手，在叫人。
※※※
“里卡多！”康納·柯克回頭叫的人是葡萄牙小將里卡多·巴利亞。
他對這位年輕人的球員勾手，示意他過來。
巴利亞多少猜到了隊長這是要干什么，但他并沒有推辭，而是努力壓抑住內心激動的心情跑了上去。
“這個點球你來踢。”
果然等他跑過去，柯克就把足球塞到了他懷里，然后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巴利亞拒絕的機會。
巴利亞還想著要不要裝模作樣的推辭一下，結果隊長已經替自己想到了，沒給他演戲的機會。
他彎腰俯身老老實實擺放足球。
※※※
在巴利亞擺放足球的同時，紅頂球場一片喧囂。特拉梅德的球迷們在看臺上手舞足蹈，高唱著歌曲來嘲諷打擊他們在地域上的敵人利茲城球員們：
“你們終將一無所得！你們終將一無所得！你們什么都沒有，你們什么都沒有！！”
電視機前的利茲城球迷們本來就處在極端憤怒中，聽到特拉梅德球迷們的這番歌聲，更是怒不可遏。
有人摔碎了酒瓶子，指著電視機破口大罵：“操！蘭開夏的雜種！”
也有人反唇相譏：“特拉梅德的球迷也好意思唱這歌？我們再怎么一無所有也是聯賽亞軍，而他們呢？聯賽第四！下賽季從資格賽開始踢歐冠有什么好驕傲的？”
更多利茲城球迷們不爽這不是在他們的主場，沒有辦法直接予以回擊，他們豎起中指：“下賽季佛蘭德球場給我們等著，曼徹斯特的混蛋！”
這種吵吵嚷嚷一直持續到巴利亞擺好足球，退開來準備助跑罰球才停歇。
電視機前的利茲城球迷們緊張又忐忑地看著直播畫面。
不知道多少人已經在心中默默向上帝祈禱，祈禱特拉梅德這個點球踢不進。盡管他們也知道就算踢不進，利茲城搞不好也沒機會了，但他們還是不想看到足球飛進利茲城的球門——在被特拉梅德球迷們刺激之后，就算拿不到冠軍，他們也不想輸給地域仇敵。
為了不干擾巴利亞主罰點球，一直在看臺上又唱又跳的特拉梅德球迷們這個時候也逐漸安靜下來。但這種安靜只是暫時的，歡呼進球和慶祝勝利的風暴正在紅頂球場的看臺上醞釀……
就連在首都演播室里的賀峰和顏康這個時候也沉默著一言不發，不過他們是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從點球判罰開始，該說的他們都說了，批評也批評過，質疑也質疑了，但改變不了什么。
他們心里有氣，卻還不能肆意發泄。畢竟他們是解說員，面子上還是要維持客觀中立的，不能像普通球迷那樣隨便說，所以只能憋在心里，不想說話。
謝蘭用雙手捂住臉，不敢去看電視。剛才激動的她差點把電視機給砸了——要不是丈夫拼命攔著的話……
但現在她已經安靜下來，似乎是認命了。
胡立新則不太放心地伸手攬著她的肩膀——這不是丈夫溫柔的安撫，而是害怕她再次暴起的預防性措施……
“還沒踢嗎？”捂著眼睛不敢看的謝蘭沒聽見電視直播里的動靜，便問道。
“還沒有……”胡立新小聲回答道。
李青青和莉莉絲兩個人并肩站在電視機前，表情凝重嚴肅地盯著屏幕。就像是她們兩個人的球隊被判了點球一樣。
不僅不敢說話，連呼吸都要刻意控制的很輕微，生怕呼吸聲稍微大一些，就會影響到本方門將的發揮。
但她們清楚，其實并不會影響到遙遠的曼徹斯特的那座球場。
這個時候，電視屏幕左上角顯示的比賽時間已經來到了九十六分二十五秒，傷停補時四分鐘的時間已過。
主裁判應該會在最后把點球之前耽誤的這些時間補進去一些……吧？
就在李青青腦子里閃過這樣的猜測時，她聽到哨音響起！
※※※
巴利亞站在點球點后面，連續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努力讓心跳慢下來。
他要用這個點球來贏得對法國小子的勝利，他要用這個點球在利茲城球員的心上刺入最狠的一刀，讓他們永遠都記得里卡多·巴利亞是親手擊碎他們奪冠夢想的人！
哨音響起。
巴利亞把胸腔里的濁氣猛地吐出，助跑，踢向足球！
利茲城門將范德文看到足球被踢出來才倒地撲向左側，不過他留了個心眼，沒有盡全力撲出去，因為他腦海中的直覺告訴他，對方可能會踢中路……
他猜對了！
人已經倒在地上，腳卻拖在最后面，攔住了貼著草皮滾過來的足球！
“巴利亞助跑射門！哦天哪！范德文！！他擋住了巴利亞的這個點球！”
但較量還沒結束！
巴利亞在看到對方門將用腳堪堪擋住足球的同時，就一個箭步沖上去，準備補射！
足球被擋下來之后停在原地，只要輕輕一捅……
他伸腳踢向足球。
與此同時，并未完全倒在地上的范德文頑強的翻身撲回來，他甚至還來不及做出撲救動作，只能昂首挺胸，選擇用身體去擋。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卻撞在了槍口上——巴利亞倉促的捅射把足球踢到了范德文的胸口！
足球撞上去又彈回來，和補射完剎不住車沖過去的巴利亞擦肩而過！
他回頭看見足球，卻無能為力，連抬腿碰一下都做不到。
“補射！也被撲出去了！我的天！不可思議！范德文做出了不可思議的撲救！！”
足球彈到沖入禁區的利茲城球員比埃拉的腳下。
這位犯規送給對方點球的后腰，來不及思考便一個大腳把足球踢向禁區外，解圍！
足球徑直飛向球場的右路，那里有兩名利茲城球員和一名特拉梅德球員奔向足球的落點。
此時，電視轉播遵循慣例把鏡頭切到了門將范德文的臉上，用特寫鎖定了這位送出精彩兩連撲的荷蘭門將。
但一秒鐘之后又立刻切了出去，此時電視觀眾們再看到足球，已經在卡馬拉的腳下了！
他正帶球沿著邊路往前！
“這可能是范德文職業生涯最重要……”賀峰的解說還沒說完，看見這一幕他立刻把范德文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撲救甩在腦后，大喊道：“比賽還沒結束！現在換利茲城進攻！！卡馬拉在帶球反擊！”
紅頂球場上空噓聲大作。
康納·柯克逼上去想要對卡馬拉犯規，只需要用犯規打斷利茲城的這次進攻，比賽就可以結束了……
他用力撞向卡馬拉，對方被撞了一個趔趄，但卻沒有倒地，更沒有失去對足球的控制！
柯克見卡馬拉如此頑強，干脆手上扒住他的肩膀，鏟了下去！
卡馬拉終于還是被他拉倒在地，可足球卻早在卡馬拉倒地之前便被傳了出去，給了拉邊接應的查理·波特！
“卡馬拉傳球！漂亮！查理·波特！波特！！利茲城的反擊很快！他們已經打到了特拉梅德后場三十米區域！波特作勢要傳中……他沒踢！虛晃！羅杰斯上來封堵……波特帶球逼近了底線！再傳中！！”
查理·波特在底線前奮力把足球傳向門前，這一腳力量非常大，足球高高飛越了特拉梅德的大半個禁區，直往球門后點墜去！
在那里，有急速前插的皮特·威廉姆斯！
他一邊跑向后點，一邊注視著飛來的足球，調整步伐后……起跳！
特拉梅德門將湯姆·沃克爾棄門出擊，高高躍起飛身撲向威廉姆斯，同時在空中把身體擺成了一個“大”字，盡全力增加自己的防守面積。
一道巨大的陰影幾乎把威廉姆斯籠罩其中，完全堵死了他頭球攻門的角度。
可威廉姆斯并沒想要射門，他直接把足球頂向門前中路！
“皮特·威廉姆斯頭球——擺渡！！他把足球擺向了中路！！”
倉促回防的特拉梅德球員與足球擦肩而過，沒能攔住！
而中后衛斯特科·威爾遜則干脆站到了門線前，臨時接替門將沃克爾的工作，他看到正面殺來一道人影，正是身穿利茲城十四號球衣的胡萊！
只見他迎著足球掄起右腿！
抽中足球！
門將沃克爾落地之后奮力轉身撲過來，卻沒能碰到球！
“HUUUUUUUUUUUUUUUUUUU——！！！”
伴隨著考克斯拖長聲音的嘶吼，足球越過門將沃克爾的十指關，擦著站在門線上的威爾遜的肩膀，一頭撞進特拉梅德的球門！
“——L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I！！！！胡萊！！胡萊！！！在被特拉梅德限制了九十六分鐘后，他在‘紅房子’絕殺了‘紅女巫’！！”
此時電視屏幕上的比賽時間跳到了九十六分五十七秒。
從巴利亞主罰點球開始，到胡萊把足球踢進特拉梅德的球門，總共歷時二十二秒鐘。
這是本場比賽的最后二十二秒，也是足以改變英超足球歷史的二十二秒！
※※※
PS，所有前期的鋪墊和克制都是為了絕殺的那一刻，這就是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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