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七猜想過，小鎮那些人的身份，也猜到他們很有可能，是西州城的守備軍。
可是！
她想過種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會見到一群，穿著老舊西州城鐵甲的老兵。
是的，老兵！
一群頭發發白，背都彎了的老兵。
他們身上，破舊、滿是刀劍傷、充滿歷史氣息的鐵甲，也證明他們是真的“老”了。
這群老兵，身上穿著笨重的鐵甲，但腳步卻仍舊沉穩有力。
他們數十人，站成一排，前方有一駝背的老頭，比其他人領先半步。
他們面容肅穆，儀態端正，腳步有力，目不斜視，只數十人卻走出了，千軍萬馬齊步而行的氣勢。
他們朝林慕七走來時，林慕七仿佛看到了，他們身后的戰場，他們身后倒下的將士，還有追隨在他們身后的將士……
一人，便是萬軍！
這是，久經沙場，歷經歷史沉淀，才有的氣勢。
不等對方走近，林慕七便起身相迎。
她這一迎，無關身份地位，亦無關合作、談判。
她迎的，是這群誓死不曾忘記自己身份的老兵！
“少城主？”為首的，赫然是孫老頭。
他身上的鐵甲有些大了，駝著背，仿佛全身的重量，都被鐵甲給壓垮了。
可是！
他的氣勢，仍舊肅殺。他的眼神，依舊鋒芒。
那件笨重的、沉重的，滿是刀劍傷痕，沉封數十年，卻依舊擦得閃亮的鐵甲，雖然將他的背脊壓彎了，卻壓不彎他心中的傲氣，壓不上他身上的殺氣。
“將軍如何稱呼？”林慕七不認識對方，也不知如何稱呼對方，只從對方的戰甲與佩劍，猜出對方的官職。
問完后，不等對方回答，林慕七又補了一句：“我是林慕七，西州城城主后人！”
“啪！”
幾乎是林慕七的話剛落下，為首的孫老頭，就上前一步，向林慕七行了一個軍禮：“西州城守備孫正，見過少城主！”
孫老頭是個駝背，背脊整個人都是彎的，可他在向林慕七行禮時，卻在努力挺直背脊。
雖然沒有什么成效，他努力挺直的背脊，肉眼根本看不出來。
但是，那一剎那驟然而涌起的精氣神，卻是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西州城參將陳哼，見過少城主！”
“西州城參將李明，見過少城主！”
“西州城……”
隨著孫老頭，向林慕七行禮，落后他一步的那些老將，也一個個上前，向林慕七行禮。
林慕七剛上前，想要將孫老頭扶起來，就看到其他老兵，一個接一個地給她行禮，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要先扶誰了。
這些老兵看上去，比她那個便宜祖父年紀還大。
主要，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是老態，林慕七總覺得，他們身上的鐵甲，會將他們壓垮。
可是！
他們卻站得，比誰都直。
“少城主，我們高興！”駝背的孫老頭，是第一個給林慕七行禮的，在林慕七過來攙扶他時，他拒絕了。
誠如他所說的，他是真的高興。
他們本以為，此生只能客死異鄉，至死都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是誰。至死，都不會有身份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卻沒有想到，在臨死前，他們還能等到，西州城城主的后人。
“我不是什么少城主，你們不必叫我少城主。而且……”林慕七想到死氣沉沉，滿目瘡痍的西州城，忍不住一嘆：“西州城也不復存在了。”
西州城的輝煌，西州城的威名，早就隨著徒氏王朝四分五裂、隨著西州城成為了禁忌之地，無人能踏入而不復存在。
現在的西州城，不過只是圖有一個名頭罷了。
“只要少主在，西州城就永遠在！”孫老頭一臉傲氣，左手握成拳，抵在心臟處：“西州城的精神永不滅！我等誓死追隨少城主！”
“西州城的精神永不滅！我等誓死追隨少城主！”他身后的老兵，亦跟著做出，同樣的動作。
他們看著林慕七，眼神熱切。
倒是林慕七，很是平靜，甚至還道：“你們又怎么能這么肯定，我沒有騙你們呢？西州城城主的血脈，不是我說是，就是的。”
“你不會騙我們，也騙不了我們。”孫老頭看著林慕七，露出一抹慈祥卻又悲涼的笑：“西州城是禁忌之地，九位巫師列陣、全城近百萬百姓，以命立下詛咒……西州城從此便是死城，活人不能進，死人不能出。唯有城主血脈，能破此咒。”
孫老頭的悲涼不過一瞬，很快又打起精神，再次看向林慕七，眼中只有慈愛：“少城主是不是少城主，來之前我們還不敢肯定，只憑你身邊那幾位，曾進出過西州城的兵丁，猜測少城主必在其中。”
孫老頭說這話時，特意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呈拱衛之姿保護林慕七的鐵甲軍。
他看向鐵甲軍的眼神，有滿意、有欣慰，還有一絲察覺不出的羨慕。
他們已經老了，老得不成樣子，老得再也提不起劍、上不了馬，沒辦法保護少城主，也沒有辦法，繼續守衛他們的西州城了。
但好在，少城主身邊，有了新的將士，比他們更出色的將士。
如此，他們也就放心了。
有這些將士在，西州城必會再度，恢復昔日的榮光。
孫老頭釋然一笑，渾濁卻精光的眸子，此刻只有內斂的溫和。
他像是凌鄰家，普通老頭一般，朝林慕七笑呵呵地道：“來之前，我們只是猜測，少城主您在其中。但見到少城主的剎那，我們就知道，您就是少城主。”
孫老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出來少城主您可能不信，但就是感覺，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在看到你的剎那，我們就能肯定，你就是我們的少城主！是城主的后人！”
他知道，這不是什么玄妙的感覺。
他會這般肯定，面前這個女子，就是他們的少城主，與當年的詛咒有關。
他們這些西州城的人，將身家性命與血脈，與西州城共連。
他們與西州城之間，存在著一絲微妙的聯系，讓他們能準確無誤地，確定城主的血脈。
但這些，就沒必要與少城主多言了。
畢竟，當年的詛咒，以整座城的百姓為代價，以西州城城主血脈為祭，實在是太過慘烈了。
于他們是，于城主后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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