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寒忍著傷，剛一進入密室便忍不住吐了一口鮮血。
他冰冷的眸子卻沒有任何情緒。
盤腿坐下后，他開始入定，一個小周天過去，身上的疼痛卻絲毫都沒有緩解，但不論這疼痛有多厲害，都不能讓他的神色改變一絲一毫。
內府一陣血氣翻涌，沈君寒只來得及打開結界，隨后便眼前一黑，暈倒在床上。
墨色的頭發鋪了一整張床，白色衣襟上還有未干涸的點點血跡。
他極冷，此時卻又顯露出些許脆弱，昏迷時眉頭輕蹙，竟有了些人的鮮活。
夢中是粘稠的黑色。
記憶回到他剛剛檢測出有靈根天賦的時候。
那天，母親買了他最愛吃的桃花糕，抱著他笑得嬌俏動人。
“我就知道我們家君寒靈根天賦肯定很高，這下好了，你一定會給母親爭氣，這樣，你父親肯定會回來，他一定會重新對我好。”
不過半人高的小孩臉上帶著天真的神色，看著母親高興的臉，捏緊了手中的木劍，狠狠地點頭：“母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小手還有些未曾消退的嬰兒肥，整個人就像是畫像上走下來的小金童般可愛。
那段時間，是他最幸福的時候。
暖色的畫面漸漸退卻，記憶跳到了另一個節點。
他一臉驚恐的看著手臂上長著的黑色鱗片，哭著去叫醒了睡夢中的母親。
母親剛開始還關切的看著他，待看見他手臂上的鱗片，突然露出又驚又怕的神情。
六歲的他本是想尋求母親的安慰，卻見母親忍住了驚懼的神色，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君寒只是生了一點小病，沒關系，我們把鱗片拔掉就好了，這樣……你還是我的乖兒子，而不是什么孽種……”
昔日溫柔的母親仿佛變了個模樣，眼中帶著憤恨，撕扯著他手臂上的黑色鱗片。
那鱗片根部死死的長在他的肉里，拔掉一塊仿佛從他身上剜掉一塊肉般，疼得他又喊又叫。
“不許哭！你想要所有人都發現你是個怪物嗎？閉嘴！閉嘴！”母親的眼神那般可怕，一邊說著一邊還不斷撕扯著他身上的鱗片。
那一天，沈君寒知道，原來母親……也會變得那般可怕。
他害怕再次看到母親厭惡的眼神，只能強行忍著疼痛任由她一塊一塊拔掉所有的鱗片。
嘴唇被他咬得血肉模糊，但這疼痛不及鱗片從身上拔掉時的萬分之一。
母親是個丹修，手中有不少靈丹妙藥，縱然是血肉模糊的手臂，吃兩顆丹藥便能完好如初，但那種跗骨之疼卻仿若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海里。
那鱗片拔掉又生長，反反復復疼得他從一開始的慘叫，到后來的隱忍，時間跨度了整整三年。
母親不再溫和柔美，看著他的目光隨著年歲漸長變得越發冰冷無情。
直到有一天，父親回來了。
母親拉著他去見父親，昔日里那個對他柔情似水的母親似乎在那天又回來了。
但好景不長。
父親早就有了新歡，雖看重他，但兩人之間本就沒有什么父子情份，有的也只是客套疏離。
時間又往前邁進了一步。
那天晚上風雨交加，他從夢中驚醒。
驚訝的發現自己的下半身竟然變成了蛇尾。
無論他怎么拔掉鱗片，那條蛇尾也沒能重新變成人類的雙腿。
他害怕看見母親怨恨的眼神，和父親失望的面容。
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經得知，自己不過是母親被一條蛇妖誘惑后的產物，母親以為他是父親的孩子，卻在看見他身上鱗片的瞬間便知道了他不過是她年輕時犯下的錯誤。
他不想再看見母親把他當作妖怪的樣子，于是……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逃走了。
妖獸為人不齒。
逃跑的路上，他不是沒有看見過和他一樣的“同類”。
但那些同類不但生啖人肉，還常常屠戮百姓，他把他們全都殺了，迎來的卻還是普通人對他的恐懼，修真人對他的厭惡和貪婪。
他不止一次的質問天道，讓他降生，卻為何讓他成為一個不人不妖的怪物？
他藏在深山老林，洞窟水潭，直到……直到被父親的另一個兒子抓住，扔回了沈家老宅。
他渾身污垢，一身衣袍早就變得襤褸一片，跟可以被人隨意斬殺的豬狗般臟污。
母親被打得奄奄一息，父親看著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秀梅，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給我戴了這么大一頂綠帽子，這個孽種，甚至還是個蛇妖的種！虧你夸他冰雪聰明，和我極像，你是把我當傻子嗎？”
母親看見他，眼中也泛起厭惡的神色：“夫君，求求你原諒我這一次，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跟你說，這妖孽我早就不想養著，但他一身妖骨，等長成了抽出來，可是天等的好藥材。”
“夫君，我是為你好啊夫君，養著他到時候可以為你所用，我日日夜夜被他叫著母親，早就惡心難忍，他這種妖孽怎么能成為我的兒子呢？”
“當年我是被那個蛇妖逼迫的，夫君，你一定要相信我！”
世界的喧鬧聲突然從他耳中消失。
他渾身都是被打出的鮮血，趴在地上看著母親的方向：“連你也是這般看我？”
母親一雙眼神怨毒地落在他身上：“你就是個妖孽！你要是個人該有多好？妖孽怎么會是我的兒子？”
父親看了他一眼，抬腳走到母親身邊，先是溫和的看著她，隨后手中的劍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丹田。
母親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父親卻說：“弄出這般丑事，你覺得我還會留著你？”
母親死不瞑目的倒在他不遠處。
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哭不出來。
之后的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
他身上妖獸的血脈突然被激發到了極致，他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黑蛇，帶著怨恨的神色看著院中的所有人。
父親舉著劍看著他，像是看著囊中之物般滿眼迷醉。
“竟是天等妖獸，秀梅說得沒錯，有了這副妖骨，煉制成破妄丹，定能讓我再上一個境界！”
他知道，要是不反抗，死的只能是自己。
腦中一陣血色，他的意識徹底被獸性吞噬。
等清醒過來，看著滿院的殘肢和鮮血，他終于忍不住吐了出來。
妖孽，妖孽，妖孽……他真的是妖孽？
沈君寒從未如此清晰的認識到自己原來真的是妖獸中的一員。
他痛恨自己身上的妖血。
因為母親的背叛和父親的赤裸裸的貪欲，他不由得思考……
如果……他沒有這副妖獸的血脈，是不是他們都不會再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
感情……
自然也是無用的東西。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