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中文網 > 煉劍 > 第14章 第 14 章
  虞禾沒把這事放在心裏,反正竹節蟲每天都在那兒亂叫,來過罪牢的師兄師姐都被他惡心得不輕,讓謝衡之削了他的舌頭也算好事。

  她現在最好奇的是謝衡之所說的命劍護體,她還在修士的第一層,那些高階修士的東西她無法理解。就這樣去問別人好像也很奇怪,而且悔過峰專於走劍道的人並不多,或許除了修煉,她也該看些書。

  聽人說,棲雲仙府有著中州最多最全的藏書,僅次於存世最久遠的姑射山一脈。

  想要找與劍道有關的典籍,按理說應當去整理最為全麵詳細的劍宗,但虞禾絲毫沒動過這個念頭。除了劍宗以外,整個棲雲仙府最大最全的藏書樓在玄宗的地界,離悔過峰也不算太遠。

  虞禾第一次去,站在石階上仰望,屹立在山巔的書樓堪稱遮雲蔽日,宏偉得讓人心驚,周圍的千年古樹在它麵前也顯得渺小。

  此處自有陣法,用不著人看守,虞禾聽說陣法還是鶴道望設下的,大家都覺著以鶴道望惡毒的品性,犯禁的下場一定很慘烈,因此陣法設立後就再沒聽見此處有偷書毀書的事。

  書樓最高的三層,隻有在仙府的執權之人能踏入,例如各位宗主長老,亦或是如謝衡之一般有威望的道君。

  藏書樓裏的弟子不算太多,都在各做個事。虞禾在書架前一排排走過,能聽到腳下的木板發出細微的哢吱聲,空氣中也浮散著潮濕與發黴的氣息。

  就像修士一樣,即使有修為與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做到不死,這裏的古籍有特殊的方式修護,時間久了依然不能做到完好如初。

  由於百年前的弟子經常動用靈氣取書,導致在藏書樓裏一堆書在空中亂飛,幾次撞到人引發爭鬥,後來設了禁製,修為再高的人到了藏書樓,都要老老實實用手取書。虞禾這樣個子不高的,取書就顯得格外費力了,一個站在窗邊的弟子看到了她,走近替她將書取下來。

  虞禾道謝的時候看清了對方的臉,發現她麵色蒼白,眼下泛著烏青,眼神空泛到有些嚇人,像是生了是麼大病。

  她怕再看就不禮貌了,道了謝就連忙垂下眼。

  不知道鶴道望設下的陣法與咒術到底有多嚴苛,讓她翻書的動作都格外小心,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觸發了什麼懲戒的咒術。

  虞禾背靠書架盤起腿坐在地上,書被翻開攤在腿上,她杵著腦袋翻到講命劍的那一處仔細看起來。

  書裏說,修為極高超的劍修,可以將佩劍修成命劍,真正做到心與劍合,甚至元神與劍一體,劍便是他第二個身體,而身體則成了另一把劍,若能達到這種境界,就說明離練出心劍的那一日不遠了。

  總之就是,謝衡之下一次突破,就是他練出心劍之際,他極有可能會成為繼兩千年前的付須臾後,第二位練出心劍的修士。

  虞禾理解不了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這好幾頁她都隻看出謝衡之很厲害很能打。

  她又往後翻了幾頁,總算看到命劍護體心咒。

  每當被施術者身中必死之傷,施術之人就會承擔最致命的那部分傷害,且命劍會與被施術者相通。

  也就是說,現在的破妄劍,也可以被她馭使。

  虞禾翻到後麵看解咒的法子,上麵寫著,除了施術之人身死,命劍自封外,還剩一個辦法,就是施術之人親手殺了被施術者。

  虞禾張了張嘴,髒話在心裏翻湧了一遍,考慮到這裏是文雅的書樓,才強忍著沒有說出口。

  誰創下的咒術,隻管用不管解,哪有這麼極端的?

  謝衡之顯然能活很久,但她也不想死啊!

  “這本書對現在的你來說有些太早。”

  虞禾正苦惱地看著書上的字,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於是抬起頭朝著陸萍香看過去。

  他坐在輪椅上,身後推著他的人,依然是心智不全的白芝芝。

  “陸長老怎麼也在此處?”

  “我來挑幾本書冊,不想竟會在此處遇上虞姑娘。”

  “長老喚我虞禾就好,我跟長老原來真的有緣分。”虞禾合上書起身,說道:“也不知道該看點什麼,就隨便翻了一本,還真是半點沒看懂。”

  陸萍香笑了笑,說:“我雖不修劍道,但對劍術也略知一二,若你信得過,不如我替你挑上幾本書,或許對你有所幫助。”

  遇上這種好事,虞禾當然不會拒絕。“那晚輩便多謝陸長老了。”

  白芝芝按照陸萍香的意思推著他往前,虞禾就跟在他身側。陸萍香拿一本,虞禾就立刻接過,他邊走邊說那些書的內容,每一本都很適用虞禾這樣資質一般的初等劍修。

  輪椅碾過年久的地板,發出的聲響都帶著一種沉悶。

  “若是想修劍道,你們峰主就是個值得請教的人選,你們的處境也相似,若能讓他……”陸萍香說著就沒聲了,而後也想到什麼似地笑了起來。“罷了,你還是看書更好。這一年內勤加修煉,若能在三秋競魁上有所成績,拜入姑射山時便輕易許多,也許還能讓你仰慕之人記住。”

  虞禾聽得一愣,什麼仰慕之人,等她沉思片刻才反應過來,是當初她跟陸萍香胡謅的,沒想到陸萍香還記得這點。

  她有點羞窘,說了聲是就趕忙轉移話題。“劍修都要看這些書嗎?”

  “也不全是,各宗有各宗的規矩,但教導弟子,多是因材施教。資質不同,修道的路也會有天差地別。”陸萍香說著,又指了一個位置,讓虞禾將書取下來。“例如謝衡之……”

  虞禾呼吸一滯,取書的動作也隨之頓了一下,緊接著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天資太過出眾,往往是靠悟性,在劍道上能做到無師自通。旁人苦練千萬次的劍法,他看一眼便能學會,甚至連克製的招式都能想好。對於他這樣的人,反而無法教導這些最簡單的問題。”

  虞禾聽懂了陸萍香的意思,對於謝衡之來說,有些東西就是與生俱來的,不用人教也能悟透。常人修道路上遇到的難題,對於他而言,或許就像一加一等於二那樣簡單,他甚至不知道這麼簡單的東西要從何處教起。

  “真羨慕。”虞禾小聲道。

  陸萍香點點頭,也說:“的確……真羨慕他。”

  ——

  虞禾從藏書樓借了很多書,好在都不是登記過的孤本名冊,她還可以抱回悔過峰慢慢看。

  連著好一陣子,除了睡覺的時間外,她不是在修煉就是在看書。在謝衡之解開命劍護體的之前,她隻能比從前更為刻苦,不能因為自己修為太差就連累他受傷。何況以後沒了命劍護體,她要是護不住自己,就隻能孤零零地死在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每到年底,棲雲仙府的門人和作亂的妖魔都會更加不安分。仙府的各大山門都有一座告示碑,除了有要事通知弟子外,也關係到許多獎懲。既可以當做光榮榜,也可以用於通報批評。但是悔過峰的告示碑從來就沒好事,因此被棲雲仙府的弟子們親切地稱為身敗名裂碑。

  師姐提醒虞禾:“這次是幾個劍宗的犯禁了,你去閻王點名碑上把名字記住,跟我們去把人捉回來。”

  一旁的人自言自語道:“遺臭萬年碑又改名了?”

  “怎麼是我去?”虞禾麵露猶豫。

  師姐催促道:“你不是劍修嗎?順帶去觀摩有什麼不好。再說了年底好多弟子都有事在身,當然是你跟我去了。”

  身為凡人的親情血脈,成為修士也難以輕易割舍的。許多修道不久的修士會在年底告假歸家,這樣的人在外門中尤其多。

  虞禾進入棲雲仙府近一年,一直不曾踏足劍宗的地界。她其實也很好奇,那些她無從得窺的歲月裏,謝衡之是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度過。

  今日劍宗的地界正在落雪,山峰上都鋪了一層白。顯然師姐也不是奔著正事才去的劍宗。等捉完了人,虞禾站在樹後看劍宗的弟子比試,他們無論是力道還是對劍招的把控,都不是虞禾一個外門能比的。

  師姐忽然從背後走來,不由分說地攬著她就走。

  虞禾雖不解,還是跟著她走,疑惑道:“我們去哪兒?”

  “我特意帶你來主峰,當然是來看謝衡之練劍了。”

  虞禾的腳步立刻頓住,站在原地師姐不再往前。

  師姐不以為意道:“按輩分他都算我師叔了,我卻連他拔劍的樣子都沒看過,好不容易他回來了……難道你不想看?”

  師姐盯著她,要從她臉上找出一點不情願的神情。

  虞禾心虛地別開眼,說:“師姐,這樣不好,讓人知道……”

  師姐笑著一把拉過她繼續走。“我就知道你也想看,讓人知道怎麼了,這裏是劍宗又不是禁地,就說走錯路了不成嗎?來看謝衡之練劍的弟子多得是,不信你跟我來。”

  師姐在劍宗顯然是有熟人,幾下就領著虞禾到了謝衡之練劍的地方。正如她所說,去看謝衡之的人多得是,結界之外的人聚作一團,都想要一窺行光十三劍的風采。

  顯然謝衡之並不時常出現在此處,眾人的臉上除了好奇與仰慕,更多的是驚喜,師姐都不例外,激動地拍著虞禾的肩膀,指著一個方向說:“快看,謝衡之還真的在這兒!”

  此處種著幾棵高大的梅花樹,顯然已經有很多年了。

  謝衡之的白衣外隨意披了件黑色寬袍,淡淡地看向他對麵嚴陣以待的後輩,一個好整以暇,一個麵色緊繃。

  他十年不回來,總有人覺著他風頭不再,想要與他一試高低。

  謝衡之並不拒絕,看似親善的態度,卻又透不自知的敷衍與傲慢。

  他的確有自負的實力,也從不掩飾自己作為劍者的鋒芒。

  對方出劍後,謝衡之站在原地不曾挪動腳步,不見破妄劍出,卻忽然有凜然劍意從四麵八方逼近。風雪中劍氣忽然凝結出千千萬萬的破妄,一齊朝著出招的弟子攻去。

  滿樹花枝顫動,破妄的劍氣卷著花瓣與雪花翻湧如浪潮,將劍招襯得絢爛至極,令人已然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又是花。

  十招後,那名弟子慘敗,呆呆地跪在雪地裏。

  虞禾跟著師姐離開,師姐還在記掛著謝衡之比完一聲不吭消失的事,碎碎說個不停。

  虞禾出神地想著方才的畫麵,有人從她身邊經過,忽然叫住了她。

  “虞師妹。”

  虞禾轉過身去,對上師清靈驚訝的表情。

  她的表情從驚訝轉為驚喜。“許久不見,竟然在劍宗見到你了,好巧。”

  虞禾勉強扯出一抹笑來,幹巴巴道:“是啊,好巧。”

  話音才落,師清靈忽然抬起一隻手伸向她,從她的肩頭拾起了什麼,再送到眼前給她看。

  是一片梅花的花瓣。

  師清靈眨了眨眼,說道:“是梅花。”

  而後她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將手心的花瓣衝著虞禾的方向吹了一下,花瓣輕飄飄地落到地上,虞禾的心卻像是重重一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