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人伸出一根手指。
我問他：“意思是隻有你一個？還是一百個一萬個？”
他搖搖頭：“一直都有，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你剛剛看到的那些人，他們曾經都是山陰城裏的亡魂，被尹先生傳授功法之後放出來的。”
我下意識攥緊拳頭：“再問你一次，尹無心到底要做什麼？他不是發過誓要永遠鎮守山陰城嗎？自己出不來，放你們出來還有什麼意義？”
“這就不得不回到剛剛那個話題了。”
徐真人輕笑一聲：“顧先生還沒回答我，您對陰間有什麼看法？”
我知道這事兒今天是繞不過去了
也是半真半假的回答他：“我是人不是鬼，還能有什麼看法？用眼睛看唄。
但要說對冥府的第一印象，似乎跟人間的官場沒什麼區別，趨炎附勢也好、勾心鬥角也罷，還有官大一級壓死人這種事也都是存在的。”
徐真人嗯了一聲：“那您覺得山陰城如何？”
說實話我對山陰城真沒啥特別深刻的印象。
可能印象最深的就是翠雲樓吧，然後相對於我自己而言物價比較便宜，修煉一次能爽個百八十年，但這些顯然不是他要的答案。
所以琢磨了半天我才回答：“那地方其實挺操蛋的，普通鬼魂一旦進入山陰城，幾乎是永世不能超生了，連投胎做人的機會都沒有，不過這也是你們不喝忘川水的代價。”
“是啊，做錯了選擇自然要付出代價。”
徐真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山陰城建立的初衷，無非就是六百年前死的陰差和鬼將太多，冥府需要一些鬼魂來補齊這些編製，可這編製五百年前就已經補齊了。
而自從天道被剝離之後，陽間的靈氣越來越稀薄，凡人再也沒有飛升成聖的可能，世上也很少能見到修煉有成的鬼魂。
所以後來的山陰城變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陽間能人厲鬼太少，陰差陰兵們死亡率驟降，幸虧沾了陽間人口越來越多的光，冥府每年才能空缺出千百八個編製。
尤其上個世紀，人口爆炸那段時間，冥府每年都會從山陰城增補數千人。
可現在呢？增長出現停滯了不說，甚至隱隱有下降的趨勢，要知道冥府編製是按陽間人口總數來的，一旦下降，除非多出來的那些陰差陰兵全部死光，否則山陰城裏的亡魂再無出頭之日！
這一等，有可能就是上千年，也有可能是上萬年，幾百萬孤魂野鬼就這樣在山陰城裏遊蕩，想看看外麵的世界都是一種奢求，這難道不可憐嗎？
城裏那些走卒、商販、娼妓，他們往後萬年都要過這種低人一等的生活，這難道不可憐嗎？”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身子都在顫抖：“可冥府那些人在做什麼？他們屍位素餐，享受著人們的供奉、敬畏、以及無窮無盡的壽命，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就能無憂無慮的修煉、生活？他嗎的，甚至假期還能去陽間旅遊、工費搞團建，同樣都是鬼，憑什麼他們能有這種待遇我們沒有？”
他越說越離譜了，說話的時候還把自己氣夠嗆，通紅著雙眼坐在椅子上。
我也一直沒搭話，其實也不知道該說啥。
還是那句話，我不是鬼，也沒在山陰城裏生活過，對於他說的這些我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直到那個叫安心的女人端上來一個托盤，在我倆麵前放下兩盞茶、幾盤點心之後走出去，徐真人才再次開口。
他問我：“所以顧先生，您覺得山陰城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嗎？或者我們不妨往大一些說，您覺得冥府，甚至陰間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嗎？”
他這番話給我人都說麻了。
聽這意思，咋感覺他們是想走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呢？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我咧了半天嘴，試探著問徐真人：“尹無心不會是想帶你們打上冥府，奪了鳥位吧？不怕東嶽大帝把你們骨灰給揚了？”
徐真人搖頭：“顧先生誤會了，在絕對的武力之下這種反抗是沒什麼意義的，別說東嶽大帝，哪怕五方鬼帝隨便出來一個都能把城裏的亡魂全殺光。
但不能反抗，不代表我們什麼都做不了，要想不這麼死就得換個活法。”
我是徹底被他給說懵逼了。
可有一點不太明白，我問徐真人：“那這事兒對尹無心有什麼好處？行，我就算你們都能換個活法，奪了東嶽的鳥位也好，跑出山陰城也罷，可他尹無心有誓言約束著，不還是出不來麼？”
徐真人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顧先生可知道尹先生和孟道長曾經發誓的內容？”
我抬起頭看他：“不就是永遠守護山陰城和鬼門關麼？”
徐真人輕點額頭：“孟無塵孟道長和尹無心尹先生，他們許下的誓言其實都一樣，那就是永遠守護山陰城和鬼門關。
後來兩個人經過商量，決定由尹先生鎮守山陰城，孟道長則是留在陽間看管鬼門關，明麵上看著是孟道長占了便宜，可尹先生這邊權力大，能操作的空間也就大了不少。
但畢竟有誓言的約束，尹先生不敢做的太過分，而且理論上隻要山陰城和鬼門關還在，這二位就永遠不能離開山陰城和泰山的範圍。
不過顧先生不妨想想，如果有一天山陰城和鬼門關都不存在了呢？需要守護的東西已經消失，這個誓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不是麼？”
我猛然驚醒，連忙問徐真人：“你的意思是，尹無心是要把山陰城和鬼門關都給毀掉？他要回陽間？”
徐真人也不隱瞞，他站直身子，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狂熱的神情：“不錯，尹先生正在做的就是這件事，為了達成目的他早已經布局了幾百年。
一旦山陰城破，那無論是他還是孟道長，還有我們這些孤魂野鬼都能重獲自由，到時候管它什麼東嶽大帝五方鬼帝，隻要出了國，我看誰能管的了我們！”
他這句話說完我瞳孔瞬間放大。
臥槽，如果眼前這個徐真人沒騙我，要真被尹無心得手，這個世界豈不是要亂套子了？
數百萬的鬼魂啊！比冥府陰差還要多的鬼魂啊！它們在陽間能弄出多大的亂子來我都不敢想！
我震驚的大腦短路了好半天，才瞠目結舌的瞪著眼睛問徐真人：“這件事孟道長也知道？他也是跟你們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