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遊夢寐以求的彩頭到頭，他心情卻十分複雜。
和元隨君一對比，他那些想法便顯得格外功利。原來他也是俗人。虧得他和幾個好友自詡是才子，向往著以前那些才子的風流瀟灑，但實際上他卻隻學了個形。
反而在元隨風身上，他看到了風骨。
他深呼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的時候，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淩大人問道：“宋遊，你可想好了想要的請求？”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不方便在這裏說的話，可以等鹿鳴宴後再找我。”
宋遊像是想開了，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學生早就聽聞大人花鳥圖極絕，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否能向大人討要一幅花鳥圖？學生的花鳥圖，怎麼都畫不好。”
偏偏他又喜歡畫，導致他弟都說他這是人菜癮大。
其他學子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宋遊。既元隨君腦子進水後，這宋遊怎麼也跟著腦子進水？這麼好的機會，卻隻換一幅花鳥圖？
他們都恨不得幫宋遊上了。
淩大人神色多了一些玩味，“你確定？”
“確定，這是學生最想要的東西。”宋遊語氣堅定。他文風其實和淩大人不是特別契合，先前想拜他為師，都是出於功利的想法。不知不覺中，他竟是成為了自己以前鄙夷的庸人。也多虧了元隨君，讓他找回了一點初心。
他可以再另外尋找更適合他的先生。
淩大人臉上多了一些欣慰，“好，我會在州府這邊再停留五天。這五天內，我可以指點你一點花鳥圖的技巧。”
這對宋遊來說，倒是意外之喜了，“多謝大人。”
淩大人覺得這一趟來定南州當主試官也是有好處，一個元隨君便讓他不虛此行。就連這宋遊身上，也有可取之處。
他親自給這三個學子頒發彩頭。
宋遊走到元隨君麵前，微微抬了抬下巴，“謝謝。”
他即使在跟人道謝的時候，也帶著張揚的氣質。
元隨君說道：“我沒有做什麼。”
這宋遊年紀輕，家世又好，還擁有遠超平常人的天賦，在眾人的擁簇下，他沒成為吳修傑那樣的人算難得了。
“但你今天的舉動點醒了我，這份人情，我記住了。”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所以你若是哪天需要我幫忙，可以找我。”在說出這話後，他感覺身體都鬆快了許多。
元隨君目光落在了那至少有兩丈的金桂——剛才在大家點評詩詞的時候，他注意力基本都放在貢院這一片桂花樹上。而他也找到了他眼中最好看的桂花。
唯一的問題是，那簇花剛好在桂花樹的頂端，距離地麵少說也有兩丈。元隨君想要采摘下來，還真有些難度。
元隨君問宋遊，“我聽說你從小學武？”
宋遊愣了一下，點頭，“是的。”
因為他小時候的夢想是當遊俠，作為遊俠，怎麼能不學武。
元隨君神色變得肅然起來：“讓你還人情的時候到了。”
宋遊：“？？”
這麼快的嗎？
元隨君指了指桂花樹旁邊的高牆，“帶我上那堵牆，我想要折下那枝桂花。”
宋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三個彩頭吸引，都差點忘記了還有約定習俗的摘桂花環節。作為今科解元，元隨君是第一個摘取的人。
不過以前的解元都是隨意折下一株，也隻有元隨君會為了摘那桂花，甚至還想上那高牆。
他看了看，對元隨君的眼光點了個讚，“不錯，那株桂花的確長得最好，花瓣顏色如同金子一般純粹。”
而且花朵格外的稠密，像是一個花朵組成的小球。
至於元隨君為什麼要摘最上麵的，或許是因為作為解元的驕傲？
如果元隨君知道他的想法的話，隻會覺得這位少爺想太多了。
他單純隻是信守承諾罷了。
既然已經答應給蘇悅靈帶最美的桂花，稍次的都不行。
“那麼還請宋兄帶我上去。”
如果隨風在的話，他就不會麻煩別人了。
“其實也可以我來幫你采摘。”
元隨君淡淡一笑，“這是送給我內子的。”
內子，又是內子！
這元隨君和他妻子的感情未免也太好了吧？之前蘇悅靈被冊封為衛國鄉君，還弄了個女學，風頭無兩，他們那時候還猜測著這會不會影響到他們夫妻感情。畢竟世間沒有多少男子願意被妻子壓一頭。現在看來，是他們太過狹隘了。
和元隨君一對比，他對自己的妻子好像沒有那麼上心。
宋遊忽的對自己的賢妻多了幾分的愧疚，也準備回去後將采摘的桂花送給她。
“行，那我帶你上去。”
他輕功雖然不算特別好，但上這高牆問題不大，即使得多帶一個人。
在宋遊的幫助下，元隨君終於折下了最美的桂花。
被他這舉動提醒，其他舉人也紛紛挑選桂花。
等大家手中都多了一隻桂花後，這鹿鳴宴，也算是落下了尾聲。
元隨君拿著桂花，鼻尖是桂花濃鬱的香氣，聞得多了，甚至還會醉人。
長長的手指捏著桂花，陽光落在他身上，減弱了他身上的清冷氣質，多了幾分的溫柔。
誰都看得出來，隻要元隨君接下來沒有出現差錯，一個進士是跑不了的。更重要的是，他妻子還是衛國鄉君，保不齊他的名字早就入了聖人的眼中。和元隨君交好可以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他們揚著笑臉，準備宴請元隨君，若是能同他結下交情那就再好不過了。
“元兄，我最近得了一幅王斯隱的墨寶，不如到我家來品鑒一番？”最快發出邀請的是李舉人。
元隨君搖搖頭，露出了一縷歉意，“抱歉，李兄的盛情我隻能婉拒，等下回了。我等下就得準備返回家中。”
李舉人驚訝，“這也太快了吧？”
不少新科舉人都不會那麼著急回去，而是趁這個時間，和同科們多多交流，加深感情。日後若是一腳踏入官場，這些都是人脈。
元隨君手指拂過桂花花瓣，“若是耽擱下去的話，待我到家，這花便枯萎了。”
宋遊說道：“隨君兄這桂花可是要送給他妻子的。若是等到花枯萎了，不免會留下遺憾。”
所有聽到這話的人都看向了元隨君，臉上滿是震驚和不解。
就為了這個原因？元隨君就要放棄結交人脈的機會？
他們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覺得這是借口。但想到元隨君為了給送妻子心儀的硯臺，甚至放棄了第一個彩頭，又覺得這的確是他做得出來的事情。
沒想到元隨君看著冷冷淡淡，居然還是個癡情種。
這強烈的反差讓他們驚歎的同時，也生出了隱隱的佩服和好奇。好奇那衛國鄉君究竟是何等風華絕代之人，才能讓元隨君這樣的人傾心於她。那一定是難得一見的賢良美麗女子吧。
元隨君衝著他們微微頷首，拿著桂花，翩然離去，也留下了他和蘇悅靈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