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默從軍士手里接過那百煉鎖子甲，果然入手沉重。
仔細觀摩，但見其是用數以千計的麻將大小的鋼片組成的，每一塊鋼片都是百煉精鋼，有半寸厚，且有四個小小的孔洞，相互之間以鋼絲穿過孔洞，串聯起來，看似工藝簡單，實則極其繁瑣。
把這樣的甲胄披在身上，不但對日常的修煉大有裨益，畢竟平添了許多重量，也真正能做到無懼暗器，刀槍不入，甚至能抵御高手的拳腳攻擊，譬如陳天默的“塌山手”，若是打在甲上，也會被消去不少威力，倪嗣沖那幾槍沒能打死蕭道真，也是為此。
這也是蕭道真壓箱底的寶貝。
他是聽太虛子說陳天默要來收拾自己，為了以防萬一，才穿在身上的，哪成想，到最后，萬一沒防到，寶貝也落到陳天默手里了。
在這個洋槍橫行的年代，穿上這樣甲胄，可算得上是如虎添翼！
陳天默心下喜歡，只是嗅到那甲胄上有股異味，十分難聞，像是老人味，又混合了死人氣息和土腥味，這要是穿在身上，還不得被嗆死？
看來得好好清洗一番，才能穿了。
他皺眉看了看蕭道真，心道：“老家伙真不愛干凈，難怪李玉潔不喜歡你！”
“把這件甲胄也打包好，裝在車上，一并送去汴城天心閣。”陳天默吩咐軍士道。
“得令！”
早有軍士接過那甲，退到一旁去了。
倪嗣沖湊到跟前，問道：“小英雄，蕭家還有這許多人在呢，該怎么處置？”
陳天默回望見還在院子里跪著的蕭家老小，都在寒涼的深秋夜風中瑟瑟發抖，頗為凄慘，也著實令人惻隱。
但陳天默并不覺得他們可憐。
真正可憐的是，本不該死的人卻遇害了，本該好好享受生活的人，再也不能生活了。
這些人已經享受過很多年的，原本并不該屬于他們的榮華富貴了。
用不義之財換取的一切，終將會被無情剝奪。
生命中所有的給予，都預先標注好了代價。
他睜開法眼，逡巡環顧，目光從每個人的身上掃過，看得十分仔細，而后伸手一指，點著蕭家一婦人說道：“老太太，你站起來吧。”
蕭家一眾老小都恐懼的看向他，然后又把目光移向被他指到的那個婦人。
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婦人，也是蕭道真的原配夫人，只因頻頻勸諫蕭道真不要作惡，早已失寵，茍活在蕭家大院，每天窩在一間小小的佛堂里守著青燈古卷，殘喘度日……
她本來以為日子會這么一天天的波瀾不驚的苦熬下去，直到孤獨而死，卻沒想到，會經歷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夜！
她已經受夠了。
無所畏懼了。
死就死吧。
活死人就活死人吧。
反正也沒什么區別……
蕭夫人凄然一笑，站了起來，說道：“蕭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并無一個好人，誰死都不無辜，如今的遭遇，就是老天的懲罰，我是蕭道真的原配夫人，也早就該死了，這一天，我還嫌它來的遲了……”
陳天默說道：“請夫人站到石榴樹下吧。”
蕭夫人依言而行，并無遲疑。
陳天默又伸手指向另外一人：“老丈，也請你起來，一并站到石榴樹下吧。”
是個滄桑老者，默默起身，走了過去。
“你。”
“還有你。”
“最后一個，你！”
陳天默又連點了三個人，共計五個，三女兩男，兩老三少，全都站在了石榴樹下。
“李玉潔，你也過去吧。”
陳天默又沖李玉潔頷首示意。
李玉潔呆了呆，然后凄然一笑，默默起身，提-線-木-偶似的走了過去。
眾人都以為陳天默要用非常手段折磨他們六個，沒有被點到的蕭家人也在暗自慶幸，走運啊，又躲過了一劫……
倪嗣沖則有些著急，李玉潔可不能殺啊，殺了就是暴殄天物了！
小英雄要懂得憐香惜玉啊！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出言求情的時候，陳天默忽然沖他說道：“倪大帥，石榴樹下站著的那六個人，全都是良善之輩，不得已而被蕭道真裹挾，可憐可悲而不可罪責，剩余這些還跪在地上的蕭家人，全是品性卑劣、作惡多端的壞人，身為省督的你，一定要秉公執法，該怎么處置他們，就怎么處置。”
“好勒！”
倪嗣沖大喜過望，李玉潔保住了！
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全無所謂。
他獰笑道：“本帥收拾壞人，可最有一套了！來人啊！”
還跪著的蕭家眾人都懵了。
原來沒有被點到，才是悲劇？！
站在石榴樹下的六個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那少年怎么知道咱們是好人？
他是有慧眼么？
“羅漢菩薩轉世，他一定是羅漢菩薩轉世下凡，行善除惡，所以才能明辨是非……”蕭夫人喃喃說道。
“冤枉啊！”
跪著的一個男人忽然大聲叫喊：“我也是被蕭道真裹挾的好人啊！我也是良善之輩啊！求小英雄明鑒！求倪大帥明鑒啊！”
“你給本帥住口！”
倪嗣沖罵道：“小英雄說你是壞人，你就是壞人，有什么可喊冤的？來啊，把這些人都綁起來，帶回省府，嚴加審問，盤出惡行，然后在鬧市里示眾三天，再挨個槍斃，以此來警惕世人，正一正我皖省的風氣！”
“遵命！”
軍士們響應一聲，便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把陳天默“欽定”的惡人們全給綁了。
“憑什么你說我們是惡人，我們就是惡人！？我不服！”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
尤其是惡人，作惡越多，越是怕死。
他們掙扎叫喊起來，沖陳天默怒目而視，就連倪嗣沖也喝止不住。
陳天默冷笑著看向那個叫囂的最厲害的漢子，問道：“你說自己冤枉對吧？說自己是好人對吧？”
那漢子昂首挺胸，亢聲說道：“不錯！你憑什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說我是品性卑劣、作惡多端的壞人？你憑什么就能定了我的死罪？！你憑什么就說他們六個都是好人！？”
“是啊！”
“太不公平了！”
“李玉潔那樣的女人都算好人，我們憑什么不算！？”
“不就是她長得好看么？我不服！”
“……”
其余的惡人也都嚷嚷起來。
“都住口！”陳天默舌綻春雷，一聲厲喝，驚得群惡都閉了嘴。
陳天默盯著那首先發難的漢子，冷笑著說道：“憑什么說你是惡人？憑什么定你的死罪？就憑你身上背著五條無辜性命！”
那名漢子聞言一愣，臉色迅疾變得煞白。
陳天默陰測測的說道：“五條人命死在你的手里，這其中還有半大的孩子！他們的冤魂，可都站在你身后，一直盯著你呢！就你也配說冤枉？！”
那漢子嚇得渾身一顫，慌忙扭頭回顧，卻哪里有什么冤魂？
可是再一分辨，蒼茫的夜色里，似乎真的有幾雙眼睛，在幽幽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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