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婷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水紋。
無奈的長嘆了口氣。
“其實，燕京的六大家族，就好像是被投擲在同一個棋盤里面的六枚彈珠。”
“他們之間有時候相互碰撞，碰的火花四濺，電光火石，有時候又會主動或是被動的纏繞在一起，捆綁在一起，以此來給予對手更加強有力的打擊。”
“總的來說，就是有競爭也有合作，一百多年以來，競爭居多，合作居少，而不管是競爭還是合作，他們之間都只有一條撕不破扯不斷的紐帶，那就是利益兩個字。”
“可是大家也都明白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的道理，于是乎，他們就開始不斷的想辦法，怎么樣才能夠讓雙方緊緊地纏繞在一起，給予對手打擊，而又可以保證合作者突然倒戈背刺自己一把，讓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呢？一百多年來，經過不斷的試驗，不斷的付出代價，最終所有人達成了一個共同的默契，唯一的辦法，就是聯姻。”
“聯姻？”蘇澈吐了一口煙圈。
“是的。”
曲婷說：“只有聯姻這么一種手段，是最好用，最長久，最有所顧忌的合作方式。嫁女兒的控制了對方的子嗣傳承，娶媳婦的有了對方的寶貝閨女做人質……”
“所以你就是家族聯姻中的犧牲對象？”
這種戲碼，聽起來很遙遠，也很狗血，然而，曲婷說的卻是切切實實的真實情況，紅口白牙的世界，就是這么的無恥和冷血。
“嗯。”
曲婷點頭：“或者可以說，這根本不是我的命運，而是每一個出生在大家族中女性的命運……如果是男孩兒，當然無所謂，聯姻之后他也依然可以出去花天酒地，作為真正的頂級富二代，隨便勾勾手指不知道多少小家族，名商富賈的女兒主動往床上爬……”
“可以對于被動聯姻的女孩子來說，她們毀掉的不僅是自己的婚姻和幸福，還是自己的一生啊。”
蘇澈反問：“就沒有想過反抗這種陋習嗎？”
“沒用的。”
曲婷搖搖頭：“婚約很早就定下了，江湖上也是人盡皆知，你敢毀約，誰毀約，就是置對方的臉面于不顧，你知道的，在大家族之中，臉面比錢還要值錢。”
“何況……嫁女兒的家庭往往都是高攀，是惹不起對方的，有閨女都是高攀，就沒有選擇下嫁的……所以，弱小是原罪。”
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曲婷眼神之中，全都是蒼白和黯淡。
蘇澈甚至可以從這種眼神之中，看到曲婷的過去，她一定選擇過反抗，選擇過抗拒，選擇過不隨波逐流！選擇過自己的婚姻大事和一生幸福不被這種所謂的“利益聯合”而捆綁。
只是最終，無濟于事，導致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導致了她如今的眼神之中，再也沒有一丁點兒的光芒。
此刻她說著這些話，講著這些故事，似乎都像是在說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樣。
停頓了一會兒。
曲婷說：“如果具體到燕京六大家族的話……”
“事情就更復雜了……”
“蘇澈你肯定已經猜到了，我就是六大家族之一，曲家的小女兒……”
“實話說，我到今天還沒有被嫁出去，父親對我已經極度寬容和寵溺了，否則，我哪還有時間和資格到金陵來做一個女隊長呢，這都像是做夢夢一樣的事……”
“前面說了，六大家族，其中三家是明清時期就開始龍盤虎踞，以商入仕了，他們三家的聯合根深蒂固，是真正的三大老牌世家勢力盤根錯節，錯綜復雜，如同老樹盤根。”
“而我們這三個新興家族，是遠遠比不上那三大老牌世家的，就連聯姻的資格都沒有……相反，對方還不遺余力的想要吃掉我們……”
“那么，我們剩下的這三個新興家族，就要盡可能的不被對方吞沒，又不被那三家老牌家族瓜分……”
“內憂外患之下，只能相互聯姻這一條路，這條路是最簡單便捷，也是最搞笑，最持久的。”
曲婷說的挺明白的了。
蘇澈也聽明白了。
其實簡單來說，聯姻未必會能給家族帶來多大的好處，但是，如果不以這種手段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一定是會帶來巨大的壞處！
這就更說明女性在這場斗爭中就是一件犧牲品罷了。
曲婷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是最后一個。
“呼……”
說完了。
曲婷深呼吸一口。
“我聯姻的對象，是新興家族中的史家，定下婚約的人，名叫史汾陽。”
曲婷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頻頻皺眉，道：“其實我很討厭這二個人，史家的二世子，臭名昭著的很啊，京城有名的花花紈绔，被他弄懷孕的女孩兒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從我不懂事的時候，二人的婚約，就從兩家爺爺輩，父輩的笑談之中定下了，成年之后更是媒妁之言，板上釘釘的事。”
“我甚至想過去死……”
曲婷說著，眼角之中竟閃爍出了淚痕：“我曾經設想過，是不是死掉了，這件事情就可以過去，可是后來我才知道，那些因為不愿意嫁給不喜歡的人而選擇自殺的姑娘們，他們的家族會被遷怒，他們的生意會被打擊，最終，非但是自己沒有好下場，還連累了一堆親人反受其害！”
“蘇澈你聽說過有一種酒，叫做永不分梨嗎？”說到這兒，曲婷忽然轉變了個話題。
“沒聽說過。”蘇澈搖搖頭。
“就是說……人們為了制成這種完整的香梨放在酒瓶里酒，必須要在這顆梨開花坐果之后，第一時間裝進瓶子里，等待著它在瓶子內部長大，等到這顆梨長大之后，再把酒水灌裝進去，封存。這就形成了永不分梨酒。”
曲婷說：“某種意義上說，生在世家的女子，就像是這瓶子里的那顆梨，等你意識到自己被裝在瓶子里的時候，就已經太遲了，而你若是想要毀了自己，那就等于還要毀掉這個瓶子，而這個瓶子，就是自己的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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